蛛皇歸來
時值萬華大寒,深冬十二月,雨雪紛飛,青山漫雪,就算進入萬華南境,觸目所及也是一片雪色,滿目蒼茫。因為帶着十個赤秀弟子,季遙歌幾人走不快,從鳥語花香的赤秀島飛到言靈山,走走停停花去赤秀宗一行人數十日光景。
雖說季遙歌心中另有打算,不過面對自己宗門的弟子,她還是耐心十足,一路上但凡有弟子前來請教,都願意提點一二,偶爾也親自小露一手,指教他們修鍊,身為宗主的距離感被拉近,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韓星岩就更不用說,他本來脾氣就好,開堂授課的次數雖然不多,卻深受宗門弟子愛戴,這樣的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便都纏着韓星岩東問西問,韓星岩和這些弟子混在一起,倒愈發顯得朝氣蓬勃,全無上修深沉的氣息,很是親切,就連楚隱都不免受此影響,面上多了點笑意,不再總是疏離在外。
花眠所挑的十個弟子,境界都在築基期間,正是對仙途充滿想像與期待的年紀,雖然天地嚴寒,卻沒影響他們興奮的好心情,一路上嘰嘰喳喳很是熱鬧。這些年輕弟子修為不夠,尚不能完全抵擋寒冷,故爾簡素的宗門道袍外都裹在厚實的斗篷里,男的為玄色,女的是紅色,在這片銀妝素裹的天地里尤其醒目。
大好的年華,大好的時光。
看得季遙歌也不禁感慨歲月如梭,曾幾何時,她也這般單純輕快過,不知不覺年華已改。
及至言靈山腳,長蓬宗的人已經恭候山腳迎客亭,因為來的是季遙歌、“元還”、韓星岩三人,都是萬華上聲名顯赫之輩,故由副宗主楊長凌親自出迎,身後還跟着好幾個長蓬宗年輕一輩的弟子。兩廂見面,寒暄半天季遙歌一行人方被楊長凌迎入山上。言靈山上建有長蓬宗的小山門,因他們的到來而被特意打掃過,地方不大卻清雅乾淨,庭院各處盛開不敗的花是這冬日裏一抹春色,愈發顯得這小山門別有洞天,屋裏靈酒靈果、仙香法座一應俱全,安排得甚是妥帖。就這樣,楊長凌還與季遙歌道歉,只說這地方簡陋,不比赤秀,要他們將就歇腳。想來是他初入赤秀時被北聖齋奢侈華麗的陣仗驚嚇過,故而謙虛如此,倒令季遙歌頗為過意不去。
安頓好赤秀的十個弟子后,季遙歌方向楊長凌道明來意,打算親自帶弟子入長蓬三大秘境,指導弟子修鍊。因着前幾次二人之間合作愉快,彼此間已有些信任,楊長凌並未過多盤問揣測,很乾脆就答應下來,還詳細交代了些三大秘境內的諸多注意事項,雙方便將入秘境的時間定在後日,為期一個月。
如此這般,在言靈山上呆了兩天,第三日一早,季遙歌與楚隱、韓星岩帶弟子先入言靈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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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蓬三大秘境都在七公山脈上,三點成一線,言靈山的言靈秘境是其中之一,秘境中木靈氣充郁,草木繁盛,多生各種靈藥靈花,也不乏毒草與噬人妖獸凶植。往南是第二個秘境,名為天頌,境中多金土二靈,砂石礦脈豐富,不過秘境深處有幾隻修行上了年頭的炎岩獸,極難捕殺又極其兇猛,比言靈秘境要危險。最後一處為玄禪,並無特殊產物,不過這裏的靈氣比外界要濃郁數倍,且境中富含的禪神沙有凝聚心神的功效,所以是大部分修士打座吐納、感悟天地的最好之地。
就這三大秘境,讓長蓬宗成為萬華上屹立數千年的大宗門,即便沒落也還有無數修士擠破腦袋想要加入。
言靈秘境的入口在言靈山門深處的法陣台上,楊長凌親自打開重重法門,帶着季遙歌諸人到達秘境的虛門前,正遇上入口內有人出來。四個言靈弟子以單架抬着一個重傷弟子出來,均是面色凝重,看到楊長凌時停步行禮。楊長凌先還笑着的臉陡然凝重,只問了句:“又被那些東西傷到?”
四個弟子為首之人點點頭:“在言靈西北角遇上的,一大群甚是可怕。”
楊長凌重重嘆口氣,擺擺手先讓他們下去,季遙歌出聲:“楊兄可是遇到難事?”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有些棘手而已。”楊長凌道,“近年來南境三大秘境裏不知為何頻頻出現各種毒蟲,每年我們都派人清殺,卻均不能徹底滅殺,過了幾個月就又捲土重來,今年特別嚴重,均是成群出現的蟲蟻,很是嚇人。貴宗弟子若是遇見,切記遠離,這蟲子很難纏,群蟻咬象,殺之不盡。最好能再備些驅蟲解毒的良藥,你們帶了嗎?若是沒有,山門內還有些存貨……”
“不必了,這種蟲子,不足為懼。”開口的是從進入言靈山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楚隱。
這話顯得狂妄無禮,不過一想對方是“元還”,楊長凌也就釋然,只道:“元上仙有應對之法就好。”
說了幾句,幾人又往虛門行去,季遙歌落在後面與楚隱一起走,小聲問他:“你是不是知道那蟲子的來歷?”
楚隱馭蟲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按楊長凌所言,這些蟲子來得奇怪,也許與蟲谷有些聯繫。
楚隱微微點頭,算是確認季遙歌的猜測:“這是蠅翅蟻,一隻大小不過米粒,成群出現,吸食獵物血肉為生。”
聽起來沒什麼特別,怎會傷到一個修士?季遙歌有些奇怪,才剛露出詢問眼神,楚隱已經解釋到:“這本無甚特別,以火驅之便可,不過他們遇到的這批,應該是蟲谷里的出來的。蟲谷里的蠅翅蟻曾飲過我的血,出現異變不懼水火,體內有蛛毒,雖然很淡,成群結隊咬上來的時候,也足已致命。這只是蟲谷里最低等的蟲子。”語落他似笑非笑望向季遙歌,彷彿在問她,害怕嗎?
季遙歌白了他一眼,在楊長凌的指引下第一個穿過虛門,進入言靈秘境。楊長凌只帶他們到言靈秘境入口處的補給點,又詳細解說了一遍三大秘境的注意點,並留了套輿圖和示警的法寶玉笛給季遙歌后,就告辭離去,將這裏完全交給他們。
三大秘境的出入口互相連接,在輿圖上各有標記,不過離開秘境的出口卻只有他們現在所站的這一處。十個弟子分作兩隊,各挑出正副兩個隊長。季遙歌將輿圖交給隊長,給每個弟子發下傳音仙符與各色保命療傷之葯,以備不時之需,又在補給點處設了臨時的傳送陣點,好讓弟子遇險時可以迅速歸來。諸般安排齊穩之後,她方負手道:“這三大秘境於你們的修鍊大有益處,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全力以赴,不過也需謹記,仙途雖然要緊,但也沒有性命重要。遇事莫貪,莫慌,莫躁,保命為上。本座祝各位好運。”
簡潔有力地結束最後的訓導,季遙歌便放一眾弟子分作兩頭散去,他們並不隨其歷煉。等到所有人散盡,韓星岩才笑着道:“你越來越有一宗之主的模樣了。”
“裝腔作勢。”楚隱接了一嘴。
一誇一貶,季遙歌並不生氣,向韓星岩笑道:“擔了一宗之職,就算是裝腔作勢也得裝個門面出來!”語畢衝著楚隱挑眉,楚隱“嗤”了聲,先邁一步。
季遙歌將高八斗放出來,三人便都緊隨楚隱之後,隱遁身形,向著赤秀弟子傳回的輿圖位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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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星宿清朗,遙望生寒,在山巔天幕散落如螢。
安置妥當赤秀宗的人後,楊長凌已帶着大部分弟子趕回宗門,言靈山的小山門內只剩幾個留守的低修,正在禪室內各自打座靜修,壁上熒珠的光芒倏爾一閃,兩道黑影落在山門庭院間,無聲無息地向內走去。
“誰?”有人警覺,朝着漆黑的庭院冷喝一聲。
下個瞬間,他便被人掐了喉管,還來不及反抗,意識跟着失去。淺淡的熒光下,只有蕭無珩低沉的聲音響起:“帶我進言靈。”
牆上的影子倒映出那人僵硬如傀儡的動作:“是。”竟是被迷了心志。
屋中光芒閃了閃,忽然徹底黯去,熒珠震成粉末,四周陷入黑暗。
一片沉寂。
窗外明月穿雲而出,灑落清輝,各處陰影重疊,忽然間又落下一道頎長人影。那人着一襲銀灰道袍,月色下俊美的容顏似這裏的山巒般,陰影重重。他腳步無聲,在庭院中閉眸查探片刻后,露出一星笑意,進了那間暗去的屋子。
“蕭無珩……”他已感受到鬼域的氣息。
流星掠過天際,在窗口處倏爾而逝,他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瞬間。迷惑人心的慈悲溫柔,屬於謝冷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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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裏,一夜過去,天又將明。
季遙歌四人天黑時已抵至赤秀弟子所標註的地方,只是夜色濃厚,縱有神識可夜視萬物,此時卻也不大頂用,故而在此等到天亮。
晨曦東來,一點點照亮前方重重霧海。言靈秘境最高的絕崖下方,是深不見底亦探不到邊的無垠霧海,濃霧稠如雲,掩去其後真面目。這就是楊長凌再三叮囑過的,三大秘境絕險地,他們管這裏稱為霧淵。三個秘境內各有一個絕峰,可以看到霧淵,霧淵常年濃霧籠罩,偶爾才會遇到霧散之時,時間非常短暫。霧后隱約是個無甚特別的秘林。長蓬宗也曾派人下去探查過,可這千年時派進的弟子沒有百人也有數十,上至化神下至結丹,卻均無所得,大部分都葬身霧淵,少數幾個回來后也是毒行全身,昏迷至死,故而此地被列為絕險禁地。
季遙歌四人站在被鐵鎖圍護起的懸崖上,身邊就是巨大的“禁”字石刻,遠觀良久,並沒看到輿圖所繪景象,韓星岩道:“這裏的濃霧應該是隨氣候變化而變,沒有固定的霧散時間,繪製輿圖的弟子應是湊巧遇見霧散的時候。”
季遙歌點點頭,有些犯難:“看不到底下情況,也不知是否真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據楊兄所言,此地十分危險,也不知該如何下去。”
重重霧海不為神識所透,他們看不到霧后情景。
韓星岩斟酌片刻:“穩妥起見,可待霧散之時。”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高八斗撓着頭插嘴,比起這濕冷的地方,他更想抱着書躺在屋裏睡覺。
“不好說,可能要很久。”
“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怕是等不到那天。”季遙歌蹙眉。
三人正商量辦法,不妨身邊楚隱一聲冷笑:“何必麻煩?”
季遙歌回頭正想問他,卻見他已走出幾步,行至懸崖正前,周身氣勢轉變,眼現驕矜,眉斂傲色,滔天之勢如風雷迅轉,睥睨天下尊貴無雙。
大袖間白皙修長的手掌不知幾時爬滿繁雜黑紋,他單膝落地,一掌印在地面,一圈符咒隨之盪開。
眾人聽覺腳下微顫,耳畔響起他低沉的輕喝:“本王歸來,爾等要窺到幾時?還不滾出來——”
金芒閃過,他漆黑雙眸轉作赤金,目光從狹長眼縫內射出,噬血無情的氣息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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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忘記祝大家五一快樂了!還有一天假期,大家一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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