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見雲煙
北辰霽被林傲雪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他瞪圓了眼,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反駁。
他呆愣許久,終咬了咬牙,氣急敗壞地叱道:
“道理我聽懂了!可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小人!”
林傲雪第一次覺得,北辰霽雖然能力不怎麼樣,但也還是有一些優點的。她環抱雙臂看着北辰霽撒潑,唇角隱約噙了一絲笑,忽而揚眉,道:
“你既覺得我可憐,那下次休沐便請我喝酒怎麼樣?”
她並不打算逞一時之勇和陳二鬧翻,這種程度的小把戲,她完全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
北辰霽聽林傲雪此言,先是一呆,隨後大喜過望,這還是林傲雪第一次主動約他一起去喝酒,他將心裏那點不快拋諸腦後,開心地應下來:
“好啊!”
等他開口應了,又感覺有些不對,故而後知后覺地問道:
“嗯?為什麼是我請?”
林傲雪哈哈笑着朝矮棚走過去,口裏卻道:
“你可是有錢的公子哥,你不請客難不成讓我這又窮又苦還被欺負的人請?”
說得好有道理,北辰霽完全無法反駁。
數日之後休沐,林傲雪一臉沉鬱地站在煙雨樓外,臉上神情僵硬,周身散發著極為可怕的煞氣,讓煙雨樓的姑娘不敢靠近。
雖然林傲雪上回大鬧煙雨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三個月,但姑娘們還是對那半塊面具擋了臉,一人單挑煙雨樓一眾打手卻毫髮無損離開的神秘人記憶猶新。
她們本就看着林傲雪眼熟,又瞧見了北辰霽,便下意識地戰戰兢兢,言行小心謹慎。
林傲雪努力保持平靜,然後轉頭看向北辰霽,沉着臉問道:
“這就是你說的酒樓?”
北辰霽打着哈哈,開心到幾乎搖擺起來,他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林傲雪的背,笑嘻嘻地解釋:
“誒,咱們可是說好了我請你喝酒的,既然是我請,地兒當然由我來選了!哈哈哈!走!上去吧!”
林傲雪恨不得咬了舌頭收回要北辰霽請客那句話,明明旁邊就是福雲庄,北辰霽偏要上煙雨樓。
她扶了一下右側臉上的面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踏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北辰霽身後走進煙雨樓。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個地方,煙雨樓內的裝潢與三個月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室內燒了炭,烘得非常溫暖。
迎客的姑娘將北辰霽和林傲雪領進一間雅室,北辰霽輕車熟路,他是這裏的熟客,每次來老鴇都會親自接待,這一次也不例外。
林傲雪二人入雅間后不久,老鴇便領着幾個水靈靈的琴女進來,任由北辰霽和林傲雪挑選,說是陪酒的。
北辰霽問了一句“雲煙姑娘可在?”,那老鴇笑着拂了拂手裏的白絹,打趣道:
“霽公子當真是惦念我們家雲煙呀,每回來都要問一問,可惜了不趕巧,雲煙這會兒不在樓里,估計晚些時候才會回來呢!”
北辰霽哦了一聲,也沒顯出失望來,反正來樓里欲見雲煙姑娘的公子哥不止他一個,有錢的,有權的,都不少,但誰也沒邀到過雲煙姑娘陪酒。
聽說煙雨樓後邊有人,而且是京中貴胄,往日裏來煙雨樓撒潑的人也不是沒有,後來都被悄無聲息地擺平了,北辰霽沒抱多大指望,聽老鴇說人不在,便也沒放在心上。
他知道林傲雪不會主動開口,便將一切事情包辦,挑了三個漂亮姑娘,指了其中一人陪着林傲雪,一人去撫琴,自己也留了一個在身邊,便遣散了老鴇和餘下幾個姑娘。
林傲雪聽北辰霽和老鴇言談,倒也想起了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雲煙姑娘,的確生得極好,一言一行都勾人心魄,難怪北辰霽如此念念不忘。
她不習慣這裏的氣氛,一直正襟危坐,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她盡量少與人肢體接觸,北辰霽笑她是不是沒嘗過女人味道,所以才這麼拘謹。
對北辰霽的調笑,林傲雪板著臉不置一詞,她身側陪酒的姑娘雖然害怕她身上散發的凶煞之氣,卻又不敢違逆北辰霽的安排,便端着酒杯想伺候林傲雪飲酒。
北辰霽自己倒上一杯清酒,與琴女你來我往地玩笑幾句,轉頭又和林傲雪嘮起嗑:
“一看你就不識好貨,可別看不上這煙雨樓啊,若說邢北的酒和姑娘,煙雨樓稱第二,便無人敢說自己是第一!這清風釀便是邢北最好的酒,在別的地方可喝不到……”
陪酒姑娘親近的舉止讓林傲雪感到驚慌,她正愁不知如何應對,驟然聽聞北辰霽此言,她便將酒杯從那姑娘手裏奪過來,仰頭一口飲盡,末了,還將杯子用力頓在桌上,道了一聲“果真好酒!”。
林傲雪身側的女子受了極大的驚嚇,北辰霽也目瞪口呆,他愣了許久,才臉皮一抖,強忍着笑將杯中酒水輕輕抿了一口,而後把未說完的話繼續道來:
“這酒甘香,卻後勁十足,兄弟是性情中人啊!”
林傲雪一杯烈酒下肚,初時還不覺得什麼,不多一會兒,便覺體內熱氣翻滾,腦袋暈乎乎的,露在外邊的半側臉頰也有些許暈紅。
她暗自咬牙,心道失算,決定以後自己要多長個心眼,再也不與北辰霽出來喝酒了。
林傲雪酒量還算不錯,且因為她身份特殊,所以從來不會讓自己喝醉,但她對邢北不熟,這次來煙雨樓本就是意料之外,北辰霽直接叫了最好的清風釀也不在她的考慮之中,她竟險些被自己坑了一把。
酒過三巡,北辰霽已醉成一灘爛泥,嘴裏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林傲雪也被陪酒姑娘和北辰霽勸着又飲了幾杯,覺得腦袋昏沉,暈眩着難受。
她站起身,無心再聽什麼琴曲,便遣散了陪客的琴女,拖着北辰霽的衣領欲離開煙雨樓。
這清風釀的酒勁比林傲雪所想更厲害,好在她練武十年,功力深厚,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她拖着北辰霽從屋子裏出來,正要下樓,北辰霽忽然掙扎兩下,林傲雪不察,腳才剛邁出去,餘下一隻腿就被絆了一下,步子不穩,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到。
好在她眼疾手快,對落點有所預判,在連滑下兩步樓梯之後,終於一把抓住了扶手。
由於沖勢過猛,北辰霽差點被她脫手甩出去,連帶着樓道的扶手一起,將她的手臂勒得生疼。
林傲雪抓牢了扶手,費勁地站穩身子,這才長舒一口氣,眉頭緊皺,思量着怎麼才能將北辰霽這個大活人拖回軍營。
恰在此時,一角略有些熟悉的衣裙映入林傲雪的視野里,她抬眼看去,便見雲煙穿着數月前與林傲雪偶遇那天的衣裙,正款款從樓下朝上走,身後還跟了幾個小丫鬟。
林傲雪的目光恰巧與雲煙對在一起,後者面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笑言:
“是否是姑娘們照看不周,二位兵爺酒醉至此,竟不願留宿於煙雨樓?”
林傲雪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略有些尷尬,她也沒想到自己即將離開的時候還能碰到雲煙,更是不巧被她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便刻意板著臉,不讓自己內心的情緒泄露出來,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冷漠地說道:
“多謝雲煙姑娘好意,我等明日還有要事在身,不宜在此久留,便不叨擾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拉了一下北辰霽,想讓他清醒一點。
豈料北辰霽昏昏欲睡之時受到驚擾,又被林傲雪扯着衣領子很不舒服,他藉著酒勁用力掙紮起來,兩腿一蹬,便從林傲雪手裏掙脫出去,整個人朝着樓下滾落。
林傲雪眼皮一顫,暗道不好,這樓雖然不高,但北辰霽萬一磕着碰着,她也必然跟着倒霉。
故而她也沒有多想,連忙鬆開扶手,探手去抓北辰霽。
她動作迅捷,一把撈住了北辰霽的腰帶,豈料因為動作幅度過大,酒勁猛地沖腦,讓她腦袋一陣眩暈,沒能穩住腳跟,竟與北辰霽裹在一起噗通一聲從樓上滾下去。
雲煙震驚極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林傲雪和北辰霽就像破麻袋似的砸在她跟前,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連帶着木質的小樓都搖搖欲墜地晃了幾下。
北辰霽摔下來之後竟直接倒頭大睡,嘴裏還咕嚕嚕打着呼嚕,反觀林傲雪,她的胳膊肘被擦傷了,肩膀也在階梯上磕了一下,起身之時酸痛難當。
雲煙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忙叫身後丫鬟去扶林傲雪和北辰霽,並安排客房讓他們留宿。
林傲雪這一次沒再反駁,她繃緊了唇角始終板著臉,但那耳朵尖兒卻紅彤彤的,羞憤至極。
她和北辰霽又被扶着重新上了樓,踏上最後一級木階時,林傲雪猛地一腳踹在北辰霽的大腿上,將後者蹬得踉蹌出去摔了個狗啃泥。
小丫鬟驚呼出聲,雲煙跟在後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不由再次愣住,待林傲雪和北辰霽各自進了屋,她才撲哧一聲笑出來。
這個林傲雪當真有趣的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