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情
馬車進了蘇府,就有下人掀開了車簾,蘇沅兒一看,她的四個大丫鬟都在車下等着她呢。
知琴、知書上來扶了蘇沅兒下了車,知書在蘇沅兒耳邊輕聲笑道:“小姐,老爺回來了!”
蘇沅兒驚喜的睜大眼睛,她爹回來了。
蘇沅兒也顧不得再裝文靜了,她雙手拽起裙角,在蘇蘅等詫異的目光里,向三房的院子飛快的跑去。
一口氣跑進正房,就見父親坐在軟榻上,與母親鍾氏說話呢。
蘇沅兒嗚咽叫了聲:“爹爹!”便一頭扎進了蘇季遠的懷裏。
蘇季遠沒防備,被蘇沅兒撞歪在榻上,他忙雙手抱住了女兒:“沅兒!這是這麼了?”
蘇沅兒也不說話,雙手摟着蘇季遠的脖子,頭枕在蘇季遠的肩膀上,就默默的掉起眼淚來。
蘇季遠與鍾氏成親,是先生了兩個兒子的,才得了蘇沅兒這個女兒,是十分的寵愛。
因為太寶貝蘇沅兒了,蘇季遠這十幾年在外為官,身邊是一直帶着老婆孩子的,蘇沅兒是從未離開他半步的。
只是前段時間他回京履職,路過安陽時,他的一位居住在那裏的先生留他住了十幾天,蘇季遠才讓鍾氏帶着女兒先回了蘇家。
今日他回到家,從夫人那裏得知女兒回蘇家后,不久便大病了一場,這是剛好了兩三天就進宮去了。
蘇季遠聽了便心疼起女兒,如今女兒從宮裏回來,見到他哭成這個樣子。
兒大避母,女大避父兄,女兒從十歲以後,雖也是常常撒嬌,但也很少這樣不管不顧的。
蘇季遠忙用手拍了蘇沅兒的背,像小時候一樣低聲的哄她。
蘇沅兒靠在自己父親懷裏,聞着父親身上熟悉的味道,想着上一世,最疼愛她的爹爹為她操碎了心、擔盡了憂,可她就那樣死了,父親不知該如何傷心呢,眼淚便更是止不住的一串串的往下滴。
鍾氏看女兒的眼睛都哭紅了,也有些心疼了:“好了,別哭了,眼睛再哭就哭腫了,等會兒晚飯時,還得去你祖母那裏呢!”
蘇沅兒也知道,父親回來,蘇老夫人肯定得設家宴給父親接風洗塵的。
她如果紅腫了眼睛過去,也的確是不好看,便止住了哭,可是仍掛在父親身上,嬌嬌道:“爹,你給我擦臉!”
蘇季遠看女兒的眼睛和鼻頭哭得像小白兔似的紅紅的,忙讓鍾氏喚了丫鬟,打來熱水,用熱手巾親手給蘇沅兒擦了臉。
“沅兒,可是入宮出了什麼事情?”蘇季遠以為女兒在宮裏受了什麼委屈。
蘇沅兒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爹爹了!”說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又升起水霧來。
蘇季遠忙安撫:“爹也想汐兒了,還給汐兒帶了禮物呢!”
說著又吩咐人去拿在安陽給女兒買的禮物。
蘇沅兒的雙胞胎哥哥也是和父親一起回蘇府的,聽到妹妹從宮裏回來了,也忙到正房來看她。
蘇沅兒見了自幼便十分疼愛自己的兩個哥哥,那眼淚不由得又滴了幾串。
只把兩個哥哥弄得又是手忙腳亂的一陣哄,又拿來了從安陽買的禮物,一樣一樣的給蘇沅兒看了,蘇沅兒才破涕為笑。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鍾氏看時辰不早了,便對蘇沅兒道:“沅兒,回去梳洗一下,等會兒咱們一家人去見你祖母!”
蘇沅兒點頭,回了自己的院子,知書等丫鬟知道小姐喜潔,今日出去半天,早就備好了沐浴的水。
四個大丫鬟伺候着蘇沅兒進了撒着玉蘭花瓣和牛奶的香柏木浴桶,蘇沅兒身子泡在水中,頭枕在浴桶邊。
司畫、知書兩個用波斯國進來的香胰子給蘇沅兒洗頭髮,司棋拿着泡着牛奶的絲瓜給蘇沅兒擦拭肌膚。
旁邊站着的知琴從旁邊的水桶里舀了熱水加到浴桶中,笑道:“小姐胸口的紅點還沒消!”
司棋也看了看,小姐這次生病後,胸口就出現了一個芝麻粒大小的紅點。
開始她們以為是出疹子了,但醫女看了之後說不是,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身上會只長了這個紅點。
蘇沅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胸脯,對四個丫鬟道:”你們先出去吧!”
四個大丫鬟互相看了看,小姐從這次病好后,人就像比原來年齡大了許多,她們這幾個從小伺候的丫鬟,有時也看不出小姐在想什麼。
蘇沅兒等丫鬟們出了凈房,咬着唇,低頭拿一根手指輕輕的摸了摸那紅點點。
那紅色襯着她白嫩的肌膚就像熟透了的紅櫻桃,鮮艷欲滴,又像一粒沉在晶瑩肌膚下的紅寶石,瑰麗瑩瑩。
……或者,更確切的說那就是一滴血!
蘇沅兒想着前世的最後一幕,那刺客一劍刺穿了她的胸。
她紅點處便彷彿又感到了那利刃的冰冷與刺痛,她的心也隨之一抽一抽的疼。
那時她和寧瑒雖然成親已久,但那夜是她與他第一次圓房。
早晨起身時,潛伏已久的刺客便偷襲了他。
她看了嚇得想跑,但是她剛經歷了一夜銷魂攝骨的情、事,腿腳都是軟的,剛邁步就踩到自己的裙角,便一頭栽倒在他的身前,替他擋了那致命的一劍……
她蘇沅兒是那麼怕疼的一個人,雖然不是出於本意,但是也是替他擋了一劍的,也不知道她死了后,他會怎麼樣?
說不定他轉頭就把她忘掉了,此後再娶個王妃,兩個人恩恩愛愛,生一堆孩子,一直活到九十九。
不過老天垂憐,又讓她重生了。
只是今天見他的模樣,他是並沒有重生,是根本不知道前世的事情的。
蘇沅兒想着在朝陽宮裏,寧瑒看她那冷漠的像看一隻螻蟻似的眼神,拿手背用力的擦去眼角的淚。
嗯,老天既然在她的胸口留下這麼個紅點點,就是在提醒她,別忘了前世她是怎麼死的,重生的這輩子她一定離他遠遠的,再也不要與他有任何瓜葛……
蘇沅兒心中下着決心,就聽凈房外傳來知書的聲音:“小姐,您洗好了嗎?”
四個大丫鬟一直在門外候着呢,可是卻沒聽到裏面的蘇沅兒的動靜,便有些忐忑,出言詢問。
蘇沅兒這才注意到浴桶中的水都有些涼了,忙道:“洗好了!”
四個丫鬟忙進來,伺候蘇沅兒出了浴桶。
蘇沅兒披了件蜀綢的浴袍,到內室的榻上躺下,司畫拿了小香爐給她熏幹頭發,知書拿了加了牛乳的潤膚膏為她塗抹、按摩身上的肌膚。
因鍾氏出身江南的大富之家,手裏不差錢,蘇沅兒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
再加上蘇沅兒本身長得美,這樣精心呵護下來,不說別處,就她的那一身晶瑩耀眼的雪肌就讓每次伺候她沐浴的丫鬟們都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小姐,想梳什麼樣的髮髻?”知書用牛角梳輕柔的梳着蘇沅兒柔亮的青絲,每回給她家小姐打理頭髮都是一種享受。
“垂髫髻吧!”
垂髫髻?知書微一愣,小姐之前一直覺得垂髫髻不好搭配頭飾,顯得過於幼齒,是極少梳它的。
怎麼今晚要去祖母院裏用飯,竟然選了這個髮式。
不過知書也不敢問,便手腳麻利的為蘇沅兒綰好頭髮。
“只簪兩朵珠花就行了!”蘇沅兒又吩咐知書一句,然後又讓知琴從衣櫃中挑了件湖水色的紗裙出來換了。
等蘇沅兒穿戴好,四個大丫鬟又互相看了看,小姐從病好后,穿衣打扮的風格就變了。
那些顏色鮮艷的衣服,華麗的首飾都讓她們收拾到箱子裏去了,留下的都是這些素色的衣裙,和簡單的飾品。
就算是今日進宮都是打扮的十分素雅。
蘇沅兒當然知道丫鬟們在想什麼,她自重生以來,一直有些渾渾噩噩,心思也沒有整理好,但也本能的覺得自己應該低調些。
今日見到了寧瑒,又見了最疼愛自己的父兄,哭了一場,腦子也算徹底清醒了。
既然重生了,那這一世她定要過好自己的人生,決不能讓任何不相干的人隨意擺佈她。
因蘇季遠下午到家時,蘇老夫人正在午睡,蘇季遠就沒有來打擾,只是把帶的禮物給蘇老夫人、大房、二房送了去。
晚上,在蘇老夫人的上房三房人才互相見了面。
蘇老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蘇季遠一家心中是十分感慨。
如今蘇家是由蘇老夫人掌事的,蘇老太爺是什麼也不管,只一心問道求仙,早就搬去京城外的道觀里住了。
但年輕時的蘇老太爺可沒有這樣修仙之意,而是貪戀女色的,與蘇老夫人成親后,是一房接一房的納妾。
但是碰上蘇老夫人這樣厲害的主母,那些妾氏幾乎沒有生養的,都是早早便過世了。
蘇家三爺蘇季遠是唯一活下來的庶子,他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他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而死,而且他母親是蘇老太爺最寵愛的良妾。
蘇老太爺當時發話,把襁褓中的蘇季遠記在蘇老夫人名下,明說若蘇季遠也出什麼事,他就與蘇老夫人和離。
蘇老夫人看蘇老太爺真的發火了,才把蘇季遠抱到她房中養着了。
蘇老夫人看着坐在下面的自己的兩個親兒子,還有親孫子們,他們這些人等與蘇老太爺年輕時一樣,是只知道吃喝玩樂的。
沒想到這蘇季遠倒成了蘇家這麼多年來唯一出息的子弟。
從小就讀書好,後來考中了進士,在外做官十幾年,從一個小縣令做到了知府。
今年蘇季遠因在外放官員的大評中,名列甲等第五名,被當今聖上下旨由原來的直隸省知府調回京城都察院任職右副史,直接由五品升為三品,也算是一步高升了。
蘇老夫人又看了蘇季遠的兩個雙胞胎兒子,書生意氣,清雅俊秀,一看便是教養的非常好。
也難怪蘇季遠在外為官也要把孩子帶在身邊,他的兩個兒子是沒有染上蘇家男兒的那些壞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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