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水和湯凍子

洗澡水和湯凍子

整個侯府比孟雲嫻想像中的要……簡陋一些。

沒有金碧輝煌的廳堂樓廊,也沒有金箔銀器填充的暖香閨閣,就連後院裏面的假山都中規中矩,一點嶙峋的風姿都沒有,着實就是幾塊石頭用漆泥堆砌出來的。

但是從裏到外,隨處可以見到花圃綠植,修剪的十分有講究,看着像是精心設計過,別有一番清雅的風味。除此之外,她還看到幾圃葯田和菜田,也不曉得是府里的誰種下的。

孟雲嫻住的地方,是由三面雕花鏤空的小院牆圍起來的小院子,入口為一個掛了黑底金字牌匾的月亮門,上面提着“清風拂照”四個字。

小院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頭,青綠的藤蔓順着院牆一路攀爬,幾乎要將牆面鏤空的補分填滿。穿過月亮門,繞過小院子正中間的圓形花圃,就是她的房間了。主屋的兩側分別連了小小的耳房,是嚴格按照府里的規矩,分給貼身婢子和嬤嬤的。

宋嬤嬤回來之後,張羅着給孟雲嫻準備熱水沐浴更衣,畢竟等到侯爺回府的時候,應當瞧見一個乾淨漂亮的女兒才是。不料香蓮出去了小半會兒,是氣呼呼的回來的。

“簡直欺人太甚!”

這一聲,引得正在梳頭的孟雲嫻和宋嬤嬤都側目。

香蓮覺得自己擔心的事情已經應驗了。

方才她去灶房要熱水,結果根本沒有人搭理她,她說是二小姐要的水,沒想灶房的管事竟然說府里的熱水都是按照時辰來準備的,寅時起火戌時宵禁,想要熱水,只有寅時中和酉時末才有,這些都是家規上明明白白寫着,管家三令五申的規矩,他們可不敢違背。

香蓮又氣又膽怯,小聲的說他們不變通,難道老夫人和侯夫人真的要熱水煮茶凈面,他們也要讓夫人們等到寅時戌時嗎?

這些人更囂張的笑她無知——侯爺夫人,老夫人,世子爺甚至是三小姐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小灶房,平日裏只要在寅時和戌時之間都可以起火自己燒水煮茶凈面,唯一的區別是,侯府大灶房的鍋子很大,一次燒的比主子們的小灶房多,所以大灶房的熱水通常用來沐浴洗髮,少量用熱水的情況,自己在院子裏就能解決,主子們的大婢女也懶得走這一趟。

香蓮這樣說,無異於自取其辱,擺明了剛進門的二小姐被安排在沒有小廚房的院子,那當然就只能按照大灶房的時間規矩來。

“二小姐,這些人就是欺負咱們剛剛進府。您可不能任由他們欺負。”香蓮還想拯救一下這個看似毫無鬥志的二小姐。

宋嬤嬤立在孟雲嫻身後,皺着眉頭想法子。

二小姐剛剛進門,身份本就不討喜,府里的人對田氏很敬重的樣子,這個時候鬧將起來,不管怎麼樣都對二小姐不利。二小姐想要在侯府裏頭立足穩穩地走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扭轉侯府眾人對她的態度和看法。從今日的局勢來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侯夫人徹底的接納她,擒賊先擒王,拿下了侯夫人,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孟雲嫻拿過一條髮帶,將長發往身後一束,笑盈盈的站起來:“現在不沐浴也沒什麼關係呀。”

宋嬤嬤語重心長道:“二小姐,這不是沐不沐浴的事情。”

孟雲嫻認真的說:“難道還要洗髮嗎?”

香蓮被這個愚笨的二小姐氣急了:“二小姐,您是侯府的小姐,是主子呀,今日您第一日回府他們就敢這樣明目張胆的怠慢,往後的日子豈不是要更加囂張。”

孟雲嫻的回應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自己也不臟呀,衣裳是李護新買的那一套繡花襖裙,一路上她都坐在馬車裏,一粒塵埃都不曾沾染。

她仰起頭笑:“不沐浴也沒關係,既然府里有規矩,咱們到時辰了再去領熱水便是。”

香蓮心裏憋着氣,一抬頭,就看到宋嬤嬤警告的眼神,她福了福身子,出去收拾自己和宋嬤嬤的兩間耳房。

就在這時候,李護竟然過來了,還帶來了新的澡桶和兩大桶熱水。

香蓮興奮的過來稟報,看李護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恩人:“少管家真是有心,二小姐一路承蒙您的照顧,實在是有勞了。”

比起香蓮的開心,宋嬤嬤對李護的此舉卻是皺起了眉頭。

來的路上也是,二小姐的那一套衣裳,應該也是李護準備的。

先是新衣裳,現在又是洗澡水,作為一個外男,為女子準備的這些東西未免過於細緻了。

宋嬤嬤覺得應該讓孟雲嫻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係,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孟雲嫻已經迎了出去。

“又麻煩少管家了。”孟雲嫻帶着淡笑,客氣而疏離。

李護連忙道:“二小姐不必這樣客氣,奴才是侯府的管家,自然要照顧好每一位主子,方才聽聞二小姐派人去大灶房要熱水未果,這件事情實在是奴才的疏忽,二小姐風塵僕僕,理應先行沐浴更衣,那些不懂事的東西們,奴才自會去教訓。”

大灶房送來的熱水都儲在專門的暖水壺中,外面包裹着特殊的材質,可以保溫很久。

謝過李護,送人離開,香蓮歡天喜地的將木桶安置在了房內,請孟雲嫻沐浴更衣。

不料孟雲嫻忽然轉身在自己的行李里掏澄着什麼,末了,雙手捧出一個小罐子來。

宋嬤嬤好奇的跟在後頭:“二小姐,這是什麼?”

孟雲嫻笑容甜美:“宋嬤嬤,能不能勞煩您去灶房拿幾個盅子來?數量就按照府內院子的數量來。”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小罐子,小聲嘀咕:“拿盅子總不至於也要分時辰拿吧。”

宋嬤嬤彷彿猜到了孟雲嫻想幹什麼,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只有香蓮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二小姐,熱水和澡桶都已經準備好了,您不去沐浴嗎?”

孟雲嫻衝著她笑笑:“這水……可不能用來沐浴。”

……

田氏正在閉目小憩,下人來傳話,說是二小姐求見。

她緩緩睜開眼睛,美目巧盼。

伺候的張嬤嬤低聲道:“夫人,要不要奴才為您打發了她?”

田氏合上眼,點點頭。

張嬤嬤心疼的看着她,出去打發那丫頭,不料回來的時候,手裏端着一個盅子。

田氏的鼻子動了動,再次睜開眼睛,“這是什麼?”

張嬤嬤尷尬的扯扯嘴角:“老奴還在想法子打發那丫頭,她一聽說夫人您不見,爽快利落的就走了,只請老奴將這個送進來。”

田氏盯着盅子,半天沒說話。

張嬤嬤覺得自己這事兒做的有點不周到,想她在夫人身邊多年,一直都是貼心又細緻。要怪只怪這二小姐不按照常理來,本以為她是要來巴結討好夫人,沒想她真的只是來送東西,送完就走,毫不廢話。

她該多問一句的!

“她來的時候只拿了這一隻盅子?”

糟糕,這個也沒注意。

張嬤嬤很是羞愧:“老奴……老奴方才想着打發她,並未注意別的。”

田氏忽然改了主意:“把她叫回來。”

……

走到半途被叫到侯夫人面前,香蓮和宋嬤嬤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眼前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她們要攻克的大主子!

田氏坐在位置上,面前的盅子還未動過,她看着孟雲嫻:“這是什麼?”

孟雲嫻:“回夫人,這是湯凍子。”

“湯凍子?”

田氏低頭嗅了嗅。

很香,香的很特別。

深色的湯汁飄着油粒子,上頭浮了幾顆綠油油的小蔥,被熱湯一烘,香味四溢。

“湯凍子是什麼?我從未聽說過。”

孟雲嫻一字一句認真道:“回夫人,湯凍子……就是用魚,豬皮這樣能凝出膠質的食材熬出的高湯,加以輔料,晾涼后多番處理,做成的凍子快。我、我們家一年到頭吃不到些肉食,偶有肉食,就連湯都是好的。我偶然間發現湯竟然能凝成凍子,便想了好些法子來儲存這些凍子,天氣冷了,只要燒熱水加湯凍子,上面撒幾顆小料,一碗喝下去便暖和又舒服。”

張嬤嬤有些聽不下去了。

胡來!這不就是剩菜剩飯的湯汁做成的凍子嗎?根本就是上不得廳堂的下作食物,也不知道有沒有投毒。張嬤嬤正準備勸說夫人將東西給倒了,下一刻就如遭雷擊般看着夫人捏着瓷白小勺舀起一匙。

“夫人!”

喝、喝不得呀!要喝也得測個毒哇!

田氏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孟雲嫻偷偷瞄着,忍下滿心不舍之痛。

今年的湯凍子,周恪哥哥只幫着做了這幾個,喝完就真的沒有了。可是沒辦法,非常時刻,只能棄湯凍子保名譽了。

田氏只是淺嘗一口,整個人都一愣,接二連三的又喝了好幾口,看的張嬤嬤着急忙慌的阻止:“好了好了,夫人您慢慢喝。”

真的中毒了也要控制毒量呀!

小半刻功夫,田氏已經喝了半盅,那在口中回味的余香,帶着一種特別的味道,正如孟雲嫻所說,喝下去之後渾身都熱乎乎的,十分的舒服,關鍵是還有果腹之效。

只是……

她看了看剩下的半盅湯凍子——可不是什麼剩飯剩菜的湯汁凝成的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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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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