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讀書上花錢媽媽不心疼
接近十二點,提着大包小包的李振國和李振強先回來。李振強一進門就嚷嚷:“手錶修好了嗎?”
小哥真是親哥,對她就這麼沒信心!
李惜文面無表情把修錶店開的收費單子給他看。
“一塊五?你花了五塊錢買工具,然後你還花了一塊五去修手錶。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李振強笑的在床上打滾。
李惜文無視傻子,把六隻手錶一塊一塊排在桌上,對李振國說:“二哥,表都修好了,你看看。”
李振強爬起來想搶手錶,李惜文把他推回去,“你還小,我媽不讓你戴手錶!”
“買了六塊肯定有一塊是我的。我媽怎麼會不讓我戴。”李振強急的要死。
李振國把表都拿起來看看搖搖,他以前都沒摸過手錶,也不知道這些是好是壞,反正搖起來不響的,秒針走的怪有勁的,他覺得應該是修好了。
他提着的心放下來,發現床上堆着報紙包的好大一堆,問:“這是什麼?”
“毛毯。我去修表的時候看人家騎黃魚車出來賣處理品,八塊錢一床說是純羊毛的,好多人搶,我就去搶了五床。”
李振國興緻勃勃把報紙包拆開,把每一床毛毯都檢查過,滿意極了,“我們剛剛在一家商店看見的和這個一模一樣,瑕疵品都要賣五十呀,小妹你的運氣真是太好了,用買一床毛毯的錢買到了五床!”
“我的運氣是好像還可以。二哥,你們都買了什麼?”李惜文對他們提回來的大包小包很感興趣,完全無視站在她身邊的那個往手腕上戴第五塊表的傻子。
“處理毛錢,不挑顏色五塊錢一斤,我們買了二十斤。還有瑕疵的高筒雨鞋,三塊錢一雙,我們買了十雙。”李振國抓抓頭,“其實樣樣都想買,但是覺得還是要挑最實用的買。大哥還在排隊買圍巾,特別好看特別顯暖和的圍巾,純羊毛的,處理價六塊錢一條,他講要給媽媽和你都買一條。”
媽上次買的四斤毛線織了兩件毛衣,一件給爸爸穿被大伯家剝走了,還有一件是準備給外公過生日做賀禮的,他們兄妹幾個都沒有毛衣,棉襖裏面穿的是薄夾襖,買毛線確實有必要。
新雨靴他們家曾經擁有過一雙,他爸沒穿兩天被奶奶拎去給了大伯家的振禮堂哥穿,振禮穿上才一天不知怎麼把鞋底弄出兩個大洞,大伯母把那雙破雨鞋賣給修傘匠換了兩毛錢。
一直到去年,每到颳風下雨曹月英都要當著李大海的面懷念一下那雙雨靴和那兩毛錢。
李惜文估計不只她爸對雨鞋有心理陰影,她三個哥哥都對雨鞋有怨念,所以遇上了一口氣就要買十雙。她把十雙不分男女款的黑色雨鞋都看過,挑最小的一雙試了試,比她的腳還大一寸。
“李振國,為什麼它這麼大!它是買給我的嗎?”李惜文傷心了。
“你會長的嘛,長長就正好了。”李振強美滋滋看他左手三塊表右手三塊表,“有新鞋穿多好呀,你小哥我這一輩子可是只穿過一雙新鞋。”
李振強這倒霉孩子除了那雙白球鞋穿什麼鞋子都是接大哥和二哥穿過的三手四手舊鞋子,就連今年冬天李惜文掙來的棉鞋他都沒穿上,因為正好有兩雙舊棉鞋他合腳,而新棉鞋對他來講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他只能穿舊的。
“哈哈哈哈。”李惜文為了氣李振強,得意的把自己的腳抬起來給她的新棉鞋系帶子。
李振強才不生氣呢,戴上六塊手錶的他感覺自己超級帥氣,拿反光的窗玻璃當鏡子照來照去,風騷的簡直欠打。
李惜文沒忍住,就給了他一腳。
李振國笑着看弟弟妹妹嬉鬧,撐開那個面口袋改裝的手拎包,琢磨怎麼把十雙雨鞋和毛毯毛線都裝進去。
李振華抱回來兩條圍巾,一條駝色的一條大紅色的。
“紅色的給小妹,駝色的給媽。”李振華把圍巾塞到李惜文懷裏,湊李振強身邊看錶。李惜文修表的那個收費據還壓在桌子上呢,他把收據認真的看了一遍,問:“修表師傅說修好了就真的修好了嗎?”
“六個表都校對過時間了,要是哪個表沒修好,那走的肯定不準。比一比就知道了,不準不是還有收據嘛,去找他就是了。”李惜文對她的表芯很有信心,攤開屬於她的大紅色圍巾查看,一邊心疼她那些不見天日的愛馬仕、巴寶莉和GUCCI,一邊違心的誇獎大哥:“這圍巾紅的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蟲蛀的還是怎麼的,這條圍巾的底端有幾個小洞,李惜文比了比這些洞的位置,覺得綉上綠色的松樹和白色的雪花就可以解決這些洞。那條駝色圍巾一樣也是有破洞,不過破洞在中段,大大小小有十來個。有幾個洞太大,綉出來圍在脖子上扎的慌,不過她可以在圍巾尾端剪一截下來,把補丁修成花片釘上去。
李振華檢查完了手錶又在檢查毛毯。毛毯除了一點線頭並沒有別的毛病,他也很滿意,問:“小妹,買毛毯花了多少錢?”
“八塊一床。”李惜文把她算好的零錢還給他,“這是找的錢。”
“哦。我算算我們花了多少。”李振華開始扳指頭,“六塊手錶九十,工具五塊,毛毯四十塊,修手錶一塊五,一共一百三十六塊五。毛線一百,雨鞋三十,兩條圍巾十二塊,再加開招待所的一塊五,正好兩百八十塊整。賣手錶剩的錢還剩兩百四十。”
“我建議媽給的一百五還帶回去給媽。那就還有九十塊錢買東西。你倆,迫切需要兩隻能帶鎖的箱子,鎖要兩毛錢一把。九十塊錢能買幾個箱子?”李惜文笑問。
“很多個。舊貨商店的大木箱八塊,中號木箱六塊,小木箱四塊。走呀?”李振強快活的眉毛都在跳,“小妹,再給你買兩個當嫁妝。”
“這麼便宜?”李惜文真不敢信。
不過她被李振強拖去不遠的國營舊貨商店傢具櫃枱就信了。上好的雕花紅木板凳才賣兩塊錢!樣子很樸素的大木箱賣八塊其實還是有點貴的。
李惜文看中了一款中號木箱,這種木箱四角都有白銅包邊還有鎖扣,耐磨和安全性都不差,最重要它的長度放在學校的床上很合適,高度也不錯,人坐在床上可以把箱子當桌子用。
這家商店正好有四隻看上去都很不錯的中號木箱,他們兄妹一人一隻剛好夠。
李振華和李振國商量了半天,在街邊的煙紙店買了一捆細麻繩和兩根扁擔一疊舊報紙,把箱子搬回招待所,把毛線啦,毛毯啦,雨鞋啦整理好都放進箱子裏,再用報紙和麻繩把箱子捆得嚴嚴實實,他倆一人挑兩個箱子,走起來很穩當。
最後還有六十五塊零二毛可以花出去。
李惜文買了一包各種顏色的綉線和兩包針,花了一塊多錢。一塊錢一盒的滬城名點李振華買了六盒,他把帳算的很清楚:“我們家裏吃一盒,外公外婆送一盒,奶奶那裏送一盒,爸爸媽媽單位請同事各一盒。”
“那還有一盒呢?”李振強吞口水,他現在就想吃滬城點心。
“留着。”李振國期待的看着妹妹,“一會我們吃點餛飩再去廢品收購站轉轉?”
李惜文搖頭,“我們上回運氣好是因為那個廢品收購站在齊省省委家屬院後面,那些大幹部家裏條件好手腳松才能讓我們撿到便宜。滬城人過日子仔細的,真正有用的東西不大可能賣廢品。直接去書店買新出的高考複習資料吧,把錢都花在學習上媽不會心疼。”
他們來的時候坐公交車看見離舊貨批發市場不遠就有一個大書店。李惜文表示她對逛書店沒什麼興趣,她就留在招待所看這些東西,李振華害怕控制不住他自己和兩個弟弟,把要還給媽的一百五都留下,只帶着那五十多塊錢和三個空書包一個旅行袋去書店。李惜文讓他們仨戴上手錶,務必在四點鐘回招待所退房。
他們仨還真在四點準時回來了,買回來的書很多,三個書包加一個旅行袋都裝不下,李振華還手提着一捆雜誌。
哥哥們把書本裝進箱子的時候,李惜文就在一邊看他們買了什麼。
“《大眾農業》?這些雜誌和農業書籍都是給爸買的?新版小學語文教學參考書?這是給媽買的!哎呀,這是高考複習資料?怎麼這麼多本!”
“看着很多本是吧,其實只有兩套。我們打算好了,一套送給明駿表哥。我和你二哥伙着用一套。”李振華摸摸妹妹的腦袋,“這個複習資料是新出的,今天書店才開始賣,去買的人好多哦。最後兩套被我們搶到了,真是好運氣!”
李振國沒說話,一直忙着搬書捆箱子。李振強給他二哥打下手都要隔一分鐘擺一種姿勢看一下手錶,得瑟的誰看見都忍不住踹他一下。
來的時候他們四個人每人只背一個斜挎包,回去的時候多出四個木箱子和一個大拎包。李惜文覺得她們已經很誇張了,就沒想到鄭主任更誇張。明明是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人,半人高的大包,比她家大拎包也小不了多少的小包加起來一共有九個,真是難為他只有兩隻手也能拎上火車,更難為他居然把這些東西都塞進了車座底下。
曹大舅去的時候一個軍用挎包,回來手裏也只多一袋給外甥們買的麵包。
“你們收穫不小嘛,你媽媽想要的手錶買到了?”曹大舅問最沉穩的大外甥。
“買到了。”李振華把手腕上的兩隻表摘下來給大舅看,“買到手之後我們還換了家店請修表師傅修過。”
曹大舅給兩隻手錶都上了兩圈弦,放在耳朵邊聽了好一會,說:“眼力不錯,雖然外殼舊了點,但是這兩塊表確實都是好表。”
李振華憨厚的笑笑,接回表又戴到手腕上了。
鄭主任好奇的問:“這是在舊貨市場買的?兩塊表多少錢?”
“三十。”李振華指的是兩塊三十。
“三十!”曹大舅驚到了,“這表一百八買都不虧!”
“我們運氣好,一塊十五,兩塊三十!”李振強得意洋洋。
李振華和李振國各踹了他一腳,他看看兩個哥哥一臉的不贊同,閉嘴了。
李振華憨厚的抓頭,“本來我們也想買好一點的表,但是先看到書店,進書店把錢花的差不多了。這表是在私人小攤子上買的,十五一塊。買回來我們送到國營店裏請老師傅幫我們修了一下。另外花了一塊五修表的。修好了就是這個樣子。”
“那你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手錶拿來我看看。”鄭主任也來興趣了,把兩塊手錶要過去翻來翻去的看,還把他自己的那塊勞力士摘下來對比,最後羨慕的說:“我這塊表也是在舊貨商店買的,花了兩百一呢,你這兩塊表感覺比我的還好。”
李惜文都不知道這樣聽一聽看一看就能對比出表的好壞,不過鄭主任是在拍她大舅的馬屁她是看出來了,她扭過頭忍着笑。過道那邊靠過道坐着的一個十七八歲的俊俏男青年也在憋笑,她和那人面對面都發現對方在憋笑,沒忍住都笑起來。
男青年的同座問他:“笑什麼?”
“沒什麼。”男青年對李惜文調皮的眨眨眼,不但俏皮還有點騷。
李惜文覺得這傢伙和她的男神張彬彬一樣好看,看完一眼她還想看第二眼。
然而,外表十歲的小朋友對風流俊俏小哥哥露出花痴笑就是嚇不着別人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她趕緊回頭抱着她二哥的胳膊打呵欠。
李家兄妹四個人在歸程的火車上過的很愉快。李大海的日子卻很難過。
他的老娘夏桂花跑來寧山公社,在公社書記孫玉福面前哭的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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