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3.10
被燒焦的傷口很快就停止了流血,而同時斷臂的那一塊已經糊得不成樣子了。
霍晚和陳願強自忍着心裏的反胃開始給傷員做傷口清潔,雖然現在做這些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了。
男人再一次昏死了過去。
霍晚覺得如果這個人能順利在這次災難中好好活下去,那麼今天一定會成為他所畢生難忘的一天。
到底是有多痛才能讓一個人痛醒再痛昏這樣反覆呢?
場面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偶爾會傳來一聲狗吠。
從遠處吹來的風中帶來的再也不是泥土的清香味,霍晚總覺得到處都是濃郁的血腥味。
當然,也有可能是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的血。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幾個穿着迷彩服的大男人饒是在軍營當中接受了嚴格而又殘酷的訓練,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汪!汪!”
本來在不遠處的廢堆上低頭搜尋生人氣味的搜救犬,突然之間發狂了一般朝着這邊沖了過來,一邊跑一邊狂吠。
大家被這樣的動靜給拉回了神思,動物察覺危險的本能往往要比人類來的敏/感得多。
緊接着霍晚感覺到了周圍的大地好像在震動,地上的石頭開始自己動了起來。
天旋地轉之間,震感越來越強烈。
——“快跑!是餘震!”不知道是誰先反應了過來大喊了一聲,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不堪了起來。
然而在場的除了霍晚和陳願之外,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這樣緊急的時刻也沒有忘記地上還留着一個傷員。
“你們快走,去那邊比較空曠的地方!”李槐一個健步沖了過來,朝着霍晚二人大喊。
由於震感太強又加上沒站穩的緣故,一不小心歪倒在了碎石上。
手肘和膝蓋碰到尖銳的石頭都已經開始流血,然而他彷彿不自知一般,又迅速從原地爬來起來,想要背起地上的傷員把他帶離這個地方。
這一場餘震來得太過於兇猛,周遭還未完全損毀的建築物又開始了二次坍塌。
無數的鋼筋混泥土水泥塊開始掉落,有的是一小塊,砸到不過是痛一會,而更多是之前壓住傷員的那種大水泥板。
她們此時就像是上帝棋盤上的小丑,生死不過只在一瞬間。
霍晚努力穩住自己身子的平衡度,不讓自己在這樣強烈的震動中摔倒。
然而跑到一半,卻發現身邊早已經沒有了陳願的身影。
她回過頭朝着身後的廢墟望去,只見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逃離的過程中已經摔倒在地。
這一瞬間霍晚的腦子裏閃過很多個念頭,她只需要再往前跑上一段其實就能離開這片危險地區了。
餘震的危險不過在於二次坍塌。
只需要好好獃在空地上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她想到了還有人在等着她回去,她的愛人她的家人。腳下的步子想要往前繼續走,可是卻怎麼也邁不動腳。
不遠處已經抵達安全地點的士兵們衝著這邊大喊着,霍晚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應該是‘快跑,傻愣着幹嘛’這一類話吧。
她到底還是沒有辦法拋棄朋友,一個人跑。
於是霍晚在眾人焦急的眼神注視下又再一次往回跑,絲毫不顧後面大家的大喊大叫。
這時候心裏反而異常的平靜,她甚至有些好笑的在心裏想着,自己這算不算‘災難中反向逆行的戰士’呢?
做醫生做到這個份也是沒誰了。
陳願因為剛剛不慎摔倒膝蓋骨磕到了尖銳的石頭上,她三番四次嘗試着再次站起來,但還是失敗了。
周圍的建築物還在不斷的坍塌,每一塊坍塌物的墜落都像是在買彩票,等中頭獎的那一刻,就是陳願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死神的彩票。
時不時會有水泥塊落在她的周遭,陳願已經急得哭了出來。
然而就在她幾近絕望等死的時候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雙鞋,霍晚一點也不客氣的勾住她的半邊肩膀就把她往上拉,很吃力,但是也起到了一點作用。
至少陳願藉著她的力氣,已經可以勉勉強強站立起來了。
“您的白衣天使已經上線。”面對陳願驚訝錯愕的眼神霍晚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瓣,咧開嘴笑了。
....
“霍晚,你還好嗎?”藉著石塊與石塊之間的縫隙,陳願大概能看到對面的霍晚現在是個什麼樣的狀態。
原來就在霍晚拉着陳願想要原路返回的時候,面前忽然落下一塊巨大的石板堵死了兩個人的道路。
礙於這條路已經被石塊封死,她們不得不又折返回之前治療傷員的地方。
由於周遭的建築物還在不斷的坍塌,兩個人沒辦法,在一躲避一次坍塌物的時候鑽進了之前傷員被困的地方。
這個地方由於搜救隊的清理已經清出一條兩人可過的通道,然而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中,這一條中空的通道開始了二次坍塌。
於是兩個人一點也不意外的被困在了這裏,陳願和霍晚被水泥塊分隔開來。
雖然近在咫尺卻不能接觸,陳願也只能通過石塊間的縫隙來了解到對方的情況。
霍晚的意識還停留在昏迷之前。
因為頭頂在二次坍塌,所以她下意識的就抬起手臂護住頭部,然後緊接着就是身體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感,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陳願算是比較幸運,沒有被塌落物砸到,但是霍晚就比較倒霉了。
陳願透過這一絲小縫隙看得也不太真切,她只看到霍晚側着身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餘震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到五十分鐘左右,由弱到強然後再弱,直到完全平靜下來,除了廢墟上又多了一些坍塌物,別的看起來好像也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別。
餘震停止了之後,李槐他們立即開始了搜救行動。
一半的人將傷員帶回,另一半的人留下來找霍晚她們。
只是進鎮子的路因為餘震的緣故又被堵上了,所以他們只好再找別的路進去,這就導致在時間上有了耽擱。
霍晚她們之前出來的時候本來就已經是傍晚了,只是因為夏天的白晝時間比之晚上相對要長一些,所以來的時候天色還大亮着。
但是這樣折騰了許久之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如此,搜救行動就越發的困難了。
霍晚感覺好像有人在不厭其煩的叫自己的名字,她一貫有起床氣,不喜歡別人打擾她休息。
然而隨着意識的漸漸蘇醒,身上的痛感也彷彿是跟着復蘇了過來。
酸麻脹痛的感覺不一會兒就傳遍了全身,即使是還閉着眼尚未完全醒來,一雙眉毛也早已緊緊緊擰在了一起。
“霍晚..”陳願背靠在水泥板的另一邊,一雙手垂握在身體兩側,嘴裏還吶吶地叫着霍晚的名字。
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像是已經哭過了的樣子。
她不知道霍晚究竟是昏迷了還是..死了。
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試圖喚醒蜷縮在地上毫無意識的人,從一開始的大喊大叫,到現在每隔五分鐘喊一聲。
陳願的喉嚨已經乾澀到不行了,甚至喉嚨里隱隱有些火燒的感覺。
剛剛哭了那麼久身體中也流失了大部分水分。
身為醫生的她,當然知道在這樣的災難中水對於遇難者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冷靜下來的她,也開始節省自己的體力,只是心中有着無限的恐懼,整個人忍不住開始發抖,縱使如今的夏夜已經不是很冷了。
這樣被類似於活埋的情況,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只要一想到原本可以跑出去的人為了救自己而折返回來然後遇難..陳願就難以自抑的想要哭。
但是她忍住了,在這種情況下哭完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摸出自己的手機,左上角還是一如既往的一把叉,電子鐘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隔壁的霍晚忽然發出了一點動靜。
“我...的天爺!”
或許是之前受到了某部熱播電視劇的影響,霍晚蘇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表達自己的驚詫,喃喃自語道:“我死了嗎?”
黑漆漆的地底下伸手不見五指,霍晚是被活生生痛醒過來的。
醒來的第一件事當然是下意識的活動身體,然而這一動她就發現,自己的右手被壓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只是稍稍的用力扯了一下都鑽心一般的疼,於是疼的她語無倫次冒出了那樣一句話。
“你沒死!”
黑暗中陳願聽到霍晚的喃喃自語忍不住邊哭邊笑,迫不及待的回答了霍晚的問題。
對方還活着,這個消息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聽到陳願的聲音,霍晚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有些艱難的轉動着腦袋,想要觀察一下四周的環境,找尋聲音的來源地。半晌過後,才發現這樣根本是徒勞無功的,她什麼也看不見。
陳願離她不遠,但是一定也被限制了行動力。
不然的話對方為什麼不在自己身邊呢?這是霍晚冷靜下來的判斷。
腦海中能夠調取出來的最後記憶片段就是和陳願一起鑽進了地下。
雖然她也知道這並不是明智之舉,一旦中空的地底二次坍塌,她們就將被活埋。
但是現在的情況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可以做,而老天爺也沒有再次給她好運,真的讓她被活埋了。
霍晚想到這裏,不由得幽幽地嘆了口氣,再次嘗試着動了動被壓住的右手。
即使疼得快要冒冷汗了..她需要確定一下自己的右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到底有沒有傷到神經。
所幸,她仔細感受了一下,五指還是能張開自由活動的。
這樣才將一顆高高吊起來的心放了下去,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要哭還是笑才好了。
於是長長吁出一口氣,抬起還能活動的左手,拍了拍胸口,小聲嘟囔道:
“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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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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