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倒不是桐雪總有法子。
而是這虛空本來就是為了她量身打造,她已歸位,虛空不攻便破。
就是兩人說話間,腳下那巍峨的大山,劇烈地顫動了起來,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座木橋。
桐雪還記得,那日天帝招了她同她說起渡劫的事情后,她心情不好,私自下了九重天。
這裏是個古鎮,一水的仿古建築,雖然和她記憶里的樣子差了許多,可意思意思就成了,時光流轉了不知道多少年,去哪兒找真正的古代建築物。
桐雪恍惚了一瞬,只見月色當空,周遭都是遊人。
她和司鋮肩並肩站在那橋上,白衣飄飄,橋下的彩燈閃爍,他們被人當作了特型演員,不停地有人拿出手機,衝著他們拍照片。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桐雪都抽了口氣,拉着司鋮的手從木橋上下來。
“表演結束了?”
“不是表演吧!景區的表演九點才開始,現在才剛八點半!”
“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古裝愛好者唄!是真的美啊!好仙!”
作為上仙,仙是一定的。
桐雪拉着司鋮出了人群,只是這景區近年來搞了個古風表演,沒想到火爆的一塌糊塗,成了網絡上的網紅打卡地,想要找個沒人的地兒,真難。
好不容易尋了個沒什麼人的屋檐,桐雪道:“走吧!”
司鋮還來不及說,他們這個算是違反了天上規定。
桐雪已經拽着他,使出了瞬移。
角落裏有隻貓,眼睜睜地看着兩人閃了下白光消失不見,嚇得喵想要自閉,大大的尾巴蓋住了眼睛,喵了一聲,竄上了屋頂。
九重天,碧雲落。
還是那個過龍,一手背在身後,滿臉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桐雪上仙,澤楚上仙,天帝已恭候多時了。”
“那走吧,咱們不好讓天帝小老兒久候!”桐雪沒什麼好氣地說。
天帝不是個小老頭兒。
要仔細看的話,天帝的年紀看起來至多三十歲,卻又生的慈眉善目,看起來就好像是個很好說話的。實際,天帝是九重天上有名的壞脾氣。
這貨和澤楚很像,都是神獸轉世,他比澤楚更牛,前世乃是一隻會噴火的龍。
龍肚子裏的那些業火,最後都轉為了天帝的怒火,動不動就飆人。
所以,認真說起來,天帝就是蠻不講理的一神仙,領導着一個沒什麼天理可講的奇葩組織。
這組織里的人都死過,卻又以另一種形式活着,與天同壽。
天帝住的地方叫天宮。
天宮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是四根龍抱的柱子支撐了一個屋頂,門口有侍衛龍兩條。
這兩條小龍年歲雖長,但能力一般,陸吾獸一聲大吼,會嚇得兩條小龍猶如小蟲,瑟瑟發抖。
當然,澤楚上仙一般不會陸吾吼,畢竟兩條腿的時候要比四條腿的時候理智。
桐雪與那天帝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沒想過要唯他獨尊,更沒想過要推翻他,自己組建一個不是那麼奇葩的組織。
天上與地下其實沒什麼兩樣。
地下有時代的更替,天上也不是沒有。
比如上一任的天帝,就不是這條會噴火的龍,而是他的叔叔,一隻特別愛惜羽毛的鳳凰。
龍噴火燒禿了鳳凰。
鳳凰一怒,自己炸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休養生息去了。
說起來,桐雪跟那隻老鳳凰還算有些交情。
老鳳凰歷劫下凡,正是那位寵了她十數年的好父王。
是以,也有很多人管她叫鳳凰天女。
天女的地位崇高,再往上數一世,那可是拯救了人族的神女。
那條噴火的龍忌憚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成想,居然趁着這次歷劫,給她使了這許多的絆子。
桐雪的脾氣也不怎麼好,打碧雲落走向天宮,一步踏出了一朵冰凌雪花。
過龍冷得直打哆嗦,止步於天宮的門口,恭恭敬敬地頷首道:“上仙,請!”
桐雪回頭看了他一眼,再掃向門口的兩條小龍,那兩隻小傢伙的眉毛上都掛滿了寒霜。
她揮一揮衣袖,無數的冷霜落下,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桐雪上仙,你可知罪?”
高位上的天帝一上來便咄咄逼人。
一道炙熱的火焰盤橫在他的胸口,燃化了整個天宮裏的寒霜。
真龍的業火雖旺,但火大傷身。
而冰霜是桐雪與生俱來的一般,融化了還有。
兩個仙僵持了一會兒,天帝收了業火。
桐雪不跪不叩,凝着他問:“我的女兒呢?”
天帝竟一時語塞,那個女孩,原本是他問責她的罪名,竟被她簡簡單單說出了口。
天帝端了端架子,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這九重天上可是有明文規定,不許上仙接親,不許上仙生子?”
桐雪狡辯地說。
天帝道:“那女孩乃是你歷劫所生,按理說,不入輪迴,隨虛空幻滅。”
“天帝也說是按理說,可她為何沒有幻滅呢?”
“那是因為澤楚用了靈力維護……”
“那九重天可有明文規定說不許?”桐雪反駁道:“既沒有的話,還請天帝將女兒還我。”
天帝一時語塞,倒是想提澤楚破了虛空抓住養養的事情,但那桐雪勢必會提他要她歷劫動的那些手腳,他知道她斷情絕愛,卻又故意讓她去歷情劫,原本是打算用無盡的虛空困着她,讓她再也出不來。
虛空的事情,不能詳說,兩廂扯不清,都有違規的地方。
那桐雪若真如歷劫時那般的好說話也就算了,她神識歸位,又成了誰也惹不起。
桐(惹不起)雪窩了一肚子的氣,準備掀翻了整個天宮的時候,那個慣會分析形勢的天帝,一改申討的嘴臉,居然哈哈笑了起來。
“上仙,剛才是不是沒回碧雲落里?那孩子就在那兒呢!”
碧雲落里。
悠悠在纏着澤楚的□□講故事。
“父親,你再跟我講講我母親以前的事情。”
正說到這裏,那□□的眉頭一蹙,消失不見了。
“父親!”悠悠大聲叫了起來。
只見一襲白衣的她爸,施施然從院落外走了進來。
悠悠小小地糾結了片刻,還是叫的“父親”。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地,就看見後頭進來的桐雪。
“媽媽!”悠悠歡喜雀躍。
她人小鬼大,且是知道既然在這兒能看見桐雪,那必定是她歸了位。
她既然歸了位,也勢必知道自己當了媽。
桐雪之所以走在澤楚的後面,就是略微不知該怎麼面對“突然”出現的女兒。
她修的是斷情絕愛的功法,該護的人她一向都護,只是這感情……她早就忘記了何為感情。
一個小小的肉糰子闖進了懷裏,她很香,很軟,前所未有過的體驗。
桐雪差點被悠悠撞翻在地,她想起了虛空中那一次,她要離開悠悠的心情,長久都沒有波瀾的那顆心,居然揪在了一起。
她的手,一點一點地蓋在了悠悠的頭上。
“悠悠的頭髮可真軟啊!”
這句話,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也像是說給旁人聽的。
那過龍沒敢進碧雲落的院子。
可桐雪不用出去看,也能知曉,現在碧雲落的外面可定圍滿了天兵。
就天帝那個脾氣,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
天帝並不敢隨意攻進來,就是先前他也只敢用爛招想要把她困在虛空裏。
桐雪覺得緊要的事情並非是天帝那邊還會作何反應,而是悠悠這個孩子……她探過了,這個孩子當真沒有神識。
悠悠的氣力不濟,澤楚渡了些靈力給她,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以你靈力滋養,也並非長久的法子!”
桐雪的眼睛落在了澤楚的身上,她整個人猶如寒冰,就連眼神里也滿滿的都是寒霜。
澤楚輕輕地挑眉,顯然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想當初,我飛升失敗神識混亂,差點吃了山下村子裏的村民,不也是你以靈力滋養,才使得我恢復正常!”
“所以……悠悠就是報恩的方式嘍?”
躲的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澤楚知道遲早得談論起這個問題,他怔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說:“不是!”
“那是為何?”桐雪的眼睛看向了悠悠。
“日久生情……這個詞,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澤楚忽然認真地道。
桐雪的眼睛瞪大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陸吾與她相伴了這麼多年,什麼恐怖的話都說過,如此恐怖的話卻是第一次說。
當然,陸吾早就不是陸吾了。
人與人不是沒有可能,仙與仙也不是沒有可能。
桐雪想了許久,他動心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又沒斷情絕愛。只是他明知道自己斷情絕愛……又是何必!
死寂一樣的沉默,兩個人不用費力就能夠聽見屋外天兵的呼吸聲音。
澤楚很是聰慧地轉移話題:“你預備怎麼辦?”
“我?”桐雪撇了撇嘴,眼睛看向的方向正東。
前任天帝那隻老鳳凰就埋身在那裏。
算一算日子,也該是他毛長齊的時候了。
若非如此,天帝又何必死死地盯着自己……只是,還有什麼地方有些不對勁。
——
悠悠沉沉地睡去,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她夢見了養養,小小的黑影子不曉得被什麼困住,他大聲地呼喊她的名字:“悠悠,悠悠,你沒有神識,我沒有身體,不如讓我進到你的身體裏!”
悠悠從夢中驚醒,像是溺水了一般,大口地呼吸。
桐雪關切地問:“悠悠怎麼了?”
悠悠一頭衝進了她的懷裏,“媽媽,我夢見養養了!”
“不怕,不怕!”
桐雪揉了揉她柔順的頭髮。
“我不怕他!”悠悠脆生生地說:“養養和我是好朋友。可是,一到九重天,他就不見了。”
“是嗎?”桐雪稀奇地說:“你和他怎麼成好朋友了?”
悠悠是個小話嘮,得吧得吧地跟桐雪說了很多養養的事情。
“媽媽,你看,這就是養養送給我的。”
悠悠的手裏舉着一塊白色透明的小石頭。
桐雪接過了那塊石頭,對着陽光,透明的小石頭髮散着七彩光芒。
那光很是耀眼,居然和太陽一樣。
桐雪愣了會兒神,一把將那小石頭塞進了悠悠的嘴裏。
說來也怪,小石頭一入了口,化作一股甘甜,順着悠悠的喉嚨就流進了肚子裏。
“媽媽……”
“媽媽豈會害你!”
——
天帝的焦慮無人述說,埋骨那隻老鳳凰的坑裏,早就沒了老鳳凰的骨頭。
難不成,他已經長齊了毛,重生了?
他日夜被噩夢纏繞,辟穀了多年的他,居然都瘦了。
那桐雪回來了數日,日日閉門不出,他就是想找由頭髮落,都找不到。
堂堂一個天帝,當的委實憋屈。
過龍道:“天帝,此事或許還有餘地!”
“鳳凰被燒死了能夠重生,卻沒聽說過龍也能重生的。”
“那個孩子乃是天生的修鍊佳材,若是得她助力,天帝又怎會不敵那隻老鳳凰。”
過龍已經不止勸過他一次了。
可天帝一想到自己要生吞一個孩子,實在是張不開那個嘴。
可迫在眉睫,不吞不行。
昔年,他能打敗老鳳凰,是因為體內強大的業火。可近年不止為何,他體內的業火越來越微弱。
過龍說是人界的供奉越來越少,以至於天帝的靈力也日夜減弱。
天帝若不再強大,以天帝靈力築建的九重天也就根基不穩,飄搖欲墜。
過龍又說:“天帝,您為的是整個九重天呢!”
天帝咬了咬牙,下旨:“子時進攻。”
外間的大火熊熊燃燒,可碧雲落的冰霜一層壘砌一層,根本就燒不透似的。
天帝只好逼出了胸腔內的業火,一瞬間,大火像是高漲了三寸,衝破了碧雲落的冰霜屏障。
桐雪原以為做人煩惱,沒曾想,就是做了仙,也這般的讓人煩惱。
她想要做仙,是為了擺脫那些煩惱。
她斷情絕愛,也是為了擺脫諸多麻煩。
可她逃避了那麼久,始終沒能跳脫出去。
爭權奪勢,人人都想做那個王。
可金字塔尖那麼尖,只能站的下那一個。
一條巨龍纏繞着她飛來飛去,澤楚護着悠悠立於一旁。
悠悠攥緊了小拳頭,擔心不已,“父親,你不要管我,快去幫媽媽!”
澤楚沒有動,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天帝的真身乃是金龍,可眼前這條青的,八成是那條過龍。
就是來兩條過龍,也不會是桐雪的對手。
他瞧得出來青龍只纏不鬥,必定是有其他圖謀。
正愣神間,一股氣浪吹了進來。
澤楚下意識抱住了悠悠,一條龍尾甩到了面門前。
下一刻,龍尾直奔悠悠而去。
一道七彩的光芒從悠悠的身體裏迸發了出來,那條差點捲住她的龍尾如同受到了重創,龍鱗剝落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