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薛令微其實有些害怕,她不是怕對方,而是怕事情真的惹到了青縣縣令那裏,她跟趙珒的行蹤定會很快就暴露到京城去。更何況對方明顯是個惡霸,還帶了兩個人,趙珒身材只能算是結實,他並沒有武功,真要打起來,那豈是三人的對手?

想到行蹤或許會暴露,她就突然的想起,好像前不久母親的人已經找到她的事。

可是她怎麼有點記不太清了?

“嘿你小子——”那男人更加惱了,又伸手去戳趙珒的胸脯,結果還沒碰到趙珒,他的手指就被趙珒攥住。

他見趙珒雖然長得俊秀,但手勁還算是不小,況且他橫行青縣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敢如此違抗過他。

他另一隻手指着趙珒:“給我鬆開,聽見沒有?”

“我最厭的就是別人拿手戳我。”趙珒的表情並沒有多少明顯變化,可他的語氣和眼神卻冷的讓男人突生一絲怵意,“我奉勸閣下,出門在外,還是別這麼張揚的好。”

周圍已經圍了好些人,大多百姓見到是青縣縣令家的公子早就避之不及,躲的遠遠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這二世祖的霉頭。

這麼多雙眼睛前,縱使是察覺趙珒像是個不好惹的貨色,這位青縣縣令的公子覺得自己怎麼說也要挽回些尊嚴,若是今日就被這小子三言兩語的唬住,他大概就會成為青縣所有人的笑柄。

“嚇唬我?”男人冷笑,想收回自己的手,奈何自己的手指被趙珒緊緊攥着根本收不回半分,“鬆開,聽見沒有?”接着,他又對自己的小廝招呼,“給本公子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

男人怎會知道,他以為這個看似書生般柔弱的趙珒其實可以隨時要了他的性命?

薛令微見狀,上前一步揚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朝那男人的臉上打去,又接着推開那男人,隔開他與趙珒。那一下她鉚足了渾身的勁,趙珒適時鬆了手,那男人趔趄了幾步就跌坐在地上。

薛令微擋在趙珒跟前,怒視那男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竟未見過你這般橫行霸道之人!”

這縣令的公子是頭一遭被女人打臉,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抹了把被薛令微打過的臉,卻笑了:“小娘子倒是極有烈性,爺我喜歡。等我先收拾了你相公,再帶你回去瞧瞧我的厲害,等嘗到了爺的好,你可就捨不得離開了——”

“你是哪裏來的腌臢東西!竟敢對我說這種話!”薛令微瞪着那男人,張手護着身後的趙珒。

“腌臢東西?”男人被小廝從地上攙扶起來,鄙夷的瞧着趙珒,“那也好過你家相公是個窩囊廢,還得由你護着。我這就讓你瞧瞧是我厲害,還是你這窩囊廢的相公厲害!”

“你敢!”薛令微見他們靠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可她仍舊護在趙珒身前,沒有躲開半步。

“有什麼不敢?我可是一早就給過你男人面子了,這可是他不要的。”

“你若是敢動我們半絲頭髮,我定叫你一家都滾出青縣!”

“喲呵——”男人根本不吃這套,“嘴硬的人本公子也不是第一回碰到了,只有無用的弱者才會呈口舌之快!你最好還是躲開,不然本公子可就不會憐香惜玉了!”

薛令微見他們靠近,一時情急,便不顧了:“你們簡直是放肆!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是安……”

“姌姌。”薛令微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趙珒打斷。他抓住她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

趙珒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對那男人說道:“別為難她,你想如何,衝著我來就好。”

“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只會躲在女人身後的孬種呢。”男人極為得意猖狂,“剛才她罵我是腌臢東西,這讓本公子心裏很是不舒服。”那男人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只要你跪下,給我磕個頭,再從我胯·下鑽過去,我就不為難你們兩個了,覺着如何?”

見趙珒不說話,男人又道:“怎麼,做不到?其實也就是屈個腿的事情而已,有什麼難的?”

薛令微聽這下流東西竟叫趙珒給他下跪,頓時怒火中燒。即便是京城裏的人都不敢當著她的面對趙珒做什麼,更何況是這個不入流的腌臢之徒?!

“你做夢!”薛令微怒道,“要跪也該是你給我們跪下!你這下流之徒真是膽大包天,你可知你現在到底跟誰在猖狂?!”

男人不理會薛令微,又問趙珒:“你跪,還是不跪?”

趙珒依然還是沒有說話。男人失了耐心,直接吩咐小廝將趙珒先抓起來,而薛令微則在推搡中被那男人抓到一邊。

薛令微本還想救趙珒,結果那男人在她剛邁出一步之時已經亮出了一把刀子。

“你若是再不安分,我就先了結了你男人,再刮花你這張臉!”那男子已經徹底沒有了耐心,惡狠狠的警告。

“你,莫非你還敢光天化日殺人?不怕我報官嗎?!”

那男人彷彿聽到一個笑話,突然笑了一聲,“報官?那你要不要看看,我若是殺了你的男人,官府會不會把我抓去?”

薛令微生怕此人真的會傷害趙珒,頓時不敢再動。

男人把玩着手裏的刀子,囂張的對不作反抗的趙珒說道:“你跪,還是不跪?”

“我勸你,現在收斂還算來得及。”

這話落在男人的眼裏就是一句臨死之前的掙扎一樣,趙珒的姿態更是觸怒了他,他走近趙珒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只見趙珒身子微微一弓,眉頭輕蹙,卻沒有發出任何悶哼聲。

“看着柔弱,沒想到倒是個能忍的!”那男人不解氣,又往趙珒肚子上招呼了幾拳,直到聽到趙珒一聲輕微的悶哼,他才罷手。

薛令微眼睜睜的看着趙珒被打,第一回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那每打在趙珒身上的一拳,都像是在碾壓她的心一樣,讓她心痛不已。

抓着趙珒的小廝狠狠往趙珒的腿彎踢了一腳,趙珒單腿跪地。男人則招呼小廝放開趙珒。

圍着的人群竊竊私語,有對縣令公子憤怒的,也有可憐這對招惹到二世祖的小夫妻的。

沒有人敢上前制止。

“我勸你還是好好的雙腿跪下,尊嚴哪有你家的小娘子重要?你說是吧——”

縣令公子蹲在趙珒跟前,話音還沒落下,便聽到人群一陣唏噓,接着縣令公子就覺得自己的肩膀一痛一麻,打的他差點趴在地上。

薛令微拉起趙珒推到一邊,手裏握着一根不知從哪裏拿的扁擔,見小廝要靠近,便揮着扁擔,兇狠的說道:“再敢過來,我就打死你們!”

趙珒從未見過這樣的薛令微,如一隻炸了毛的貓,紅着眼,也震得那兩人不敢靠近。

縣令公子哼哼唧唧的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薛令微打他那一下讓他的胳膊好半天抬不起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刀子,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壁,他本來是記着家裏那老東西的囑咐不鬧出什麼人命的,可現在他怒不可遏,他滿心都是要讓這二人付出代價!

“小賤人,竟然敢打我!老子就先刮花你的臉!殺了你男人,再把你先.奸.后殺!”

那一瞬,薛令微並不知道身後的趙珒已經決定放棄偽裝,果斷的起了殺意。

“給我住手!”

與此同時,官兵正好趕到,為首那名步履匆匆神色焦急的老爺正是青縣縣令。

縣令公子沒想到他爹居然會突然過來,父子碰面,沒等說話,那縣令揚手就是一巴掌打過去,大約是太過用力,一巴掌給過後,他差點沒站穩。

“畜生!你在幹什麼?!”

縣令公子先是茫然,然後是惱怒:“爹,你這是幹什麼?!”

以往即便他再胡鬧,他爹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這麼駁他面子。

更何況,還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缺心眼的東西!”那縣令知道事情后就忙趕了過來,希望這不成器的東西沒有釀下大禍,他兒子招惹的,豈是等閑之輩?

縣令忙到薛令微和趙珒跟前,拱手朝他們賠了一禮:“真是對不住二位,犬子平日裏頑劣,若是對二位有什麼冒犯,還望二位見諒。”

青縣縣令也算得上是一方好官,在職也有作為。縣令公子知道自家父親對百姓不錯,可也沒有這樣恭敬過。他被駁了面子,自己的爹不僅不幫自己,還低聲下氣的道歉,便直接罵出來了:“老東西,你這是幹什麼?!”

“住口!”縣令不斷朝縣令公子使眼色,“等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轉頭,那縣令又滿臉歉疚,又記着之前來人的囑咐,想了想,便又道:“真是對不住二位,本官在這裏代犬子給二位陪個不是了。不如這樣,本官親自在府內設宴,給二位賠罪,如何?”

這回,換做是薛令微不大明白了。雖然這段時間她聽說青縣縣令算是個好官,可她還是覺得這個縣令對他們的態度,未免太恭敬了一些。

倒像是她在京城時,那些人對待她的模樣。

莫非青縣縣令察覺他們的身份不成?

薛令微訥訥的站在原地胡思亂想,接下來那縣令說了什麼,她都沒能聽得進去。

最後她只聽趙珒回了一句:“縣令大人言重。”

之後,縣令再三賠禮,便命人將縣令公子抓回去了,事情就此終了。

不多時,人潮重新散去。

雖然事情就此終了,可薛令微心裏頭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過剛才趙珒被打,她首先想到的還是他的傷:“你怎麼樣?還疼么?”她的手下意識撫上他的腹部,滿眼都是心疼:“要不要咱們去瞧個郎中?”

趙珒笑了笑,搖頭:“我並無大礙,只是怕今日會擾了你的心情。”他看她眼眶泛紅,抬起手掌捧住她的臉,“沒事了,別擔心。”

“我看着你被打,我卻……”

——她卻不能像在京城那樣護着他。

趙珒擁住她的肩,像個沒事人一樣:“你剛才不是也幫我打回去了?你打他比他打我還要狠,我這也是第二次見你如此彪悍的模樣。”

說著他不經意的笑出聲來。

薛令微不解:“啊?第二次?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你忘了?是王世仁來公主府的那回。”

薛令微立馬就想起來了。那時候王世仁打了趙珒,她轉身就把王世仁給打了。

“那我這樣,看起來是不是不溫婉?”薛令微仔細的問了他一句。

“在別人眼中,確實不算溫婉。”

薛令微抬頭蹙眉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趙珒便又接著說了一句:“只是那又如何?我喜歡就是了。”

聽到這話,薛令微的臉上才漾起一絲笑容。

“趙珒,那個縣令會不會知道了我的身份?”薛令微這才開始說出自己的擔憂,“我總覺得,他對我們的態度,有些奇怪。而且我擔心……是不是我母親已經找到了我們。我剛才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只是有點不知道是真是假。”薛令微仔細回想了一下,問道:“我母親的人是不是來找過我們?”

趙珒聽了,不動聲色的回她:“沒有。”

“真的?”薛令微開始懷疑自己,“我怎麼記着好像是有?好像……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

趙珒像是真的不知道一樣,“你從未跟我說過。”

“是嗎?”薛令微越想越模糊,“我最近是怎麼了,趙珒,你沒發現我最近記性好像越來越差了?”

“別多想,許是你太過焦慮,將做過的夢當成現實了。”

薛令微沉思片刻,喃喃:“……好像也有道理。可能是我真的太擔心了。”

她的確擔心,同時也想念母親。

是真的想。

“趙珒,我想回京城了。”本來這樣的念想還沒有很重,但經過剛才發生的事情,她突然發現,沒有身份,她根本什麼也不是,只能眼睜睜看着趙珒被人欺負,被羞辱而束手無策。倘若剛才那縣令沒有及時趕來,真不知道他們會陷入怎樣的境地。

趙珒沉默了會,問她:“真的很想回去?”

薛令微頷首:“出來這麼久,我也很想我母親。況且我覺得,我如果沒有身份,也不能保護你,我不想再看到你被人欺辱我卻束手無策的事情再發生。”她牽起他的手,認真道:“其實在京城,也只是我母親那裏有些棘手,但我們都已經在一起了,我母親知道你死我會傷心,定不會傷害你。”

“姌姌。”他喚了她一聲,“你是不是過不慣現在這樣的日子?”

“不是。”薛令微忙道,“其實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很高興,不管在哪裏。只是我怕世事難為,若是剛才那個縣令沒有及時趕來,我們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安然無恙了,縱然我搬出我的身份,那個縣令公子也不會相信不會放在眼裏,我只是擔心哪一天,再沒有讓我母親徹底同意之前,你會因為別的事情……”

薛令微不敢再說下去,彷彿只要一說了,這件事情就會如實發生一樣。

她繼續解釋:“我並不是過不了這樣的日子,我很喜歡這段時間在青縣的日子,只是我覺得,我們不必這樣逃亡,日子如何根本無所謂,只要咱們都能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趙珒低低嘆了口氣,見她如此憂慮,卻只為自己,心開始有些複雜。

須臾,他對她道:“好,再過一段時日,咱們就回京城。”

——

夜幕降臨,許多姑娘結伴而行,紛紛提着各種各樣漂亮的花神燈掛在繁花團簇的樹上,誠心祈福。

趙珒和薛令微尋了一處人較少的花樹,也開始準備祈福。

趙珒將花神燈掛上花枝,轉眼便看薛令微雙手合十於胸襟前,看白色的花瓣拂過她的肩,看燈火微光映她虔誠的眉眼。

須臾,他問她:“你跟花神娘娘許了什麼?”

她睜眼望着他,眸中流光浮現:“許我母親一切安好,願她不會生我的氣,還有皇表姐仁昭能稱心如意的與內閣的薄學士在一起,也願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還有,我們要好好在一起,還要有一堆的孩子,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她總是在想跟他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以後他們又會是什麼樣,她想像着跟趙珒的一切,處處竟都是美好的。

她也問他:“……對了,你又跟花神娘娘許了什麼願望?”

“願你好。”趙珒依然是這一句。

“你在上元節的時候已經說過這個了。”薛令微道,“還有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唯此一願。”

他看着她,目光真摯繾綣。

薛令微轉眼去看燈火下映的雪白的花團,心裏頭像是被浸了蜜糖一樣。

“你是不是騙我的啊,哪有人是你這般沒有追求的?”

她故意嘀咕了一句。

趙珒半真半假的問她:“若是騙你的呢?”

薛令微側眼,明眸皓齒:“那我聽着也開心。”

“這個不是騙你,是真的。”一直以來他都在騙她。

唯有喜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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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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