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那日的不速之客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幾日相安無事,薛令微偶爾想起來還是會疑惑和擔憂,但大多時候,她都不怎麼想的起來這件事了。
這幾日青縣的天氣格外的好,傍晚的時候,隔壁的婦人給薛令微送了些今日上山剛採的一些新鮮蘑菇來。因為上回那婦人的公公出門時突發惡疾被薛令微正好瞧見,趕緊喊了人才叫那老翁撿回一條命,之後,薛令微便與這家的人熟絡了起來。
那婦人頂不過就二十左右的年紀,給薛令微蘑菇的時候,朝裏面瞧了一眼,問道:“你相公不在啊?”
“在,在裏面做飯呢。”
那婦人羨慕道:“妹子,我可真是羨慕你,找了這麼一個好相公,相貌堂堂不說,還這般疼你。”
薛令微笑着,側身讓開了一條道:“嫂嫂要不要進來坐坐?”
那婦人又朝里眷戀的看了一眼,卻道:“不了不了,我還得回去繼續做飯呢,就不打攪你了。”
婦人走後,薛令微便合上了門,將那裝着蘑菇的小籃子送到了廚房裏去。
“是誰來了?”趙珒問了一句。
“是隔壁的嫂子。”薛令微戳了戳籃子裏的蘑菇,軟軟的。忽而抬頭跟他說了一句:“趙珒,明天我也想去山上采蘑菇。”
“你認得什麼樣的蘑菇能吃?”
“你認得不就好了么?”薛令微確實不知道,她也沒有做過這種事,所以就覺得新奇。“而且聽說山上的花都開了,來這裏小半月,都未曾出過什麼門,我都快被悶死了。”
薛令微以為趙珒會有諸多顧忌,其實趙珒如果說不能去,她也不會真的非要去,她還是記得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處境。
不過,趙珒欣然答應了。
翌日天還未亮,薛令微便被趙珒叫起來了,說是帶她早點去,不僅能登頂看日出,在那座山頭上,還能看到京城。
薛令微一聽,立馬屏退睡意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趙珒出門了。
門外,早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裏,不過並沒有車夫。
薛令微錯愕:“這一大早,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馬車啊?”
趙珒朝她神秘一笑:“當然自有我的法子。”
薛令微提着燈籠,狐疑的瞧他一眼,低聲道:“你該不會是從哪裏偷來的吧……”
“自然是給了銀子的。”趙珒看她神秘兮兮的,倒顯得他真像個賊一樣。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臉揉了兩下,“我豈是那等雞鳴狗盜之輩?”
薛令微咧嘴嘿嘿一笑。
趙珒看了眼她的身上,對她道:“先等我一下。”
沒多久,趙珒便出來了,手上多了一件水藍色的披風。
鎖上院門之後,趙珒將披風披到她身上,系好繩子。
“晨時的山上冷,也不知多加件披風?”
薛令微其實並沒有覺得有多冷,也正忙着跟他去,所以就沒有想到。
她看他細緻的給自己系好帶子,心中甜蜜,在他系好那一瞬,她就抱住了他,仰着臉朝他撒嬌:“不是有你記着嘛。”
燈籠微光下的薛令微,眼中都是趙珒。
趙珒嘴角勾起無聲的溫柔,道:“咱們該走了。”
“好。”薛令微鬆開了他,歡喜的上了馬車。
以前在長公主府的時候,母親管她管的嚴,不允許她隨意出去,她也理解母親是為了她好。所以,像這種時候去山上看日出,她還沒有過。
更何況還是跟趙珒一起。
薛令微將車帷掀起別在一邊,提着燈籠,靠在趕路的趙珒身上。
清晨的冷風拂在臉上,趙珒的髮帶隨風掃在她的鼻尖和臉上,她並未伸手撥開。
早春的清晨還有幾分料峭,但薛令微並不覺得冷。只要有趙珒在,哪裏都是人間溫柔。
小半個時辰不到,趕了十里路后,終於到了他們要來的山腳下。
趙珒一手提着燈籠,一手緊緊握着薛令微的手,沿着狹窄的石階往山頂去。等終於爬到山頂時,天已經大亮,太陽也即將破雲而出。
薛令微累的沒了力氣,氣喘吁吁的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雖然山高,但的確能看得見最美的風景,以及她久久未歸京城的大概位置。
她盯着雲霧下朦朧的京城,此刻母親在幹什麼呢?是在皇宮,還是在長公主府?
母親如果知道她跟趙珒在一起了,定會很生氣吧——
她閉着眼,任由山風拂面,再睜眼時,那一縷晨曦剛好破開雲層,灑落在她的臉上。
旭日緩緩在東方升起,她欣喜的從石頭上下來,道:“趙珒!你瞧!”
她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山頂上看日出,以往她都只能站在公主府的院子,或是朱雀樓上。
可那時的風景,哪有現在這般美?
薛令微高興的問趙珒:“你是怎麼知道這裏的?你以前來過這裏?”
側手看去,她才發現趙珒一直在看着她,眼中皆是深情。
“怎麼了?”她不由得又問了一句。
趙珒沒說話,只是搬過她的肩,低頭輕輕的吻了她。
薛令微登時怔愣住,他的吻是那樣輕那樣甜,讓她沒有不去喜歡的理由。
這是她的趙珒,她的趙珒,一直都是這樣好,這樣的溫柔。
“我曾聽人說,在第一縷晨曦落下時親自己喜歡的人,就能跟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薛令微見他說的認真,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啊。”
“你現在聽說了。”
“你什麼時候相信這種聽說了,難道不是想藉機占我便宜?”薛令微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雙頰緋紅,踮起腳也往他唇上親了一下,故意說了一句:“好了,我也親了我喜歡的人了,願你聽說的這個是真的。”
趙珒:“若不是真的呢?”
“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反正你占我的便宜,我剛才不也占回來了?”薛令微根本不將趙珒這個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聽說放在心裏,“不管是不是真的,咱們都能在一起。”
薛令微拉着他的手與她四目相對,信誓旦旦的說道:“往後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定會護着你的。”
趙珒不動聲色,揉了下她的發。
“傻丫頭。”
山上薄霧散去,薛令微跟在趙珒身後挖蘑菇。她從未挖過蘑菇,也認不得哪些蘑菇到底可以吃,不過趙珒卻認得好幾種。
在翻找蘑菇的時候,薛令微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刺蝟窩,是一隻母刺蝟和兩隻小刺蝟,見到有人,母刺蝟忙護着小刺蝟往裏面縮。
“趙珒!你快過來看!”薛令微驚喜的喊道,不過她並未伸手去碰它們,只是蹲在刺蝟窩前瞧着它們。她沒聽到趙珒回應自己,便回頭望去,卻發現身後竟然沒有了趙珒的身影。
“趙珒?”四下靜悄悄了,除了她,根本沒有趙珒的身影。
薛令微將那刺蝟窩重新掩蓋好,起身去找趙珒。只是她四下繞了一圈,趙珒都沒有出現,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她頓時便有些慌了,趙珒明明跟她一起采蘑菇的,怎麼一轉眼就突然不見了?
她慌亂又着急,大喊他的名字,她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測。
“趙珒!你在那裏?不要嚇我——”薛令微惶然的左顧右盼,急的眼眶都紅了。
忽然,右肩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髮現是他之後,才鬆了心裏緊繃的那根弦。
她大聲斥他:“你幹嘛去了?剛才怎麼不理我?!”
趙珒伸出藏在身後的右手,是一束漂亮的野花。“好看么?”
薛令微看到那束花的時候,眼淚突然就溢滿了眼眶,“不好看!你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我還以為你被這山裏的野獸擄走了!”薛令微委屈的說道。
趙珒低笑了一聲:“青天白日的哪會有什麼野獸?”當他看到她竟然因此落下眼淚時,便心生愧疚,他將她抱在懷裏哄着:“是我的錯,我錯了,你別哭,別哭——”
薛令微吸了下鼻子,抹去眼淚,“以後可不能這樣嚇我了!”
她發現自己很害怕真的失去趙珒,很怕很怕。
趙珒抬手給她擦去眼淚,連連認錯:“以後我絕不會這樣了,我的錯,你想如何罰我都行,我不知道你會這樣難過,我該死——”趙珒本來是哄她的,沒想到她的眼淚卻越來越洶湧,他頓時無措,“你別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趙珒沒有想到自己才離開這麼一小會兒,她會如此緊張,還惹得她如此傷心。
薛令微只是撇過頭去默默擦淚,不理他半句。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半點都不能離開趙珒了。
“姌姌,只要你能出氣,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只是,別不理我……我知道我自己是個罪人……”
他一直都在騙她,就算是剛才,他也在騙她。
他心知自己是她的罪人。
薛令微好不容易才恢復平靜,她並不怪趙珒,她只是太擔心他了而已,她怕一個不注意,自己會護不住他。
只是她並沒有注意趙珒所說的那句“罪人”,也並不理解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只當他是在哄她。“我沒怪你,我只是很怕……”
她沒有說下去,不過趙珒明白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你別怕,我不會有什麼事,以後我絕不這樣嚇你了……”
“那你可得記住了,不要這樣無緣無故的離開我。”
“記住了,你說的我都會記住。”
……
將近晌午,二人才終於離開。
一直悄悄在附近跟着他們一上午隱藏於林子的兩個人等馬車徹底消失在視線里,這才出來。
其中一個難人是那日出現在薛令微眼前的不速之客。
“小郡主似乎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那男人滿眼擔憂,“她一直以為長公主還在,她如此相信趙珒那個假閹人沒有絲毫的懷疑,恐怕會很棘手。而且趙珒剛才已經發現了我們。”
斗笠下發出一聲女人的輕哼:“恐怕不是剛才發現了我們,他是故意引我們出來的。”
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點。青縣佈滿了趙珒的眼線。自從他出現在小郡主眼前時起,趙珒就開始注意他們了。
“他是想利用小郡主引我們出來,然後為他效力么?”
那女人冷笑:“做夢。我們只能效忠長公主,不管是趙珒那個假閹人還是皇帝,都別想染指長公主留下的一切!”
“但安陽郡主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若是不採取行動,我們遲早會被趙珒全部找出來,依着他的性子,他多半會選擇剷除我們。”
須臾,女人繼續說道:“不管是趙珒,還是皇帝,都想利用安陽郡主找到我們,或是讓我們歸順,或是想剷除我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將計就計。”
那中年男人沉思片刻,望着遠方徐徐說道:“我們存亡的關鍵,都在安陽郡主的身上。”
“那就想辦法吧。”女人頓了頓,“讓安陽郡主成為第二個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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