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糾結片刻,衡玉還是暫時把那些煩惱都拋到腦後去了。
她的內門任務時限是十年。
距離兩人分道揚鑣,還有很長的時間。
“好了,可以吃了。”了悟將竹筒飯遞給她,連同一雙筷子。
衡玉不餓,但竹筒破開后,裏面的米飯頓時瀰漫出淡淡竹子清香,聞久了十分開胃,她不知不覺就把自己那份飯都吃完了。
吃完東西,衡玉把俞夏的事情告訴了悟:“你怎麼看?”
了悟沉吟片刻,斟酌着給出自己的猜測:“如果是性情大變,那應該是和邪魔有關。但這一時好一時壞,感覺更像是體內寄居有兩個靈魂。”
衡玉蹙眉:“奪舍?”
話剛出口,她就自己搖頭否決了自己的猜想。
以俞夏在劍宗的身份和地位,真被奪舍了,劍宗的人不可能會察覺不出來。
了悟說:“情況比較複雜,先用探測邪魔的功法,排除掉邪魔這種可能性再說吧。”
衡玉也是這麼想的:“那就等舞媚那邊通知吧。”
敲定完這件事後,兩人之間沉默片刻,便有默契地繞開那天的事情,轉而聊起接下來的比試安排。
了悟三天後要參加‘論道’這個環節的比試。
這個環節,顧名思義,主要是修士闡述自己對大道的理解。
衡玉說:“感覺這場比試會成為你的主場。”
修真界中,雖然絕大多數人求仙問道,但只有及少數人能夠在很早的時候就清楚意識到自己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而在這部分人里,又只有非常少的人才能看穿路上的各種障眼法,始終堅定不移地行走在長生大道上。
在以前,了悟就經常開壇宣講佛法,他對佛道的理解非常深。
‘論道’這個比試不區分結丹期和築基期,雙方是混合著進行比試的。以前了悟在築基期時就能拿下‘論道第一’的頭銜,更何況是現在?
衡玉說‘論道’會成為了悟的主場,絲毫不誇張。
“道宗那邊……”了悟開口。
‘主場’這個詞未免過於自傲了些,道宗弟子鑽研道法,也時常也開壇宣講道法,對大道的理解未必比他弱。
但瞧見衡玉那絲毫不擔憂、甚至隱隱期待的神情,他下意識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話,順着她的想法說:“貧僧儘力而為,應是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衡玉就笑彎了眉眼,似乎頗為滿意他的反應。
了悟注視着擺在窗台上的那盆君子蘭,餘光卻一直落在她臉上。
瞧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他覺得,眼前那盆君子蘭大抵盛開得更艷麗了。
-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衡玉依舊待在房裏鑽研陣法。
這天傍晚,衡玉合上手中的古籍,懶洋洋倚着牆。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衡玉扯下腰間的玉牌,往裏面注入靈力。
——23000。
因為她拿下築基期心境第一,這幾天時間裏,她的傾慕值又上漲了不少。
“這個漲幅比之前奪得擂台賽第一的漲幅還要高。”衡玉摩挲着玉牌側面紋路,猜測道,“應該是因為我奪得擂台賽第一,主要是給合歡宗爭光;但奪得心境第一,是給整個邪宗修士爭了口氣?”
這個猜測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了。
衡玉覺得有些好笑,但想想,修士其實也就是與天爭渡的普通人罷了。人爭一口氣嘛。
剛把玉牌重新掛回腰側,一道傳音符從大開的窗戶外鑽進來,最後穩穩停在衡玉面前。
衡玉伸手接過傳音符,用力將它捏碎,然後她師父游雲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徒弟,過來找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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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雲依舊是那副悠閑又懶散的模樣。
他不太喜歡和其他元嬰修士一起坐而論道,如果不外出獵艷,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待在住處躺着玩。
瞧見衡玉從門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游雲直起身子,打了個哈欠,隨手拭去眼角冒出的生理淚水。
因為他這個舉動,他的眼角泛起淡淡的嫣紅。
這抹嫣紅點綴了他的容貌,讓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格外驚心動魄的美感:“來啦。”他朝衡玉舉起手。
“師父。”衡玉會意,上前幫他把衣袍袖子挽好,“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游雲很滿意她今天的識趣,一高興之下,也沒有逗她,直接說道:“忘憂草種和冰髓石都送到了。”
原本按照衡玉現在所取得的成績,是沒辦法拿到足夠製作整把劍份量的冰髓石的,但游雲用他的名義提前幫衡玉預支。
不過這點就不需要特意告訴衡玉了。
“忘憂草種終於到了。”衡玉感慨。
“嘖,從你的關注點裏,為師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些什麼。”游雲一隻手托腮,眼尾漫不經心一挑,目光懶洋洋掃在她身上,“這是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衡玉眉梢微挑,笑而不語,不給他看戲的機會。
游雲撇了撇嘴。
他袖子在桌子上一拂而過,下一刻,原本空無一物的桌面上多了兩樣東西——正是忘憂草種和冰髓石。
冰髓石的模樣是一種潔白如玉的礦石,看上去平平無奇,但裏面散發著濃烈的冰涼之意。
它一出現,周遭的空氣溫度直線下降。
但衡玉只是簡單掃了它一眼,就將目光放到了忘憂草種上。
如果不是游雲很肯定地告訴她,這就是忘憂草種,衡玉絕對認不出來。
這說是草種,卻呈淚滴狀,大概有拳頭大小,色澤剔透更勝冰髓石,怎麼看都像是寶石而不是一顆能種發芽的種子。
“師父,這忘憂草種要怎麼種植?”衡玉把它們都收起來后,學着游雲的樣子一手托腮,出聲詢問道。
“找個盆栽把它種下去,每個月澆灌一次。”頓了頓,游雲抬眼看她,“用你的血澆灌。”
“利刃劃破手掌多疼啊。”游雲碰了碰她的臉頰,素來擺出一副玩世不恭姿態的人難得深深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無奈與長者對晚輩的疼惜,“你只是想要藉此來提醒自己不要對那位佛子動情,未必要將忘憂草種種發芽。你暫時……就先拿着它,別急着把它種下去吧。反正它也不會因此而死掉。”
他明明是那種萬花叢中過的人,怎麼教出了這樣的徒弟呢。
可這樣的情深義重,又讓他越發高看起自己的徒弟來。誰不希望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成長為一個正直溫柔、也強大無畏的人呢。
所以他對她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好。
衡玉感受到游雲語氣中的複雜。
她默默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急。”
得到衡玉的保證,游雲瞬間收斂起那些傷風悲月的心思,臉上那種深沉和正經全部消失不見。
他懶洋洋往後一躺,苦着臉對衡玉說:“肩膀酸。”暗示得相當明顯。
衡玉:“……”
好吧好吧,拿人手短,她就姑且當一回乖徒弟好了。
等哄好師父,回到自己的住處后,已經月上枝梢。
衡玉簡單沐浴一番后,安靜躺在床上,將淚滴狀的忘憂草種取出來放在手上把玩。把玩了很久很久,她將忘憂草种放到枕邊,沉沉睡了過去。
-
眨眼之間,就到了‘論道’比試舉辦當天。
‘論道’這場比試並不在試劍台舉辦,而是在劍宗的問心湖上舉行。
問心湖整體呈圓形,以往,湖中只有各種觀賞性植株,現在為了舉辦比試,湖畔矗立起九十九個蓮花台座,而湖心矗立有唯一一個蓮花台座。
眾人一到問心湖,瞧見這一幕,紛紛發出討論聲。
“這是什麼情況?”
“今年的比試規則似乎有變?”
“對,我剛剛打聽了下,聽說這場比試會挑選出擂主。擂主直接端坐在湖心那個蓮花台座上,對手坐在其他台座上與擂主進行大道上的爭鋒。如果辯贏擂主,就能取代他的位置成為新的擂主。直到對手辯無可辯,才能決出真正的論道第一。”
“這個遊戲規則有些變態了。”這個修士是宗門核心弟子,素來自傲,但在這麼變態的規則面前,還是忍不住露出幾分膽怯。
能來參加法會的,基本都是同輩中的天驕人物。
想要讓對手辯無可辯,那擂主對大道的了解估計早已超過同輩人,可以與老一輩人爭鋒。
“規則越變態,我越覺得論道第一和第二名都沒有懸念。”有人感慨道。
“師兄說得有理,我也有同感。”
“這個規則——如果這場法會不是劍宗舉辦,而是無定宗或者道宗舉辦的,我定會覺得無定宗和道宗是為了踩其他修士捧他們的弟子上位,但這個規則是由劍宗制定的,我就不知道為何了。難道劍宗最近出了什麼深藏不露的人物?”
“劍宗年輕一輩里深藏不露的人物很多,但都不是以能言善辯、舌燦蓮花出名的……我委實想不通他們要做什麼。”
“那便不要猜了,反正比試即將開始,到時候我們的疑惑都自然會分曉……”
等這些修士已經討論過一輪后,衡玉和了悟才姍姍來遲。
打聽清楚比試規則后,衡玉的想法和其他修士差不多——劍宗設置這樣看似很有利於了悟和道宗道遠的比試規則,到底是為了什麼?總不能刻意讓了悟和道遠大出風頭吧,他們又不是劍宗弟子。
衡玉想了很久,直覺其中有問題。突然她靈光一閃:“……也許,和俞夏有關?”
劍宗突然更換比試規則,主要目的還是想讓自家弟子大出風頭。
而近段時間,劍宗年輕一輩中唯一一個存在異常又實力強悍的就是俞夏了。
了悟原本沒多想,對他來說,什麼樣的比試規則都無所謂。
聽到衡玉的話,他順着她的思路想下去,不由道:“這個猜測很有可能。”
衡玉笑:“這樣也好,有波瀾才能更突顯你的風采。”她正想繼續說話,餘光掃見遠處熟悉的身影,目光微凝,“是俞夏和舞媚他們。”
一行修士穿着白色為底黑色鑲邊的劍宗宗服,緩緩朝問心湖走來。
為首的俞夏劍眉星目,容貌俊秀,身後背負一柄重劍,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穩重而爽朗的氣質。穿着水紅色長裙的舞媚就跟在他身側,臉色不是很好,視線左右環視,似乎是在找尋什麼。
對上衡玉的視線后,舞媚眼前一亮。
不過她不是那種沒心機的人,未免被旁人看出端倪,舞媚和衡玉交換了一個眼神后,就迅速把視線移開。
衡玉側頭去看了悟。
了悟知道她想說什麼,傳音道:“我已經在催動測魔功法。”雖然他覺得俞夏是邪魔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該排除掉那微弱的可能性。
衡玉點頭。她沒有干擾了悟,打算去附近逛逛。
結果走到湖外側,衡玉頓時樂了——劍宗有不少練氣期弟子跑來這邊擺攤販賣零嘴。
栗子、糖葫蘆、糕點等物應有盡有。
“這位仙子。”衡玉旁邊攤販的攤主笑着招呼她,“你可要來些蓮子?論道比試會持續很長時間,用些零嘴來打發時間也是好的。我帶着蓮子過來賣,可受歡迎了。”
衡玉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又垂下眼看着攤子上那堆蓮子和蓮蓬,說:“難怪有這麼多人過來擺攤。”這些應該都是劍宗外門弟子。外門弟子資質不高,宗門提供的修鍊資源自然不多,他們要想辦法賺取修鍊資源,現在這就是很好的機會。
衡玉指着那有她巴掌大的蓮蓬:“給我來五個。”
問清楚價格后,她也沒討價還價,直接遞了下品靈石過去,然後抱着這五個大蓮蓬走回了悟身邊。
了悟還在催動功法,不方便說話,只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她。
衡玉把四個蓮蓬收進儲物戒指,只留下一個握在手裏,將新鮮的蓮子從蓮蓬里一個個摳出來:“等會兒聽你們論道多無聊啊,當然得備些吃食。”
她掰開一顆蓮子送進嘴裏,發現這蓮子居然是奶香味的,就是吃起來有些麻煩,也沒什麼肉,單純吃個味道。掰了幾顆蓮子后,衡玉突然知道那個攤主為什麼說‘蓮子受歡迎’了——這東西,純粹就是為了給人打發時間的吧。
一想到這,衡玉就不想再吃了。
她把手上的蓮蓬全部扔給了念小和尚,安安靜靜站在了悟身邊等待。
一刻鐘后,了悟突然出聲:“俞道友注意到我一直在看他了。”
衡玉目光微凝,剋制住自己的視線瞟向俞夏:“注意到就注意到吧。反正他也不知道你具體在做些什麼。”
了悟默默點頭,他的探測功法也運行到最後了。
小半刻鐘后,了悟收回目光,側頭看向衡玉:“俞夏不是邪魔,但奇怪的是,他的靈魂里似乎沾染有淡淡的邪魔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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