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兄
後院中,魏夫人聽到芙蓉轉達的魏瀚奕的話,果真以為他是在無理取鬧。
早晨還答應得好好的,讓她全權決定,現在又改了主意,哪裏來的那麼多能朝令夕改的美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魏夫人又抬眼看向不遠處黎夫人跟前的一雙俏麗小兒女,她私心裏覺得,黎雪的終身怕是要定了,她那兒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死心了。
這樣想着,她便只專心地與身邊另外一位夫人攀談,不時地誇讚對方女兒幾句。
等黎雪和胡蕭離開后,胡夫人再次看向蘇滿娘。
蘇滿娘有些猶豫,在拋卻還未查證過胡家這一點之外,只單看胡家的這位小公子,確實能夠感知到他性格不錯,五官俊美,最重要的是,雖然今年才剛剛十六,但已然是少年舉人,頗具才華。
要知曉,就連她家中的忱哥兒,也是去年剛剛考中的秀才。
當然,這其中也有他之前在外流落了幾年,被黎府收養后,很多知識又重新學了一遍的緣故。
但即便這般,這也不能否認這位胡家小公子的優秀。
這般人選,即便是她也有些心動了。
半晌,蘇滿娘抬頭對上胡夫人的期盼目光,還是輕聲將黎雪的要求說了出來。
說完后,她見這位胡夫人沒有太大反應,先是松出一口氣,后心又跟着提了起。
“嗐,我還以為是怎樣呢,”胡夫人擺手,“不過是這事兒,我允了,沒問題。”
“本身我那手帕交家中也只剩下她這一支骨血,雪姐兒為成家過繼一點子血脈,我那手帕交最後也能算是後繼有人,得人祭祀,這我又怎麼可能會有不同意呢。”
蘇滿娘眉眼舒展:“既如此,那剩下的,我還需與家中外子商量一番。”
如果調查情況確實並無不妥,那這於雪姐兒而言,確實是一個好姻緣。
胡夫人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面上神情也鬆快了許多,連聲道好。
另一邊,胡蕭將黎雪送至姑娘們的行詩品茶處,對她略一行禮:“妹妹先進去吧,小心着些。”
黎雪輕輕頷首,應了一聲。
在臨行前,她又忍不住好奇地抬頭看向對方,不期然地,便對上一雙盈滿溫和笑意的烏黑眼瞳。
她的心跳驀然一頓,而後故作無事地向對方行了一禮,清聲開口:“世兄告辭。”
之後便提起裙擺,帶着丫鬟向著迴廊深處行去。
胡蕭站在原地,回憶着方才小姑娘眼底瞬間閃過的驚慌,眼底笑意逐漸放大。
這位母親將他婚事硬生生壓了兩年,也要來京城來見的姑娘,確實一如母親描述中那般美好。
再一次的,他在心中對自己的母親感激起來。
如果說這一邊,胡蕭的心情是美好而疏朗的,那麼另一邊,魏瀚奕和周錦程的心情便是晦澀和糟糕的。
魏瀚奕那邊自是不用說,雖說現下心上的姑娘並未定親,但僅憑黎夫人將她叫過去,與另外一位公子見面的舉動,就能夠知曉,黎夫人必是已經心動的。
“那位公子是誰?”
“回公子,是新任京城府尹家的嫡幼子,胡蕭胡公子。”
魏瀚奕沉下眼帘:“剛來京城的嗎?走,我們去會會他。”
他就不信,如果他能在詩文方面將他打敗,黎夫人還會對他印象頗佳?!
周錦程則轉悠了許多地點,就在他已經有些喪氣時,終於在一處花叢拐角,“偶遇”到了那位好容易堵到的小丫頭。
他面上忙掛上溫和的笑意:“黎姑娘,你可記得在下?”
黎霜剛剛去更衣回來,便見到面前攔路的年輕公子,有些陌生,又似有些臉熟。
事情已經過去了兩三年,按理說,她已經不大能想起來。
但是,她當時因為將對方拿出來當擋箭牌,之後不僅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還被狂怒地父親給掐住脖子威脅了一通,最後更是在屋內關了將近半年的禁閉,想要完全忘記還挺難的。
因此,黎霜只是稍微回憶了一番,就將周錦程與記憶中的少年公子對上了號。
在將人回憶過來的第一瞬間,黎霜就面色驚惶地往後一跳。
“你你你……”
周錦程有些詫異對方的反應,但也沒有多想:“現在周錦程,是三王府中的世……”
然而黎霜根本連聽他說完的膽子都無,帶上丫鬟轉頭就跑,邊跑邊還顫音驚呼:“媽呀!”
真是太嚇人了。
她好像又被嚇到有些尿急,不若再回去更一回衣!
周錦程:……
雖然他很喜歡她戰戰兢兢得仿若小兔子一般的模樣,但是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害羞嗎?
*
這一日,黎府舉辦的詩茶順利結束,等蘇滿娘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才有些疲憊地癱軟在軟榻上,被彩霞一下又一下的按摩着有些酸疼的身子。
主院外,黎雪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拜見母親。
如果這件婚事能夠成,她想,母親最後肯定會與她說一聲,即便不成,母親也會告知她理由。
因此,她的腳步便只在主院外駐足了一番,請了一位婆子幫她轉達了問安之意,便帶着丫鬟向清芷院迴轉。
在路過清芷院西廂房外時,黎雪恍惚聽聞廂房中又傳來熟悉的嚶嚶嚶哭泣聲。
她有些遲疑,腳下一轉,便又轉了過去,經過丫鬟通傳后,緩步踏入黎霜的閨房。
屏風后,她看着黎霜整個人像是受了驚的小耗子一般,整個兒人都埋在被褥中,嚶嚶嚶地哭泣,神色一厲:“霜妹妹,你是怎麼了?可是今日受了誰欺負。”
床上的一坨被子晃了晃,黎雪猜測她這應是在搖頭。
黎霜面色一松,疑惑詢問:“那你這是怎麼了?”
“嚶,我這就是被嚇壞了,好、好容易客人都走了,趕緊將淚水放出來,等我哭、哭完就沒事兒,嗚嗚嗚……”
黎雪:……
這個理由很新奇,她表示有些不能理解。
作為主人家,陪陪院子裏的年輕姑娘們一起玩耍,就會被嚇成這樣嗎?
她有些好笑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你膽子這般小,以後怎麼做當家主母?”
被子又左右晃了晃:“我、我膽子不小,就是喜歡哭,真的一、一點兒也不小,嗚嗚嗚……”
差點可沒嚇死她!
*
等黎銳卿在前院送完今日府中的男客,回到主院后,就看到已然沉沉睡在軟榻上的蘇滿娘。
在她身旁,策哥兒和霖姐兒正一人手中拿着一隻大扇子,慢悠悠地給她搖着風。
兩個小人兒身後,兩人的奶娘和丫鬟正蹲在一旁,看着他們有些累了,就想要將扇子拿下,卻被兩個小人兒固執地擺手給否了。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黎銳卿到來。
見到黎銳卿,丫鬟們紛紛悄無聲息行禮,策哥兒和霖姐兒則眼睛一亮,一把丟開扇子,歡笑着向他撲了過去。
“爹爹。”
“爹爹。”
兩個小人兒一人一邊,各自抱住黎銳卿一隻腿,仰着頭睜着雙與他和蘇滿娘極為相似的眼睛,興奮地看着他。
黎銳卿向兩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俯身將兩人抱起,轉身去了主寢旁邊的側屋。
那裏,兩位奶娘正用布老虎逗弄着剛剛睡醒的霓姐兒。
兩個小傢伙看到軟榻上圓嘟嘟的正在努力蹬腿兒亂爬的霓姐兒,歡快道:“霓姐兒好笨,爬得這慢。”
“你看她挪了半天,才挪動了那麼一丁點兒距離。”
“我們來幫幫她。”
“爬這件事我可拿手了。”
……
兩個小人兒在黎銳卿懷中掙扎地要下去,要去霓姐兒的榻上。
黎銳卿給兩人將鞋子脫下,道:“你們兩個以前學爬時,可沒有我們霓姐兒利索。我記得當初策哥兒學爬時,臉都漲紅了,都挪不動身子。霖姐兒稍微好一些,但開始學爬的時間比霓姐兒要晚上半個多月。”
策哥兒和霖姐兒兩人一齊扭臉看向黎銳卿,異口同聲道:“胡說!”
黎銳卿嗤笑一聲,給兩人一個挑釁的譏諷眼神:“你們知道的,作為你們的父親,我從來不說謊話。”
策哥兒和霖姐兒面面相覷。
策哥兒開口道:“那都已經是老黃曆了。”
“對!老黃曆!”
“父親你說的我們完全沒有印象,所以不算不算。”
霖姐兒跟着點頭:“對!不算不算。我我覺得我們要重視當下,所以……”
黎銳卿挑眉:“所以?”
“所以,我們再重新比一次。”
“不比別的,免得霓姐兒說我們以大欺小,就比掰腕子。”
“這個約定永遠有效,等她長到多大都行。”
並沒有遺傳到蘇滿娘天生大力的霓姐兒終於爬累了,半趴在榻上,歪頭看向兩個哥哥姐姐,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黎銳卿:“不能耍賴,換點別的……”
等黎銳卿再次回去時,蘇滿娘已經醒了。
這種詩茶會,自己主辦和作為客人去參加,其中的勞累度根本是兩個層次。
最重要的是,作為京城中的三品命婦,蘇滿娘暫時還沒有九公主那般的底氣,自己舉辦賞花宴,卻轉頭將一切留給幾個嬤嬤和姐妹打理,她自己抱着小霖姐兒去後院逗趣、睡午覺。
蘇滿娘這次因為惦記着家中三位養子養女的婚事,可謂是嚴嚴謹謹的將這場詩茶會跟到了最後。
見到黎銳卿進來,她緩緩起身,將身上蓋着的小薄被取下,慵懶道:“玉清。”
“可是對他們的婚事有了眉目?”
蘇滿娘伸出一根手指:“有兩個姑娘,我還想再看看,但雪姐兒的親事卻是有了些眉目,還需夫君幫我查查。”
黎銳卿聞言來了點興緻,他搬了個綉墩坐在蘇滿娘對面,詢問:“你說說看。”
蘇滿娘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與黎銳卿說了一遍,說到最後,她又總結道:“哪怕不是看這背後的關係,那個小公子也是真的優秀。你看我家大弟和二弟考中舉人時已經多大,他考中舉人時年齡才多大。”
對於這位新到任的京兆尹,黎銳卿也有些印象:“那位胡大人為人還算方正,家風也還不錯。至於其他的,你先不要急着應下來,我讓人去他們之前任職的地方詳查一下,事關雪姐兒未來的親事,稍微麻煩些也無妨。”
“那就麻煩玉清了。”
“不麻煩,今日聞筠才是真的辛苦。”
晚膳間,因為年齡還小,迄今還沒有搬出主院的三個小娃娃都上了桌。
策哥兒和霖姐兒已經可以用勺子慢騰騰地往嘴裏送,霓姐兒卻是被奶娘直接抱着喂糊糊。
黎銳卿看着身邊的嬌妻幼子,眉眼微揚,展露出些許幸福的弧度。
小半月後,黎銳卿收到了京兆尹胡大人的調查訊息,他在書房中將手中的資料反覆看了兩遍,當夜回到主院后,見資料遞給蘇滿娘。
等她看完,黎銳卿輕笑開口:“為人還算不錯,坦蕩正直無污點,這門親可結。”
於是,當魏瀚奕還在給他娘敲邊鼓,說服他娘與黎府結下這門親時,就聽聞黎府的養女已經和京兆尹的嫡幼子定下了親事。
魏瀚奕有些無力地坐在寬背椅上,怔怔的發著呆。
魏夫人看他着那喪氣的表情,很是不滿:“你那都是什麼表情,不過就是一個只見過兩次的姑娘,這還沒進門呢,就能為她給我甩臉子,這以後等進門還能得了?!”
在魏夫人身後,她親自相看回來的兩位兒媳婦正一個端茶的端茶,一個順背的順背,看樣子,對此頗為贊同。
魏瀚奕默默垂下了眉眼,恭恭敬敬地和與魏夫人行了一個禮,之後也不再說什麼,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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