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4:千里找妹妹
還有不到十天就考試,小公子翕還想在明年和玉女在同一個班的話,便必須考上“乙班”。在這件大事前,玉女不理他的事,反而都不那麼重要了。范翕經泉安提醒,先鎮定下來,決定在十天之內抓緊時間,將自己的功課先搞上去。
換在別人身上不可能的十天,在范翕這裏未必不成。
他本就聰明,只是平時不愛於此用功罷了。
連續十日,公子翕夜夜挑燈夜讀,讓虞夫人和周天子稀奇得不行。二人甚至提着夜燈,悄悄在小公子的殿外看公子翕是否真的在用功讀書。發現范翕真的上進了,周天子大悅,連給泉安都賜了不少獎勵。
泉安心虛,沒敢告訴大人公子的突然上進是為哪般。
而且周天子還心疼幼子,怕范翕用功太累病倒了,甚至和顏悅色地勸范翕,說自己對他功課要求並不是那般嚴格,自己昔日的嚴苛不過是想小公子上進。范翕只要身體健康,其他的都不必太用功。
正是周天子昔日這种放任,才放縱了范翕。不過范翕現在沒空搭理父王,他是真的秉着一口氣,一定要進“乙班”。
十日後考試,之後調整他們的班級。先生們經過討論,還是覺得范翕的字寫得不夠好,還是留在“丙班”比較合適。例如大字這種東西,非下狠功夫,絕不可能寫好。范翕平日就不練,他短短十日時間,能將其他功課提上去,字卻怎麼能快速寫好?
幸好范翕留了個心眼,偷偷提前打聽了先生們的安排。他一聽先生還要他待在丙班,就着急了。索性他父王是天下權勢最高的人,小公子翕原本不想靠關係,現在卻不得不紅着臉求他父王出面,將他安排去“乙班”。
當分班結果出來,塵埃已落,范翕就迫不及待去長公主府上找玉女,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厲害,順便為他自己都不懂自己犯了的錯道歉。
玉女正在書舍中收拾書籍,范翕就立在旁邊,玉女聽他竟然進了乙班,吃驚了一下,忍不住抬頭與他說了話:“你是不是讓太子殿下替你去說情了?我才不信你能進乙班。”
范翕睜大眼睛,有些生氣:“你冤枉我!我哪裏有?我本就很厲害啊。”
他理直氣壯的,讓玉女都眨眨眼,產生疑惑,以為自己真的低估了范翕。范翕眸子一轉,眼睛黑漆漆的,他施施然入座,自如得如同在自己家一般。玉女看他這樣,輕輕哼一聲,輕聲道:“你可真隨便。我不喜歡你這般隨便的人。”
范翕:“……”
小公子翕覺得自己太委屈了。
他只是坐一下而已……而且這是他姑母家,怎麼能說他隨便?
范翕板起臉站起,看玉女一眼,見玉女正垂着目望他,眼睛如冰水下的玉石般晶瑩可親。他愣一下,心中又軟,便低聲下氣道:“你肯理我了?這次是我做錯了,你別生氣了。”
玉女問:“你做錯什麼了?”
范翕:“……”
他只想粉飾太平,道個歉將此事揭過,他並不知道他錯了什麼。
玉女面容微怒,臉有薄怒色。她始覺得自己這個小表哥果然很不老實,說話都是隨隨便便,撒謊是張口就來,一點兒也不真誠。她拿一腔真心對他,他就從來不放在心上。玉女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書籍,范翕遲疑着伸手過來幫忙時,被她拿着竹簡重重一敲手背,將他推開。
范翕臉沉了下去。
他脾氣也有些上來了。
自來養尊處優、人人寵愛,誰會這樣給他臉子?竟是他主動低頭,對方也不肯下來?
他冰冷冷又不耐煩道:“那你總得告訴我我到底錯了什麼吧?能不能說清楚,不要人總猜謎?你以為你是仙女呢,人人都要巴着你?”
玉女大氣。
她眼圈一下子紅了,淚水都要被他的混賬話氣出來了。可她強忍着不落淚,肩膀氣得發抖也不在他面前露怯。她扔下書簡就來推范翕,將范翕推出門。
小女郎氣起來,聲音有點兒顫,不類平時的溫溫軟軟:“那你就去巴着你的小仙女去吧!你不是想要什麼‘紅顏知己’‘紅袖添香’么?你自去找吧!反正我不是!”
范翕微愕。
他一邊被往門口推,一邊弄懂了玉女在生什麼氣。他奇怪道:“你偷聽了我和母親說話?那是……”
他本想說那有什麼的。
結果玉女重推他,他撞到了後面的木板上,後背被撞得痛。范翕再抬頭看到玉女滿面薄怒的樣子,不禁怔一下,有些失望,覺得她不是自己記憶中那個又漂亮又溫柔的小妹妹了。他也有些不高興,說道:“原來你是只許我和你玩得好,不能和別人玩得好么?我只能有你一個朋友,不能有其他朋友?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玉女一下子冷靜下來。
她冷靜下來后,面如雪霜,玉凈花明。
她彬彬有禮道:“那倒也沒有。你愛和誰玩得好就和誰玩得好,我是沒有權利說什麼的。只是我家中今日有事,不能招待貴客了。表哥請回吧。”
范翕沉着臉。
因兩人年齡只相差不到兩歲,他喜歡喊玉女“妹妹”,玉女卻是很不好意思喊他“表哥”的。她通常是“你”呀“你”的說話,范翕也習以為常。她一旦開始“表哥”,就代表疏遠。
范翕不想再順着她了。
轉身就走。
而他才出書舍門,後面砰一聲,門就重重關上了。范翕慢走一刻,衣袖都能被書舍夾到。
范翕心有餘悸地回頭看身後,又怒氣沖沖對泉安道:“你看到了吧?我沒有冤枉她吧?她就是母老虎啊!這麼凶!她這麼凶,誰敢和她一起玩啊!”
泉安心想:你啊。
但是小公子正生氣,泉安自然不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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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范翕果然不去找玉女了。
快要過年了,學堂已經放了假,范翕每日除了跟着師傅學兩個時辰的武功,其他時間都沒什麼事。平日他做慣了王宮中的小霸王,人人都怕他生事。而這次放假,范翕在宮中又鬧了一通,不小心點了次火,不小心弄壞了哪個夫人種的花。周天子被人找上門告狀,將范翕批評一頓,范翕頗有些悻悻。
泉安看出小公子有些心不在焉。
這日太子殿下要出宮,范翕聽說后,以為范啟是又要去見那個叫祝吟的姐姐。范翕心中一動,在他看來,祝吟十分溫柔,玉女長大后就該那般溫柔才是。他弄不懂女兒家的事情,本想求助自己母親,但是虞夫人和玉女不是一樣的人。小范翕看着祝吟姐姐十分善解人意,便想求助祝吟。
他興高采烈地非纏着范啟一起出宮。
范啟允了。
結果卻是范翕吃驚。
因范啟帶他去的,並不是去和祝吟見面,而是帶小公子去了一個府邸,這府邸也有一位女郎,卻不是祝吟。范翕不解,私下詢問兄長這女郎又是誰。他小小年紀,頗有些興奮,以為兄長左擁右抱,既有祝吟姐姐,又愛其他女郎。這正是他的榜樣嘛!
誰知范啟淡淡道:“若是無意外,她便是未來的太子妃。你乖一些。”
范翕詫異:“那祝姐姐怎麼辦?”
范啟奇怪低頭:“什麼怎麼辦?政治聯姻,哪有什麼兒女私情?你一個小孩子,整天在想些什麼?”
范啟沉思一下,覺得是有人教壞了小公子。范啟乾脆叫來弟弟的僕從們,將人排查一遍,又訓了一遍。這一查下來,倒真發現有些僕從看范翕年幼,以為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就當著范翕的面討論一些不適合范翕知道的事情。
例如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他能知道什麼叫“左擁右抱”?
范啟嚴厲訓斥了一通,將弟弟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再三提醒,不許他們帶壞了范翕。
范翕愕然。
他剛接觸了一個新鮮大世界,還沒看清楚裏面的花花內容,就被范啟敏銳察覺,將那扇門重新關上了。他本想跟范啟鬧一通,卻又不想給那個陌生的太子妃看笑話,只能懨懨地聽兄長安排了。
當日回到宮中,范翕掉頭就走,不想和哥哥多說一句話。范啟不着急,他慢條斯理地吩咐人,讓人去查七公子的宮殿,看是不是僕從在七公子的宮殿中也藏了些什麼書。同時,范啟想起來,乾脆讓整個王宮都排查了一遍。
這事情就弄得有些轟轟烈烈了。
當晚周天子面見范翕,問起范翕功課後,就提起太子為何要排查王宮的事。周天子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幼子,手中翻着一本竹簡,慢悠悠問:“你兄長下午帶你去了哪裏?”
范翕答:“去見未來太子妃了。”
周天子揚眉,略微頓一下,問:“你覺得未來太子妃如何?”
范翕並不怕父王,父王高坐王位,他也跳了上去,非要擠到父王身邊坐着。周天子放開手,范翕站到他懷裏,就驚訝地看到父王在看一本寫滿人名的冊子。而周天子停留的這頁,竟有“祝吟”兩個字。
范翕心中一動。
他偏頭問父王:“你是不是想給哥哥娶祝姐姐啊?我喜歡祝姐姐啊!我覺得太子妃是祝姐姐就挺好的。”
周天子面無表情:“這話是你的祝姐姐教你的,還是你兄長教你的?”
范翕道:“沒有啊。是我喜歡祝姐姐。”
周天子若有所思。
他嘆一口氣。
他對長子的婚事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記得夢中時長子的兩次婚姻,第一次婚姻甚至鬧得十分不堪。第一任太子妃年少時嫁太子,本想着齊眉舉案,誰知太子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如何都捂不熱。偏太子妃少女情懷太深,總和太子鬧。太子妃一邊裝賢惠,給太子納妾;一邊又吃醋,不許太子去睡任何人。經常鬧得太子很莫名,不知她是何意。到最後,太子沒什麼,太子妃反將自己氣得一病不起。
這才有了第二任太子妃祝吟。
祝吟除了身世差些,其他什麼都好。既不給太子添麻煩,還能與太子說說笑笑,不追着太子要什麼情什麼愛。
周天子深知太子此方面像極了自己,天生對情遲鈍,甚至沒什麼感覺。
周天子只是可惜……本以為范啟會因為祝吟,來求他一下。
誰知范啟依然如夢中一般,意識不到。卻是范翕求了周天子。
周天子低頭問幼子:“祝吟身份太低了。你兄長娶了她,不說沒助力,反而會多了累贅。你還覺得好?”
范翕眨眨眼。
他只道:“反正祝姐姐脾氣好,比某些人好說話。某些人怎麼道歉都不管用,我再不想理了。”
周天子產生了興趣,追問幼子。范翕本就委屈,立時迫不及待地向天子告狀。他和自己的父王、兄長都不一樣,天子和太子感情淡漠,他卻感情十分豐富細膩,有時候讓天子詫異十分。
這個感情天生豐富的小孩子說到傷心處,簡直肝腸寸斷,躲在周天子懷裏,都開始偷偷抹眼淚了。范翕嗚嗚咽咽半天,簡直恨不得吟詩作對以抒情懷。
礙於他肚子裏沒什麼真才實學,才悻悻然作罷。
周天子震驚萬分之時,還聽范翕委委屈屈地飲淚:“……她不和我說話。她怎麼這麼壞啊?”
周天子:“……”
他覺得可笑:“你們小孩子家家的玩鬧有什麼要緊?你是不是欺負玉兒了,她才不理你的?”
范翕震驚了,他跳起來嚷道:“我還敢欺負她?我說一句她就給我甩臉子,就不理我!我還敢碰她一下么?我膽敢碰她一根手指頭,她不是恨死我了么?”
周天子一噎。
沒想到小孩子的感情居然這麼複雜。
他竟有些搞不懂范翕的事情。
范翕看自己父王半天說不出什麼道理,頓時失望。他還以為父王的女人那麼多,一定很有經驗。范翕失望地嘆口氣,開始覺得哪怕自己父王坐擁萬里河山,也不是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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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時候,長公主一家都沒有來王宮。
范翕失落極了,卻仍裝着不在乎的樣子,不肯去問。但是再過了半個月,他回到了學堂,本以為可以見到玉女了,結果上了一天課,范翕難得老老實實在學堂坐了這麼久,玉女始終沒有出現。
“乙班”的學生們本聽着一個小美人要來他們班上,也興奮討論了一日,結果什麼都沒看到,大家一起很失望。
下課後討論起此事,有大孩子說道:“玉女近日恐都不可能來上學的,你們不用等了。”
“為什麼?”
聽到一個清脆的男童聲,說話的孩子回頭,見是公子翕。公子翕眉清目秀,和和氣氣說話的時候,還是分外討人喜歡的。那孩子就和顏悅色地回答:“小公子不知道么?長公主一家隨武安侯回齊國過年,每年都是這樣。算下來,他們恐要三月份才會回來吧。不過也說不定,之前長公主一家不就在齊國住了兩年才回來么?”
范翕臉色一下白了。
他想到了自己上一次見玉女時,玉女正在收拾書籍……該不會她那時就打算走了吧?
之後的課,他開始心神不寧。
當天下了學后,范翕和泉安尋了借口出宮,慌張地去拍府邸大門。管事開了門,見是范翕,便含笑解釋:“是公子翕啊。我們家最近沒人,玉兒也不在,公子翕以後再來吧。”
范翕鎮定仰頭問:“伯伯,姑姑姑父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啊?”
管事答:“年前就走了啊。小公子一直在宮中,長公主他們沒有參加今年大慶,小公子竟然不知道么?”
范翕後悔萬分。
他當然知道啊!
他只是礙於面子,沒有去問,不然他早就知道了。范翕迷迷茫茫地離開,心中已經後悔至極。玉女就那般走了,很長時間不回來了,也許她再不回來了。他還跟她吵架……她是妹妹,她還不懂事,他已經是大孩子了,他要讓着妹妹的啊。
怎麼能和妹妹吵架呢?怎麼能丟下妹妹自己一個人走了呢?
他太後悔了……他想要漂亮的妹妹,想要妹妹回來。他想念妹妹的一顰一笑,他甚至在心裏想,妹妹不想他和其他小女郎玩,那他就不玩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為什麼要跟妹妹吵架……現在妹妹沒有了,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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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周天子宿在虞夫人這裏。
二人說了些話,臨睡前,天子忽想起今日范翕沒有來煩他們。周天子遲疑一下,還是讓人去叫來范翕,看看這小孩子今天又在折騰什麼。誰知宮人一去不回,天子皺眉,再派去了一撥人。之後宮人才戰戰兢兢地回話:“陛下……不、不好了!公子翕離宮出走了!”
“什麼?!”虞夫人面色慘白,幾乎被兒子的“離宮出走”嚇暈過去。
虞夫人和周天子匆匆去幼子的宮舍,見宮殿中,幼子只留了一張字跡歪歪扭扭的布帛字條:“阿父、阿母,我去齊國找玉兒妹妹了,勿念,我會和妹妹一起回來的!”
周天子反覆看着幼子的字條,若有所思。
比起他的平靜,虞夫人更為緊張。她責令宮人一番,發現泉安、成渝兩個孩子都不見了,自己平時賞給范翕玩的幾個金元寶也不見了,除此之外,范翕竟然什麼也沒帶。他自然不能帶的東西太多,不然這離宮出走,未免太囂張,也太難如願。
虞夫人失魂一般地坐下,蒼白着臉。
她氣得不知怎麼辦,只喃聲:“他也太大膽了……他太大膽了!他知道齊國在哪裏么?他就帶了泉安和成渝!就他們幾個小孩子,被人賣了怎麼辦?他還體弱,中途若是生了病怎麼辦……”
幼子雖然在多年調養中,已看着健康十分,但是輕易一個風寒,都能讓幼子比別人多躺一個月。
這如何能出遠門?還是不告訴大人一聲?
事已至此,二人只好盤問宮人,讓人封城門,再派人追出城找人。但是到了如今,兩人都不抱太多希望。因范翕是他們的兒子,他們了解這個小孩子……范翕哪有那麼容易被捉回來。
周天子只好安慰虞夫人:“我讓各國通關官吏注意,將翕兒的繪像發出去,讓他們注意。我再傳書一封給湖陽,讓她不要急着回來。且讓她先留在齊國,等一等翕兒。若是能等到翕兒,無論如何都要將翕兒先穩住。”
虞夫人點頭。
虞夫人又憂心嘆:“他和玉兒感情這般好么?”
周天子一頓。
他模糊地想起一事,在自己夢中,好似范翕和一名叫玉纖阿的女郎苟且,他特意拿此事去刺激過虞追。玉纖阿……成玉……
但周天子只是這般一想,並沒有當回事,只覺得自己想多了。
怎麼可能呢?
一個是已經長大了、知道兒女之情、會和人家女郎私通的公子翕;
一個是小小年紀、不知情不懂愛、整日只喜歡玩的混世小魔王。
當不是同一個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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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齊國王都,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在貴族居住的街坊間,出現了三個乞兒樣子的小孩子。
皆是髒兮兮的,一看便是吃了不少苦。
他們站在寫着“武安侯”的府門門匾前候了半天,討論是不是這個。
范翕振振有詞:“一定是的。我姑父就是‘武安侯’,肯定錯不了。”
泉安卻憂心:“要是錯了,人家以為我們是要飯的,又要拿棍子打我們了。”
范翕露出笑。
有些惡意。
他滿不在乎道:“咱們不是偷偷給他們下藥了么?誰敢惹我,我才不放過。”
成渝沒說話,心中想到之前小公子做的那些事……嗯,這趟出宮,倒讓他見識了小公子的本性。別人本性善良與否他不清楚,但公子翕,顯然本性是惡的。睚眥必報,才是范翕會做的事。
話雖如此,范翕卻也只是仰着臉盯着門匾看,半晌沒去敲門。他有些猶疑,因他們幾個現在扮相都不怎麼樣,貿然敲門太過丟臉……范翕低聲:“咱們想辦法弄點兒錢,換身乾淨的衣服再登門吧。”
泉安和成渝自然支持。
范翕等三人在侯府門前徘徊時,一個小女郎騎在馬上,雄赳赳地路過此街。那女郎不過八九歲,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穿騎裝長靴,腰間別著一根長鞭,身後大批僕從跟隨。那小女郎騎馬到此處,見到有三個小乞兒擋着自己的路,身上髒兮兮的,一股惡臭味。
小女郎立時皺鼻子,不高興道:“什麼人都敢隨便來這裏?把他們給我弄走!”
身後僕從立刻衝上去,成渝見他們過來,挺身迎上,擺出架勢。大人們噗嗤笑起來,覺得一個小孩子作出這個模樣,太過可笑。同時他們圍的人太多,泉安也迎了上去,將公子護在身後。
范翕心不在焉地抬目看了那小女郎一眼,他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姑姑了,並沒有心情在這時和別人起衝突。
范翕就淡淡道:“成渝、泉安,別和他們浪費時間,咱們走吧。”
那騎在馬上的小女郎卻一下子怔住,頗有些失神。
她看到了范翕抬起的臉。
那張小臉儘是污漬,卻擋不住他的眉目之雅。有些人生得好看,打扮得再是乞兒模樣,也長得不像乞兒。那般好看……小女郎伸手指范翕:“我要他!你們把他給我弄來!”
范翕一怔后,目露厭惡色。
那群大人看小女郎當了真,就果然來撲范翕。范翕三人被圍住,那小女郎的僕從拉開陣勢,扯出來繩索。范翕三人對視一眼,尋着機會想跑出去。小女郎騎在馬上,哈哈大笑,又興奮不已:“捉住他!他想跑,別讓他跑了!”
她盯着范翕的臉,又誘哄范翕道:“你跑什麼?你來我們家,我讓你當我的馬奴好不好?要什麼有什麼,不比你現在強么?”
范翕目露怒意——馬奴!
這般羞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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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行到街口,便停下了。玉女坐在車中,聽外面的車夫緊張說:“前方有人在打架,仆去看一下,讓他們讓開,我們再去。”
玉女溫溫柔柔地說了個“好”字,她不在意地掀開帘子,想看看是誰敢在這裏打架。她看到了那個趾高氣昂、還騎在馬上揮着鞭子的女郎,也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三個小孩兒。其中一個、其中一個……玉女一下子將帘子完全掀開,細細去看。
她看到一個小孩子衝出包圍圈,卻撞到了那馬上小女郎的馬匹下,小女郎揚起了鞭子——
車夫走了半截,便聽到身後車門打開,他吃驚回頭,看車中侍女都沒拉住小女郎,他們家貌美的小女郎就揚起袖子,跳下了車,向這邊跑來。
玉女喊道:“於幸蘭,住手!”
那邊打鬥的人看到了她,而她已經奔跑着沖了過來。范翕回頭,一眼看到了她,他略有些驚喜。而玉女一下子衝過來,抓住他的手。同時頭頂上,於幸蘭手中的鞭子向下揮來。玉女抓住范翕的手,拼力將他拽向自己。
兩個小孩兒抱到一起,摔倒在了地上,卻也同時躲開了於幸蘭揮下的鞭子。
范翕驚喜又慌亂:“玉兒!”
他拽着玉女站起,緊扣住玉女的手,將女孩兒護到自己身後。他仰頭,警惕地看着那個騎在馬上揮鞭子的惡女。
范翕回頭想觀察玉女有沒有摔傷,結果他一回頭,與玉女目光平視。
玉女:“……”
范翕:“……”
這般緊張的氛圍下,范翕僵住了一般,玉女眨眨眼,不解他怎麼了。
就見范翕失魂落魄地盯着她發頂,震驚至極地喃喃自語:“你、你……你個子竟然和我一般高了……”
他一下子忘掉了所有危機。
產生了新的危機——
玉兒個子竟然和他一般高了!
日後會不會比他還要高?
她、她明明比他小兩歲他沒記錯啊!
為什麼呀!
為什麼會這樣啊!
是因為他出生時體弱么?
范翕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身體差,他懊惱至極地想:若是玉兒比我個子高了……我、我就不和她做朋友了。
無論如何都不要做朋友了!
再喜歡也不要做朋友了!
他無法接受漂亮的小妹妹比他個子高!他死都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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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緊急關頭,打鬥之中,小公子翕的情感竟如此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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