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

雞飛狗跳

江滿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馬秋汝一早晨跑他們家來,不想回家。

可想而知,馬秋汝真的很委屈。楊娟是滬城當地人,馬長林杭城人,一家子都不怎麼吃辣,以前楊娟節儉,一家人很偶爾才出去吃個飯,還不都是先盡着小孩點菜。

可是換給嚴小絡也委屈,為了她偉大的愛情,結個婚沒婚禮,進門當後娘,然後呢,點個自己喜歡吃的菜都要被指責。

前段時間小兄妹倆不在家,馬長林又放暑假,兩人整天泡在一起,那時候她可是馬長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馬長林比她大了二十多歲,跟爹一樣,兩人出去吃什麼,還不都依着她。

關鍵十歲的小姑娘,你也沒法管住她發脾氣,飯店裏那麼多人,小姑娘氣呼呼指着他們,稚嫩清脆的嗓門,大聲指責馬長林只護着小后媽,小后媽要吃什麼點什麼,都不許她點喜歡吃的菜。

搞得周圍眾人紛紛驚訝地看他們,各種異樣目光,有人說還以為這是爸爸帶着三個孩子來吃飯呢,也有人說,就算后媽好歹也是個大人,怎麼還跟個小孩爭一口吃的。

馬長林差點沒吐血。嚴小絡則一張臉紅得冒血。

晚上回來,嚴小絡越想越委屈,躲在屋裏哭鼻子抹眼淚,馬長林這新婚之夜,真真是嘔血了。

一頓白汁桂魚引發的血案。

暢暢挺無奈地勸好朋友:“馬秋汝你別生氣了,生氣有什麼用。你吃飯了嗎,黃奶奶今天早上做的排骨麵,我們一人吃一碗,吃完了我要去琴房彈琴,你正好跟我去玩。”

兩個小姑娘出去吃面了。

姚志華關上門,小聲道:“你說馬秋汝這性子隨誰呀,楊娟要是有她這性格,馬長林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漁村姥姥家寵着養大的孩子,野生散養的,她讓過誰呀。小孩不吃虧的性子無非都是父母長輩寵出來的。”江滿道,“你等着瞧吧,馬長林以後有的受了。”

倆小姑娘一人一碗排骨麵,吃完了姚志華騎上自行車,前梁一個後座一個,給送去音樂系琴房。

三天國慶假期,大部分外地的學生都不能回家,琴房裏來的學生還不少,暢暢是混熟了的,這個哥哥那個姐姐甜甜地叫了一圈,學生們看見團寵小師妹來了也高興喜歡,一堆人哄着她們玩,然後拉着馬秋汝進去聽她彈琴。

姚志華送兩個小姑娘剛走,馬長林就來敲門了。保姆黃阿姨被姚志華交代過,江滿還沒出月子,老家的習俗是不準外人隨便看小嬰兒,記得暢暢剛生下來那會兒,熟人來看也要烘火堆驅除邪祟晦氣,才能見到小嬰兒的。

所以黃阿姨盡忠職守,只把門開了一條縫,問他幹嗎。馬長林說來找馬秋汝。

黃阿姨忍不住面露鄙夷,說馬秋汝吃了飯,跟暢暢去玩了。然後當著馬長林的面,直接把門關上了。

下午暢暢去呂教授那兒學畫,馬秋汝不好再跟着,就和馬秋吾去泡圖書館,也不肯呆在家裏,馬秋吾身上有點零花錢,晚上小兄妹倆乾脆在街上吃完了才回來,弄得馬長林頭都大了。

☆☆☆☆☆☆☆☆

江滿出了月子,發現自己以前的衣服瘦了。

瘦了還不少,都快穿不上了,嚇得趕緊跑去跟黃阿姨說,您以後燉雞湯燉排骨湯什麼的,把那個油往外撇一撇,給它撇出來。

小孩滿月,家屬院鄰居們便有很多上門來看寶寶的了,來了往往又都帶着禮物,給孩子的衣服鞋襪之類的,江滿便又準備了些紅蛋,分送給鄰居們。

小孩滿月也沒擺酒,老家遠回不去,而滬城這邊呢,除了姚志華同事和在滬城的幾個同學,以及他寫作上的好友,他們也沒有別的人情往來。有同事朋友給孩子包個紅包、送個禮物,姚志華就安排個方便時間請一頓,也就過去了。省了不少事。

家裏有個拖後腿的小奶娃,定時餵奶,其他家務事黃阿姨基本上都包了,江滿得空去店裏轉轉看看,挺好,店長小張挺能幹,也不用她一直在那兒。

然後就在她剛出月子沒幾天,小辣椒又跟小后媽大幹了一場。

講真,嚴小絡從十月一入主馬家以後,還真不敢苛待小兄妹倆,一來這倆孩子半大不小,也不好惹,二來馬長林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要對孩子好點兒。

馬長林自詡還是一個好爹的,親生的,他肯定還在乎孩子,同時他也怕輿論。嚴小絡搬進來以後,存在感極低,在這樣一個大學教師的家屬宿舍樓里,大家為人處事的習慣使然,沒誰跑去當面罵她,可那種排斥卻無所不在,也沒誰理她。

連帶着大家對馬長林也冷淡了一些。馬長林不能不顧忌,他們本來就不被人待見,愛情如此艱難,要是再鬧出點前娘後母的事情來,兩人就真成過街老鼠了。

在這種環境下,加上嚴小絡自己還沒生孩子,起初可能也曾想當一個好後娘來着,起碼應該沒想過要苛待孩子。

可是帶孩子哪有那麼容易,她自己立身不正,兩個孩子都很清楚,就因為她這個小后媽才害的爸爸媽媽離婚,害的親媽不能在他們身邊,怎麼可能接受她。

馬秋吾不接受她,半大少年也是很有個性,馬秋吾的態度就是漠然,在家裏全當她是空氣,視而不見,嚴小絡來了后努力表現,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半大少年該吃吃、該喝喝,半個字都不跟她多說,甚至連對馬長林也冷淡起來。

而馬秋汝年紀小,性格也要強,就不停地跟她對着干,每天各種小情況小摩擦不斷。

然後這天晚上,嚴小絡精心做好了飯菜,飯桌上兩人秀恩愛似的,嚴小絡給馬長林夾了一筷子菜,笑眯眯問馬長林好不好吃,馬長林說好吃好吃,正合他的口味。

馬秋汝看的不順眼,把筷子一扔:“”哼!難吃死了,什麼破東西菜,我不吃了!”

嚴小絡頓時臉上掛不住了,馬長林忍住氣問:“你要吃什麼?”

馬秋汝:“我要吃我媽做的魚丸。”

馬長林臉一黑:“別不懂事兒,不吃沒餓着你,你嚴姨辛辛苦苦給你們做飯,還伺候不好你了。”

馬秋汝:“她做飯難吃還不許人說了?她是后媽,壞女人,她就想把我餓死了算。”

嚴小絡做飯炒菜忙了半天,還在表功呢,氣得嚶嚶嚶跟馬長林哭。

這飯還怎麼吃,馬長林把筷子一摔,喝斥道:“你這小孩現在怎麼回事兒,無理取鬧,一點都不聽話了,信不信我揍你!”

馬秋汝:“你現在也不是親爸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有後娘就有后爹,你快點揍,你快揍呀!”然後張開嘴扯開嗓門,使足了力氣,哇一聲大哭起來。

大晚上的,偌大的校園裏本來就安靜,可不像外面那麼喧囂,家家都在吃飯呢,馬秋汝這一嗓門哭得,整棟樓都驚動了,一個個都出來張望。

一樓退了休的王老教授站在樓下喊:“小馬,怎麼回事兒,怎麼著大晚上的讓孩子哭成這樣。”

馬長林焦頭爛額,趕緊站在陽台往下解釋了一句,說小孩子吃飯不好吃,不聽話他教育兩句,他這邊說著,那邊一直淡定吃飯的馬秋吾吃飽了,把筷子一摔,領着妹妹就下樓了。

馬秋汝就一路從五樓往下,一邊走一邊哭。

她是故意跟嚴小絡對着干不錯,可小孩子心裏何嘗不是真委屈。

馬秋汝這一嗓子,把江滿也驚動了,她正在給孩子餵奶,便抱着孩子去陽台看了看,暢暢咕咚咕咚跑進來了。

“媽媽,馬秋汝怎麼啦?我得趕緊去看看。”

江滿說:“大晚上的,叫你爸跟你去。”

可憐姚志華正在研讀一篇文獻資料,寫學術論文呢,被馬秋汝這一嗓門,頓時思路全打亂了,氣得問候了一下馬長林父母。

“我下去看看。”他說完,便領着暢暢出去。

這時候馬秋汝的哭聲已經在腳下了,也不知一樓還是二樓。姚志華就領着暢暢跟了下去。

到了樓下,馬家兄妹被徐紅攔住了,徐紅是個中學老師,職業習慣使然,聽見馬秋汝哭就有點義憤填膺,忙安慰她,問她怎麼了。

你說這大晚上一嗓子,小孩這麼哭,大家還能往哪兒想?很快又有幾個鄰居過來問詢安慰。

馬秋汝也不說話,就只管使勁哭。

姚志華領着暢暢下來一看,就這嗓門,他還真不敢往他們家領,畢竟家裏還有個剛滿月的小祖宗睡覺呢。

馬長林家裏一個嚶嚶哭泣的小嬌妻,樓下一個扯着嗓門哇哇哭的女兒,想死的心大概都有了。一看樓下的情形,也不顧上安慰嚴小絡,趕緊往樓下跑。跑到樓下跟大家解釋,說這小孩嫌飯菜不好吃,不懂事,我就說了她兩句,別的真沒怎麼她。

可是大家信誰呀,鄰居們都是大學老師,平日裏安靜文明慣了的,被這麼一鬧騰都看不慣,有的就數落馬長林,說這麼小的孩子你也能跟她急,還有些說話直的人,便明嘲暗諷,叫馬長林可別苛待了孩子。

這一個晚上鬧的,一地雞毛。最後是徐紅把馬秋汝拉回家裏,給她洗臉喝水,哄了半天,好歹哄住不哭了。

馬長林這會兒也沒別的辦法,好聲好氣哄了半天,小兄妹倆才重新上樓回家。

一回家,也不敢再生枝節,馬長林什麼話都沒敢多說,趕緊叫兩個小孩回房間睡覺。然後他自己推開卧室一看,嚴小絡已經哭得抽抽了。

當中隔了兩天,暢暢回來說馬秋汝的爸爸今天去他們學校了。

“他去幹嗎?”江滿問。

“王老師叫他去的,王老師說馬秋汝最近表現不好,上課走神,喜歡發脾氣,成績都下降了。”小姑娘咬着筷子客觀陳述,“所以王老師把馬秋汝的爸爸叫去批評了一頓。”

王老師是暢暢他們班主任,五十幾歲馬上都快退休了,幹了一輩子小學班主任,別看馬長林是個大學老師,要批評他,老太太還真不用留情面。

“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姚志華道,“暢暢,你作為好朋友,你想法子勸勸馬秋汝,她要想將來長大了很厲害,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先得把學習搞好,把班長當好,不能成績下降啊。”

“我勸她了。”暢暢說,“可是爸爸,這又不是別的事情,馬秋汝她很煩的。”

江滿揉揉額角,反思了一下,心說馬秋汝這個表現,是不是也有她的功勞。

她是為了怕馬秋汝挨欺負,才教她不行就使勁哭來着,可沒教她故意跟他爸和小后媽對着干。

小孩畢竟還小,這麼下去真不是個辦法,兄妹兩個總不能脫離馬長林生活,家裏這麼雞飛狗跳的,影響小孩子成長和心理健康不說,不用多久,馬長林就該對兩個孩子失去耐心和最後的溫情了。

失去耐心怎麼辦,他能跟嚴小絡分開?不可能。那麼,要麼他搬出去,比如嚴小絡可以拿結婚證跟單位申請房子,當然條件可能沒這邊好,搬出這家屬院,小兄妹倆可就被動了。

要麼,家裏整天雞飛狗跳,小孩子性格長期養壞了,比如馬秋吾也該到叛逆期了。

這先不說,馬秋汝這麼干,爽倒是爽了,搞得馬長林十分尷尬,可起不到什麼實質作用,馬長林只會覺得孩子不懂事,反而會替嚴小絡委屈心疼,把兩個孩子視為不可理喻。

那麼漸漸的他就會開始苛責冷待孩子,一旦他破罐子破摔,不再把輿論和親情當回事,倆孩子就真要遭罪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們老說,有了後娘就有后爹了。

後娘不是沒有好的,而是每一個惡毒後娘的身後,都有一個垃圾親爹。

江滿頗有些無奈,馬家兄妹跟他們也認識好幾年了,從幼兒園就認識,整天跟暢暢一起玩,經常呆在他們家,到現在算算都五六年了,她沒法置身事外。

江滿才這麼想呢,這天上午,嚴小絡敲門來了。

姚志華上課還沒回來,暢暢也沒放學,小嬰兒包着尿不濕睡得跟小豬一樣,黃阿姨在廚房裏忙碌燉湯。於是家裏最閑的閑人江滿同志打開門,居然是嚴小絡。

至今為止,江滿沒跟嚴小絡直接打過交道,又因為她坐月子帶孩子,本身又懶,除了偶爾去店裏看看,大部分時間足不出戶,一棟樓住着,甚至到今天都還沒跟嚴小絡碰過面。

但是她站在陽台上看過幾回,人當然認識。

江滿便挑挑眉,裝作陌生的樣子問:“請問你哪位?”

“你好,江大姐。”嚴小絡略顯拘束地站在門口,點頭笑道,“我是五樓馬老師家的,我聽說您寶寶滿月了,今天上午正好調班休息,就過來看看。”

“哦——”江滿狀似認真地想了想,“你是馬老師家的。那你,進來坐吧。”

單從形象上,嚴小絡還真看不出來,瓜子臉,單眼皮,低低的單馬尾,穿一件淺藍色蝙蝠衫樣式的套頭薄毛衣,牛仔褲,身材嬌小偏瘦,整個人顯得十分清純文靜。

“請坐吧。”江滿隨手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隨便找了個看起來熱鬧些的節目,笑笑解釋道,“小孩子睡覺了,這會兒也不敢抱給你看。”

嚴小絡倒還知趣,總不能說那我進去看看,忙笑道:“別打擾小寶寶睡覺,我就是來恭喜一下。”然後拿出一個紅包說,“江大姐您瞧,我年紀輕,也不懂這麼小的孩子可以給他送什麼禮物,馬老師說您最會持家,就叫我給寶寶包個紅包,好給寶寶買點東西。”

“這可不能收。”江滿笑笑說,“你看你們剛結婚,我也沒給你們送紅包,怎麼好再收你們的紅包,要說人情往來,可你們也沒辦喜事兒,我又不好去送紅包。”

話內音,你不送我,我不送你,你我千萬別往來。

嚴小絡臉色倒是沒怎麼變,仍然笑着跟江滿說:“江大姐,瞧您這話說的,我們是一切從簡,您這是生孩子的大喜事兒,鄰里鄰居我們早該來賀喜一下。”

江滿:“不用,一樣的。我這人不太會說話,說了不要你就別客氣。”

正說著,門鎖一響,姚志華開門進來了,一眼看見嚴小絡,眉梢一挑,便直截了當問道:“嚴小絡,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說來看看我們小孩。”江滿道,“孩子睡覺呢。”

她話音剛落,卧室里小嬰兒一聲哇哇,江滿爬起來就往房間跑。

江滿一走,嚴小絡對上姚志華那張沒表情的臉,也不好再坐下去,只好先告辭了。

“馬長林使喚她來送紅包?”姚志華走進卧室問,一邊走過去看看,原來是拉了,幫着江滿把髒了的尿不濕換掉,又去拿水來洗小屁股。

“未必,我看應該是她自己想來。”江滿哧笑一聲,握着小腳丫逗逗小孩,換好尿不濕重新把小被子包上。

“這是來跟我套近乎呢,她倒聰明,整個家屬院都沒人理她,找上我來了。”

“忒不開眼了,偏偏找你。”姚志華笑。

“她肯定先找我。”

“為什麼?”

“第一,馬家兩兄妹跟我接觸最多;第二,整個家屬院現在就我最閑,起碼別人是這麼認為的,我不用上班,在家帶個孩子還請專職保姆。最重要的一條——”江滿撇撇嘴,“這院裏頭,別人都是高知識分子,瞧不起她也不會當面說她,就對她視而不見罷了,她肯定是覺得我在這家屬院,文化不高、農村來的、做生意的,跟別人融入不到一塊兒,應該跟她一樣也是受排斥的那一撥,覺得我更容易被她拉攏攻略。”

姚志華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頓時覺得她真的挺閑,不禁笑道:“這倒霉孩子,怎麼就主動找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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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江滿會怎麼出手?

馬長林這種,真不新鮮,放眼如今高校更不新鮮,就比如前陣子鬧過的,某院校的六零后師尊大佬,和九零后愛徒嬌妻……不說了吧,地球諸多無趣,我都想回火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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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穿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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