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揚州又如何,哪能跟咱們京城比,就算是揚州首富,那也配不上我們韓家。”韓夫人說的振振有詞,“我韓家的媳婦兒只能是官家的。”
韓文郎原以為自己一開口,以韓白兩家的交情,父母定不會阻攔的,可沒想到,娘竟然會反對,而且還沒有半點餘地。
“兩家本就是商戶,聯姻有什麼不好?”韓文郎恐慌地跪在韓夫人面前,臉色焦急,“娘,我喜歡婉兒,婉兒心裏也是有孩兒的,您就成全我們吧,什麼官家姑娘,孩兒沒有興趣,孩兒娶了婉兒之後,必定會好好孝敬你們......”
“你喜歡她什麼?就一張臉!膚淺!那張臉來了京城就是個禍害,你能保證誰見了她不起歹心,你能保證你能永輩子護住她?”
“咱們是商戶,家裏沒有一個當官的人,平時辦事有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你還要像你爹那樣,拿着銀子去貼人家的冷臉?還要讓你的後代也走你的老路?”
“同樣都是商戶,咱們就應該自取所需,他白家應該找個當官的嫁出去,咱們也應該娶個官家姑娘,兩家聯姻說的好聽,到時候就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螞蚱,一出事誰都脫不了身。”
韓夫人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還怨起了韓老爺,說就是因為他派韓文郎去了揚州才生出了這段孽緣。
“你好好給我呆在家裏,哪裏也不許去。”
韓夫人在韓文郎的親事上是下了狠心要棒打鴛鴦的,韓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將來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
韓文郎被禁足了半月,才被韓夫人放出來,放出來之後也是讓人形影不離的跟着他,生怕他再生出什麼心思。
這邊對韓文郎禁足,那邊就派人給白家送了禮品過去,話說的好聽,說是韓文郎在白家的那些日子,叨擾了白老爺。
誰還聽不出是什麼意思,白老爺自然也知道了韓家沒那個意思與他白家做親家。
正值被韓家一刺激,林姨娘那邊就去了一趟廟裏,說是和尚算命,白家會有一位當大將軍的女婿。
這一來,白老爺想都不想就選擇了蕭靖琛。
在冷靜了一年之後,某日韓夫人將韓文郎叫到了跟前,便將剛打聽來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告訴他。
“白婉兒已經許了親。”
韓文郎心口被堵的發疼,韓夫人見他難受,也沒有怎麼為難他,知道這門親事橫豎成不了,也沒將韓文郎的心思放在心上。
誰年輕的時候,沒愛慕過人。
誰知道到了晚上,韓文郎竟然跪在了韓夫人的門外,滿臉是淚的哀求她替自己去白家求親。
一年了,她等了他一年,可他卻什麼都沒有做。
這一年裏,他不敢在娘跟前提起白婉兒,怕又加深了娘對她的不待見,可他才知道,他不提,所有人就當是他已經忘記了她。
但他從來就沒有忘,是他自己說過,要她等他。
“你非得將我逼死是不是?”韓夫人氣的頭暈目眩,“就為了那個女人,你竟然敢來逼我!”
韓夫人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的寶貝兒子還沒有死心。
但那一夜韓文郎鐵了心的,非要娶到白婉兒不可,跪在韓夫人的門前跪到了半夜,終於還是等到了韓夫人再次將門打開。
“起來吧,明日我讓人去提親。”韓夫人妥協了。
韓文郎興奮的抱住了韓夫人,連說了幾聲謝謝娘,從韓夫人的屋前回去,韓文郎的腳步都是飄的,這一年以來,他從來沒有那麼高興過。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見他高興,便體貼的為他備了酒,那一晚,他記得自己喝了很多,因為高興。
第二日醒來,韓文郎還沉浸在了昨夜的美夢之中,見到屋外的一絲光亮,迫不及待地從床上爬起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揚州,去找白婉兒,告訴她他會娶她。
可當他起身時才發現,床上躺着的不只他一人,還有一位未着寸縷的女子。
韓文郎猶如五雷轟頂,臉色蒼白的看着睡在自己身邊的丫頭,慌張地從床上爬起來,卻也沒走出房門就跌坐在了地上。
韓夫人說,他喝醉了,才做出了這種糊塗事,本就是給他準備的通房丫頭,倒也沒什麼。
韓夫人若無其事地讓人去清點東西,再去叫韓文郎,讓他跟着去揚州提親,可韓文郎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將自己整整關了一月,一直到白婉兒快要成親的時候,才被韓詔諭揪了出來。
“你是不是個男人?你要躲到什麼時候,白婉兒為了你,都要死了!”
韓文郎才清醒了幾分,跌跌撞撞地跟着韓詔諭一起到了揚州,剛好見證了白婉兒上吊未遂,被救下來的痛苦模樣。
“我配不上你。”韓文郎當時的內心,是真正地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背叛白婉兒。
他還記得她印在自己唇瓣上的那一吻,柔軟的讓這輩子都忘不了。
“你嫁吧,等我自己有本事將你奪回來的時候,我就去找你。”韓文郎看着哭着淚人的白婉兒,憋開目光,不敢去正視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很美,也想像過她穿上嫁衣時的模樣,可此時他親眼看到了,卻覺得那嫁衣太過於紅艷,紅的刺眼,紅的刺心。
韓文郎可能也沒有想到,兩年過去,他始終沒有那個勇氣再去找白婉兒。
他從白御海的口中打聽到的消息,是她過的很好,可他卻忘記了白婉兒是白御海的妹妹,既然白婉兒已經成親了,那就不能讓韓文郎再去打擾她。
是好是壞,各自的命,從白婉兒嫁給蕭靖琛的那一刻起,他倆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
兩年的時間裏,韓文郎沒有瞧過白婉兒,也從沒有瞧過其他的姑娘,一門心思的扎進了讀書和韓家的生意中。
俊朗的外表,日漸成熟的氣質,讓愛慕韓文郎的姑娘越來越多,但韓文郎從沒有放在心上過,那一夜的醉酒,成了他人生的痛。
漸漸地京城便傳出來韓文郎潔身自好的美名。
再次遇白婉兒依舊是在白家。
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了蕭靖琛是當朝的大將軍,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煎熬,他苦苦熬了兩年,將韓家的生意做大,中了秀才,眼看着考取功名就要成功了,突然蕭靖琛就成了大將軍,官屬一品。
若那夜醉酒是上天給他開的第一個玩笑,那蕭靖琛的大將軍身份就是給他開的第二個玩笑。
進白家是生意上的往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實則是藏了一點私心。無論結果如何,他還是想見白婉兒。
如他所願,見是見到了,但見的很不是時候。
在林姨娘的梅花閣,時隔兩年他再次見到了她,她站在屋檐下,光線暈在她的周圍,就似是兩年前,他在白御海的院子裏第一眼看到她時的感覺,猶如天上仙子下凡。
甚至還更美了幾分。
他沒想到會在梅花閣看到她,更沒有想到她的臉上能浮現出那樣的笑容來,讓他沉淪,迷失了自己的笑容。
他聽到她依舊如從前那樣的叫了一聲他,“郎哥哥。”
兩年的時間裏,他不是沒有動搖過,特別是在被娘以死相逼的時候,他也曾想過放手,只要白婉兒過的好,那他這輩子也就將就着過罷。
在聽她叫了一聲郎哥哥之後,那些動搖又全數化為灰跡,他能聽到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他還是想要她。
林姨娘衝著他喊,讓他走,他知道事情並非表面上的那麼平靜,他與她能在梅花閣里相遇,也絕非偶然,可他捨不得,捨不得挪動分毫。
看到她嘴角揚起的笑容,和眼裏那道陌生的冷意時,他才知道兩年的時間,她早就變了,變的果斷狠毒,那雙眼睛再也不似當年單純,裏面也沒有了對他的愛慕,冷冷淡淡地,彷彿將這個世界都看透了一般,再也沒有留下一絲感情。
他的心碎成了渣。
濃濃的一腔愛,分明已經生了恨,可他卻恨不起來,她拉着他的衣袖,一聲一聲地叫着郎哥哥,就如在他的心上千刀萬剮,他知道她在怨恨他,恨他當年的無情,恨他當年的放棄。
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想說,卻開不了口,流逝的不只是時間,還有人的心,她很美,特別是那雙眼睛,美到了極致,可他還是分的出來,那雙眼睛已經不是從前他愛的那雙眼睛,那裏面沒有了他。
原來她早就放下了他。
韓文郎在熏香的作用下,又被她攀着胳膊往下拽,再也沒有了半點抵抗的餘地,在被她拉住湊近她的時候,她身上的清香味兒,再次撲入了他的鼻腔,如同兩年前,同樣是壓過了屋裏熏香,但味道卻變了,並不是他曾經熟悉的味道。
韓文郎想起了她踮起腳尖的羞澀之吻,他曾經哭過很多回,可那日,他是第一次當著白婉兒的面哭。
本不該是這個結局的。
韓文郎看着蕭靖琛抱起了白婉兒,看着她滿臉撒嬌地躺在蕭靖琛的懷裏,嘴角就蹭在他的頸項處,他甚至似乎看到了白婉兒的紅唇碰到了蕭靖琛。
鑽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壓過了熏香的效果。
那一夜,他並沒有服用任何抵禦熏香的藥物,也沒有去找過女人,他是靠着心頭的疼痛硬生生地將熏香的藥效壓下去的。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和她見面,可沒有想到在回京城的半路上,他們還是碰面了。
還是那雙涼冰冰的眼睛,臉上是讓他難堪的捉弄之笑,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自己最愛的人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厭惡和鄙視。
他在她的面前落荒而逃。
然而她卻找上了他,他本就是一句無心的斥責,卻沒有想到會惹得她哭,她哭起來的樣子和她成親前哭的那一次,一摸一樣。
他聽她說,她過的不好。
他心在滴血,他很想對她說,既然過的不好,那就同我一起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就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
但她好像要的並非如此,而是想讓他幫她,將現在的日子過的更好。
當她問他,以後還能去找他嗎,韓文郎的心又慢慢地復活了,至少說明,在她的心裏,或許也沒有那麼喜歡蕭靖琛。
自己得不到的總是想別人也得不到,韓文郎當時的心裏就是如此。
去了京城之後,他一直在留意她,他知道她與妹妹的關係好,便與妹夫打好關係,常常賴在尚書府不走,為的就是等她。
在京城見到的第一面並非是在尚書府,而是游湖的那一次。
能去,也是因為他聽說了她會去,所以他才讓妹夫王敬才將他也帶上。
從她下馬車,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盡了眼裏,他看到蕭靖琛對她的寵愛,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就似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狠狠地刺了他的眼睛。
他很想對所有人說,當初他倆原本是情投意合的,如今該和她站在一起的人不是蕭靖琛,而是他韓文郎,他甚至想像了一下自己站在她身旁,是什麼模樣。
必定也是般配的。
荷花路口,他等了她很久,心裏日漸生出來的情緒,化解了他的不甘,餘下的只是妥協。
到了最後,也就只是想着,多看她一眼也好,至於以後,他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那一次游湖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的回憶,只有痛苦,他沒有想到蕭霜會看上他。
但是白婉兒應該比誰都清楚,他的心裏裝着的人是誰。
終於,她來了尚書府,他也看到了她,她越發的明媚動人,越來越會利用她的外貌去蠱惑人心,他毫無倖免的再一次迷失在她的跟前,灼灼茶花下,他頭一回鼓起了勇氣,想要拉起她的手,想要吻她。
不去在意她是誰,只想和她逃離這裏,想和她單獨的呆在一起,想知道曾經印在自己唇上的那股溫柔,是不是還在,是不是還是原來的感覺。
可後來都被蕭霜打亂了。
再一次相見,她來是為了白御海,他見她流淚,他心痛,可他心痛的並非只是她的傷心難過,而是,在她的眼裏,是真的沒有了他的影子。
她徹底的變了。
可即便是她變了,他還是放不下,放不下這些年自己在她身上寄託的思念和痛苦。
他答應了她會幫助白御海,其實,不用她來求他,他也會答應的。
走之前,他送給了她一盒熏香,那是他曾經去白家時攜帶在身上,住在白御海的院子裏時,他就是點的這種熏香,她說她也喜歡那個味道。
但後來的陰差陽錯,沒能讓他履行承諾,沒能讓人給她稍過去。
這次,他總算是有機會給她了,還是當初他們都喜歡的那個味道,他幻想着有一天,他也能聞到她身上原來的那股清香。
那時候的她眼睛心裏還有他。
但事實證明,所有的相守和默默地等待,到最後都只是他在痴心妄想,對於她來說,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是以,她才會不介意當自己的嫂子,也從來不在意他的心裏會不會難受。
那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只能靠着他腦海里的記憶去思念,每日相思,終是日久成疾。
他沒有忍住,找了白御海,對他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開始瘋魔了。
為了她而瘋,為了她,他生平第一次做了虧心事,他去報復了蕭霜,所有對她不好的,與她做對的人,他都會記恨。
那時候,他也想過,若當初在白婉兒嫁給蕭靖琛之前,他能拿出今日這勇氣出來,或許他們的結局就不會今日這般讓他痛不欲生。
與白御海坦白完的第二日,蕭靖琛去找了他,同樣是在醉花樓,他發現,蕭靖琛只需坐在那裏,什麼話都不說,就能讓他無地自容。
蕭靖琛才是白婉兒的夫君,而他什麼都不是。
“你已經放棄了一回,不要再讓她知道你的心思,她承受不起第二次的拋棄。”蕭靖琛對他說道。
韓文郎跟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好幾回,藉著一股酒勁兒,韓文郎抓住了蕭靖琛的衣襟質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再拋棄她?”
蕭靖琛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回答的異常乾脆,“因為,我不會放手。”
其實從蕭靖琛進屋的那一瞬間,韓文郎知道自己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他都敗了。
比不過蕭靖琛的官職,如今看來連對白婉兒的愛,或許都比不過,至少,蕭靖琛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她。
當年,他卻選擇了放手。
蕭靖琛找過他之後,他更加沒有機會見到白婉兒。
在他呆在家裏肚子舔着傷口頹廢的時候,他聽到了白婉兒去了北城的消息,又聽說了洪災的事。
他還是放不下她,白婉兒出發的第二日,韓文郎便隻身一人追了上去。
從白婉兒最開始走的路線出發,他找到了白御海,他幫着白御海四處張羅鐵匠,打造出了白婉兒想要的東西,為了趕時間,白御海先去了前方,韓文郎則是留下來,繼續負責聯絡鐵匠。
只有在路上的時候,他似乎才能感覺到了自己離白婉兒的距離近了一些。
她走在前方,他沿着她的腳步緊追而上,每過一個村子他都會悄悄地向當地的農民打聽,有沒有見過一位長的很好看的夫人。
有見過的有沒有見過的。
“你是說那位長得像神仙的夫人?她還來過我家裏。”一位農婦說起這事來,一臉的得意,回頭指了指屋角的那張藤條編製的椅子說道,“當初她就是坐在那裏的,那天雨下的很大,我家男人們帶着官兵都下田挖水渠去了,那位夫人就坐在了我家裏烤了一陣子火。”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夫人。”農婦說完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小夥子我看你也長得俊。”
韓文郎在一片鬨笑聲中,問了一聲,“我可以坐坐那椅子嗎?”
“可以,你隨便坐,這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山上割下來的藤條,自己做的這麼一張。”
那一夜白御海就歇在了那戶農家,沒去睡床,就坐在那把椅子耷拉着腦袋睡了一夜。
第二日農婦起來,韓文郎已經走了,在椅子上擱了幾兩銀子,讓那農戶興奮地直錘胸,嚷嚷着要去山上割藤條多做幾把椅子去賣。
韓文郎獨自一人繼續往前走,遇到沒有見過白婉兒的人家,就會被人開玩笑,“是不是惹媳婦兒生氣了,把媳婦兒氣跑了?”
“見笑了。”韓文郎笑了笑,很是享受旁人嘴裏的那句媳婦兒,本就應該是他的媳婦兒,如今也確實是因為在生自己的氣,不想再見他,不再愛他。
“這女人就得哄,大雨天的從家裏跑出去,肯定傷透了心,要是追上了,你就好好的哄哄她,說說好話,別顧着自己面子了。”這次同韓文郎說話的是一位莊家漢子。
“她是什麼時候離家出走的?”
“兩年前。”韓文郎埋頭着苦笑。
兩年前,她嫁人的時候。
韓文郎說完,那莊稼漢子傻傻地愣住,如雕像一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你也真是太遲鈍。”
“但願你還能找得到吧。”那莊稼漢子看出了韓文郎的情緒低落,也好心的安慰了他一句。
從農家的屋裏出來,再次踏入了風雨之中,韓文郎自己也不能確定他能不能找到,即便是找到了,恐怕也不是他要找的白婉兒。
一路上白婉兒的臉都在他的腦海里,寂寞的時候去想一回,摔倒在雨中的時候,去想一回,看到前面稀泥里被踩出來的腳印時,他也能去想一回,那中間是不是也有白婉兒的。
從京城出發,韓文郎就沒有停止過去想她,腦海里白婉兒的模樣,千變萬化。
單純的,嫵媚的,熱情的,冷漠的。
最初她的一顰一笑,一個抬頭,他都能記的清楚,臉上的風情和嘴角淺淺地笑容,他都記得。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有一些畫面就開始漸漸地模糊了,直到最後他的腦海里再也沒有浮現白婉兒的冷漠,和她施了媚態的笑容,剩下的就只有那雙剪了秋水的眼瞳,和十六歲那年,他初見她時的單純模樣。
那雙眼睛裏有對他的愛慕之光,他喜歡她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到他的身邊,其實,她一進屋,他就已經知道了。
只是不想去戳穿她,因為他喜歡她的靠近。
韓文郎慢慢地有了一種,用手背去觸碰唇瓣的嗜好,白婉兒初次留在他唇瓣的柔軟,不但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而且還記得越來越清晰。
他敢確定,從那以後,在這世上,他再也沒有見過比她的唇瓣還要更柔軟的東西。
離北城越近,韓文郎的腳步就越沉重,因為他感覺到自己離心底的那個真相越來越近。
最初發現時,他強烈的去抵抗,將那抹隨時都能讓他痛不欲生的感覺強硬的壓下去,不敢去想。
可無論他怎麼去壓制,內心最真實的東西,卻騙不了他。
走完了白婉兒走過的路,到了北城,站在北城的城門口,他再也沒有勇氣往前走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見到了她之後,會說些什麼,又或者說,這一路走過來,其實,他才發現,他想要見的白婉兒早就在她十六歲,嫁給蕭靖琛的時候,就不存在了。
殘留在他腦海里,關於白婉兒的印象,只停留在了十六歲那年。
她眼裏還有他的時候。
她身上有他熟悉的清香味的時候。
他愛的是十六歲的白婉兒。
韓文郎跌坐在路邊,仰頭瞧着城門,內心在那一瞬間崩潰,他抱着腦袋將自己蜷縮在一團,嘶啞了的痛哭。
為他這些年來壓抑的感情而哭,為了當年自己對她說的那句,“等我”而哭,又為了今日他要放棄而哭。
他的愛早就在兩年之後的梅花閣,看到白婉兒眼裏那抹陌生的冷意時,其實就已經沒有了的。
那不是她,不是自己熟悉的她,也不是他苦苦熬過了兩年,一心等待着的那個她。
而他到現在才明白了過來,在白婉兒穿着嫁妝對着他哭到肝腸寸斷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了,結束在了自己的優柔寡斷里,結束在了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裏。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明白,乾淨的東西,並不是身體,而是內心,他對白婉兒的愛,從來都是乾淨的,怎可能會配不上她。
韓文郎到了北城,全身已經是狼狽不堪,加之蹲在路邊哭的慘痛,以至於白婉兒屋裏的嬤嬤從他身旁經過時都沒能將他認出來。
與來時的模樣不同,從北城回去時,韓文郎就如北城街邊的乞丐一般,泥土沾了一身,眼珠子裏沒有了半點神采,似乎所有活着的勇氣都在到了北城,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內心之後,瞬間被抽了個乾淨。
渾渾噩噩地照着原來的路,韓文郎又往京城趕,此時他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他的婉兒早已經不在了。
每每走上一段,韓文郎就會坐在地上無聲的哭泣一陣子,跟前白婉兒十六歲那年的那張臉,時而哭而是笑,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笑的時候,跟前白婉兒的臉是笑容,自己哭的時候,白婉兒也在哭。
韓文郎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頭,嚎嚎大哭。
她是愛他的,
可他卻把她弄丟了。
然而韓文郎並不知道,白婉兒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原主白婉兒,這輩子除了他沒有再愛過其他人,
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心裏想的,嘴裏念的都還是韓文郎。
她對他的愛,從未變過,如今之所以變了,不再愛他,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原來的白婉兒,而是芯子裏換了一個人。
值得安慰的是,在原著中,白婉兒死,韓文郎都沒能發現自己的真心。
但在這一世,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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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的韓文郎越發的沉默,自我封閉,在來年的春季里,他與白御海一通金榜題名,進宮為官,成了一名吏部的七品官員,正好符合他沉寂下來的性子。
兩年後,韓文郎成親了,但遺憾的是,到死,他跟前都沒有一個子嗣,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碰過他的妻子,留在他心間的就只有那一道柔軟的吻。
韓家不得已,後來在宗親家族裏,領養了一位孩子過來,韓文郎取名為,銘悔。
悔恨銘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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