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六章 探究既定的未來
講述漸漸停了下來,三個人的房間。一時沒有誰出聲。
蘇虹皺着眉頭,拇指抵住下巴,她在仔細思索西施說的那些事情。但無論她如何搜索其中有效信息。她仍然不知該從何處開始尋找西施的身世。
看她這麼為難,西施也有些不安了。她說:“蘇姑娘,想不出來就算了。”
“不,我……”蘇虹挪動了一下身體,她碰着了旁邊的布囊,那裏面,兩個小瓶安出砰的一聲輕響。
“啊!差點忘了!”蘇虹驚呼,她趕緊拿過布囊打開,將裏面的兩個瓶子取了出來。
“這是什麼?”夫差問。
“這個……”蘇虹忽然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其實,是勾踐叫我送來的。”
“勾踐?”西施的眉間微微一動。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只是聽從勾踐的吩咐,今晚給夷光姑娘你送來。”
“兩個瓶子都是的么?”
蘇虹搖搖頭:“黑色那瓶,是勾踐要我送的,說來奇怪得很,昨晚范蠡鬼鬼祟祟找到我,交給我這個白色的,還說要我別把黑瓶給你,要給你他的白瓶。”
夫差輕輕拍了一下手,一個黑衣人迅上前。
“把這兩瓶葯拿去給藥師驗一驗。”夫差說。
黑衣人接過蘇虹手裏的藥瓶,躬身退了下去。
“范蠡給的?”西施一怔,卻笑起來,“那個財迷,他這到底要幹嘛?”
蘇虹苦笑:“真的呢,這個財迷心裏全都是錢,天知道他要幹嗎。”
夫差在旁卻托腮沉思,半晌他才說:“或許他們已經知道了。”
西施有點驚訝地看他:“怎麼會?是有人走漏了風聲?”
夫差點點頭:“看來是的。你的起居飲食既已有所改變,哪怕是外人也能察覺。”
蘇虹在一旁聽得糊塗,她問:“什麼?”
西施看她,一時似乎難以回答。
就在這時候,那黑衣人將那兩個瓶子又送了回來。
“啟稟大王,藥師們已經檢驗出來了。”他說,“兩個瓶子全都是葯,黑色瓶子裏是墮胎藥,白色瓶子裏是保胎葯。”
蘇虹心下大驚!
“夷光姑娘,莫不是你……”她有點結巴。
西施點點頭:“我有身孕了。”
三個人的空間,頓時寂靜下來。
夫差冷笑一聲:“來得還真快。”
西施輕輕嘆了口氣:“勾踐還希望蘇姑娘你看着我喝進去吧?”
蘇虹搖搖頭:“那倒沒有。不過他……”
“什麼?”
“他似乎是想和你說些什麼。”蘇虹心下有點不忍,“但是旁邊文種在,不讓他說。”
“原來成了文種的傀儡。”夫差點頭道,“這藥水,恐怕也是文種的主意。”
西施默不作聲,蘇虹從她的眼睛裏瞧不出什麼。
事情成了這樣,蘇虹自覺有些尷尬,她本身是毫無傷害西施的意思。幸好還有范蠡的一瓶保胎葯在。
“不過范蠡又打什麼主意呢?”蘇虹問,“他幹嗎要插一腳?”
西施搖搖頭:“天知道那個財迷要幹嗎。或許也是他的一步棋吧。”
蘇虹沉默片刻,才道:“那麼,夷光姑娘,你需要我如何回去稟報?”
半晌,她聽見了西施平靜的聲音:“蘇姑娘,回去告訴越王,你親眼看見我喝掉了黑瓶里的葯。”
蘇虹心裏,一陣欷歔。
“從現在起,夷光,你所接觸的每一杯水、每一頓飯,都得我
來檢查。”夫差很鄭重地說,“這一次要不是有蘇姑娘提醒,我們都不會想到問題有這麼嚴重。”
西施搖搖頭:“不要。如果有毒。你喝進去不也一樣會中毒?我自己小心一些就可以了。”
“反正不過是墮胎藥,我就算喝進去又能怎麼樣?”夫差大笑,“頂多肚子疼一夜、多跑幾趟廁所而已。”
西施噗嗤笑了起來,蘇虹也跟着樂了。
但是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夷光姑娘,有一件事……”
“什麼?”
蘇虹頓了頓,還是把忍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我想,既然夷光姑娘你已經給了我這麼多信息,不如,你再讓我看看你的臉,也許我回去之後可以到相關機構,按照你的模樣尋找你父母的下落。”
蘇虹說這話,一多半是真心。另外也有她的私心。
她實在是太好奇了!千古第一美人西施,到底有多美?她的臉到底長得什麼樣?
這恐怕是全中國人都會好奇的事。
然而在她這麼說了之後,西施卻遲疑道:“可是……”
蘇虹一愣,旋即明白:“哦,一國之後,確實不是我隨便能見的。”
“不,並不是因為這。”西施說著,良久,她嘆了口氣,“我是怕嚇着你。”
嚇着我?蘇虹更糊塗,難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是誇張?她的臉真就美得地動山搖?
正想着,只見西施抬起手,輕輕摘掉了臉上的面紗。
蘇虹駭得當場呆住!
那應該是一張無比美麗的臉孔——只要沒有兩邊臉頰上,那幾道交錯的可怖刀痕。
“這……這是怎麼回事?!”蘇虹的聲音都在抖了,“王后,你的臉……”
西施怔了怔,又迅把面紗戴上了。
“抱歉,果然嚇着你了。”她低聲說,聲音里滿含着苦澀。
蘇虹定了定神,她的心口仍然突突跳!
“不,是我……是我太冒失。”蘇虹有點口吃,她顫抖着握住雕花扶手,“……對不起。”
“是鄭旦。她趁我熟睡悄悄潛入,拿刀毀了我的臉。”西施輕聲說。“然後……她就從這高台上跳下去了。”
漫長的沉默。
蘇虹忽然覺得心底無此慘然!
“……所以,夫差再不敢讓人接近姑蘇台。”西施繼續說,“他命人把地板底部掏空,然後在裏面牽上銅鈴,用來報警。”
原來這才是響屐廊真正的由來!
原來,千古美人西施,竟然是一個臉被毀掉的女子……
當夜,蘇虹就離了姑蘇台,回到了吳國。
這一趟經歷實在太傳奇,蘇虹覺的自己好像陷入到一個奇異的夢裏了。這短短一夜裏生了太多事。顛覆了她太多固有的思維,蘇虹覺得頭暈目眩,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處了。
她將這一切告訴了留守在現代社會的雷鈞和方無應。
“我現在沒法說得太詳細,但是事情肯定有蹊蹺!”她說,“我覺得此事必須通知所長,然後可能還得採取進一步行動。”
雷鈞他們都很驚訝,誰也沒料到西施竟然是個現代人!
“明天還得去見勾踐,”蘇虹恨恨道,“早知道他是要我去害人家母子,我就根本不該去!”
“可是你不去就不可能知道這些了。”方無應說,“現在就是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
蘇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總覺得,這事兒光我一個人不夠。”
“你是想控制組過去?”雷鈞說,“也對,既然我們想弄清端倪。恐怕又得全程跟下來了。”
蘇虹笑起來:“雷鈞你以為是跟旅遊團啊?”
雷鈞笑:“哪一次不是如此?只要參與了,就甭想中途退團好不好?”
“其實也用不着太多人,”蘇虹說,“沖兒你過來就行了。我們得商量一下該怎麼辦,至少得弄明白西施她到底是什麼人。”
方無應想了想,說:“如果她說的屬實——就是說她父母會在生死關頭來救她,那麼蘇虹,他們一定會在姑蘇城破之日出現,那就是西施最危險的時刻了。如果她的父母真的在,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雷鈞說:“既然如此,正好可以在那個時候逮到西施的父母,這樣我們就能弄清楚一切了。明天我打報告給所長,局裏必須弄清事情的原委。”
蘇虹說:“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控制組全都跟過來我怕人多會出什麼亂子,反而不好把握,我覺得沖兒和我兩個人,應該搞得定。”
雷鈞故意說:“人家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們這算啥?”
“這叫夫唱婦隨。”方無應說。“不,倒過來,是婦唱夫隨。”
蘇虹也笑起來:“沒你這麼貧的。那你明天過來吧。瑄瑄最近怎樣?”
“還好。”方無應說,“就是有時候哭着要媽媽,哄一哄,轉移注意力就好了。今天小武他們帶她去公園,等會兒我就去接回家。這段時間我每天晚上把她從阿姊那兒接回來,洗澡喂飯講故事睡覺,都很乖。”
蘇虹笑起來:“辛苦你了。”
“自己閨女,我不幹誰干?”方無應說,“明天我過來之前,會先把瑄瑄安頓好的。”
“嗯。”
次日,天亮之後,蘇虹去見了勾踐。那本事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但是眼下,她不能不去。
蘇虹進了越王宮,那時候,勾踐身邊並無旁人。
“怎麼樣?”勾踐盯着她,輕聲問。他急切得連稱呼都忘了加。
“夷光姑娘接了那瓶葯。”蘇虹說,“我……我親眼看見她全都喝了進去。”
蘇虹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番謊話的,她的心咚咚狂跳!
很長時間之後,她才聽見勾踐的聲音:“……是么。”
蘇虹用眼角瞟了一眼勾踐,男人臉上的神情詭譎,令人難以琢磨。
當天中午方無應就到了越國,文種范蠡他們一見他來,十分興奮!
“又來一位生力軍!”文種喜形於色,“這下吾國再無憂矣!”
方無應倒仍舊是那副恭敬謙遜的態度,他雖然因為蘇虹給的信息,對文種多少存有了戒心,但此刻也沒必要當面得罪人。
等到見着了蘇虹,方無應這才算鬆了口氣。
“我當你要熬不住了。”他說。
“怎麼叫熬不住?”蘇虹奇怪。
“訓練殺人機器訓練得要狂唄。”方無應笑嘻嘻地說,“殺人後遺症。”
蘇虹嘆了口氣:“別提了。”
方無應放下包裹,轉身關上門,這才走到蘇虹跟前。
“讓我看看,這兩天過得怎麼樣。”方無應捧着蘇虹的臉頰,他凝神瞧了瞧,“還好。”
蘇虹笑起來:“要檢查一下?”
“那就檢查一下吧……”
他嘻嘻笑起來,湊過去開始親吻蘇虹。
“……你都不知道這兩天我多孤寂。”他低聲說,他的笑聲聽起來甜而膩,“文種再不放你回來,我就要率部攻打越國了。”
“呵呵那算什麼?十六國的跑春秋末年來搗亂?”
“那他就快點把我老婆還回來。”方無應板起臉,他的胳膊依然摟着蘇虹的腰,“不然我這就站到吳國那邊去!”
蘇虹忍不住笑,剛剛在文種范蠡面前,方無應還表現得像個誓死忠誠越國的義士,這關上門眨眼間就叛變了。
“你立場何在啊方義士?”蘇虹故意問,“見利忘義也沒你這麼快的。”
“咦?我哪裏見利了?”方無應很有些無辜,“我明明是見妻忘義。”
蘇虹被他說得一個勁想笑,可那傢伙柔軟的嘴唇,卻在她的面頰脖頸處蹭來蹭去的。
被丈夫給緊緊摟抱着,甜蜜的氣息縈繞着蘇虹,這讓她的心,頃刻之間融成了夏日艷陽里的巧克力。無力,噴香,甜軟……
夫妻倆親密了好一會兒,方無應這才鬆開了蘇虹。
“我想起……”蘇虹忽然噗嗤一笑,“夫差也是這個樣子。”
“夫差?”
“嗯,黏着西施。”蘇虹說。
“啊,那他們夫妻倆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真該讓你見見夫差。”蘇虹嘆道,“他人真好,真的,和勾踐簡直截然相反。”
“喂喂。怎麼回事?”方無應故意不滿道,“原來我提防錯了人?我該去提防夫差的!”
蘇虹嗔怪道:“瞎猜些什麼呀。唉,等你見了他就知道了。我覺得西施現在和他在一起,遠遠好過和勾踐在一起。”
方無應點點頭:“嗯,可是這兩口子的好日子沒多少了。”
他一句話就把蘇虹的擔憂給挑明了,蘇虹的表情也難過起來。
“所以我覺得這很糟糕,”蘇虹神色黯淡地說,“越國攻打吳國勢在必行,不過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兒了。到時候吳國滅了,他和西施可怎麼辦呢?”
方無應也答不上來。
然後,方無應就參與到滅吳的計劃里了。
他並未想到要進入吳國議政核心,但他的妻子是著名的“南林處*女”,他自身又是深得文種器重的人才,在勾踐看來,如今這樣的用人之際,白放着一個天賜人才不用。那是暴殄天物。而且很明顯,方無應是懂得用兵打仗的。
只要能夠滅吳,勾踐似乎什麼手段都會用上。
那一日,一群人正在內廷議事,這時只見一個探子匆匆進來,他走到勾踐身邊,附耳向勾踐低語了幾句……
那時節,方無應看着勾踐,他萬分驚訝地現,勾踐竟然在笑!
那是一種絕望而得意的、近乎神經質的惡毒的笑。
“……是么?”他低語道,“那麼至此,吳國就絕後了。”
突然間,方無應明白了出了什麼事!
目不轉睛盯着勾踐,他忽然覺得,勾踐那張精妙絕倫的臉,竟然是那麼醜陋!
那是彷彿地獄裏的阿修羅所出的獰笑,這頭修羅,曾經幸福地安眠於夷光溫柔的羽翼之下,那明明是對全天下都有好處的事情。
是文種,那個壞了腦子的傢伙。是他斬斷了這羽翼,喚醒了這頭修羅。
至此,這小小的越王宮,再也鎖不住這頭修羅了!
是他親手釀下了滔天大禍,最終也埋葬了他自己。
而事到如今,除了萬分驚懼地目睹這即將生的一切,方無應再也沒有一點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