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弟倆泡了更多的黃豆,又把豆渣加了鹽巴蒸熟,這就算是一頓晚飯了,但放在以前,白晴可不捨得一頓吃這麼多。
剛吃完飯劉氏就來了,尖酸刻薄的說了一堆話,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白家姐弟不是東西,做了吃食也不知給他家送些,光賣了錢自己花。
白晴想起家裏那兩文錢,一時有些猶豫,白黎把她擋在身後,眼一閉一睜,淚水就落了下來,他委委屈屈地哭到:“劉姨,不是我們小氣啊,是我們姐弟倆真沒掙着錢,沒錢孝敬您吶,我們賣豆腐都是換了豆子的,哪有錢呢,不信您看看我們屋裏,只剩豆子了,要不您拿些豆子回去?莫要再為難我們了,我們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說著說著就嗚嗚咽咽哭的凄慘,斷斷續續的哀嚎着沒爹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有經過劉家門前的村民都好奇地過來看一眼,劉氏難堪也不好發作,只得做罷,只是臨了確實抱了一罈子豆子回去。
見着劉氏走了,白黎立刻停了哭聲,拉着白晴回到屋裏關上門,小聲說:“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白晴看到弟弟瞬間變臉也是很驚奇,問道:“什麼事?”
白黎輕聲說:“方才你是不是想把那兩文錢拿出來交給劉氏?”
白晴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白黎輕嘆一聲,說:“姐,那是咱們的錢,幹嘛要給她。”
白晴低着頭說:“咱們在他們家住着,白吃白喝,怎麼好意思自己存錢。”
白黎瞪大眼:“怎麼就白吃白喝了,你瞧瞧你這手上的繭子,不都是給他家幹活磨的嗎,我的好姐姐!”
白晴看看自己的手,心中傷感。白家姐弟雖是村裡風吹日晒的孩子,但是相貌卻都是上上之選,彷彿烈日風沙都不足以破壞他們白皙水靈的面容。
只是那雙手,本該屬於嬌嫩的少女,此時卻佈滿老繭,掌心發黃。
甚至她的一根手指上還帶着頂針,白黎輕輕脫下那枚頂針,心疼地說:“姐,明日開始我每日早起做豆腐拿去鎮上賣,換了錢糧養活姐姐,你也莫要再沒日沒夜做針線活了,你眼睛愛流淚,可不就是累的?”
白晴雙手交疊,說:“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若是得罪了劉家人,他們不讓我們在這裏住了怎麼辦?”
“那便不住。”
白晴微微錯愕。
白黎說:“我們總不能一直寄人籬下,任人欺凌,多攢些錢,咱們就能早點搬出去。”
白晴看着彷彿一夜之間長大的弟弟,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好。”
第二日一早姐弟倆便起了床把泡了一夜的豆子拿去磨坊磨成豆漿,回家后煮開了一人喝了一碗當做早飯,其餘的又做成了豆腐。
劉大牛一早就走,白黎的豆腐剛剛做好就匆匆跟着出了門,這劉大牛心思不像他母親般壞,縱然知道白黎賣的是豆腐,也只是叮囑他路上小心莫要碎了,並不做他想。
去鎮上的路並不遠,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就到了,這會兒正趕上人出門的時間,兩人找了個人流量大的地方坐下,白黎張開嗓子叫賣,便有人過來看,他家豆腐比別人家嫩些,賣的也快,等他的豆腐賣完了,劉大牛的柴禾也賣光了,劉大牛說:“今日比往日賣的快些,想是因為你這豆腐攤招人的緣故,明日咱倆還一起吧。”
白黎收起一小串銅錢,答到:“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大牛哥,以後我每日幫你上山砍柴,賣的錢都歸你,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劉大牛:“什麼忙?”
白黎苦笑:“幫着在劉姨面前遮掩一下。”
劉大牛一愣,歉意搖頭說:“我娘就那樣,也確實是她為難你們了,成,我會幫你遮掩,你攢着錢給你姐買點好吃的。”
白黎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中的意思,回去后又和白晴做了一次豆腐放村裡賣,村人購買力有限,但是都是拿豆子換的,這是重要的原材料來源,所以就算做得少一點,白家姐弟還是堅持做一些,只是這次他們記得給劉家留了一大塊,劉氏還想說什麼,不過大概是被劉大牛說過,這會兒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天涼下來白黎就跟着劉大牛上山,這時候山上有野獸,他自己可不敢去。
劉大牛幹活麻利,力氣大,很快就砍了一大捆柴,白黎看着自己手裏那一小把柴,無語半天。
得了做豆腐的手藝,白家姐弟的日子就像黑暗中見到光一般有了盼頭,過了不到十天,兩人已經掙了八十四文錢,一文沒捨得花,都藏了起來。
進入秋收后,劉大牛便不去賣柴,白黎都是自己去鎮上,這天白黎賣了豆腐回來,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只見白晴眼睛紅紅,似是哭過,便連忙追問出了什麼事。
白晴又驚又怕,說:“今日我把縫補好的衣服交與劉氏,按你之前所說,我向她提出要辭了這縫補活計,她不願,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劉氏的嘴向來臭。”
“她說話不好聽,我也習慣了,本想着挨一頓罵了事,沒想到劉老頭出面說了那劉氏一頓,然後安慰我不必怕,讓我回來。”
劉老頭與劉氏性子不同,總是和和氣氣的,每當劉氏為難他們姐弟,劉老頭多是會為他們解圍,白黎想了想問:“然後呢?”
白晴落淚:“然後我心中過意不去,去牆角拿了掃把想掃院子,沒想到卻聽到他們在屋內說話。”
白晴悲戚道:“原來他們早有圖謀,劉氏兇惡,那般大張旗鼓讓我攬下他們家裏大大小小家務活,是為了讓外人覺得我已經和他們是一家人,她讓我洗全家人的衣服,就是為了河邊洗衣的女人們知曉我給那劉大牛洗衣,日後逼我嫁入他家更名正言順些。”
“嫁入他家?”白黎猛然一驚。
“他們早就做了打算,他們收留我們對我們有恩,我若嫁給劉大牛,連聘禮都不須給,省下一大筆錢,劉氏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我習慣做這家務活,劉氏為什麼同意讓我們留下自己的錢,原來是打定主意等我嫁入他們家,那些錢還是他們的......”
“竟是這般險惡!”白黎怒道:“所以那劉老頭對我們好不過是做給外人看,他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想着待到提親之日,由那劉老頭前來,我們便不好意思回拒,不得已只能將你嫁入劉家?”
白晴微微點頭。
白黎驚愕,這不是古代PUA嗎,這對老東西竟然還有這心思!
去他媽的。
白黎在屋子裏走了兩圈,說:“這劉家夫婦心思歹毒,我們一天都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姐姐,咱們走吧?”
白晴咬着下唇,縱使她向來逆來順受,此刻也無法再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便點了點頭。
古代女子名譽很重要,白黎深知這一點,他們兩人身上一共不到百文錢,總不會走太遠,若是流言蜚語傳出來,說白晴不知檢點之類的話,饒是白黎不在意,也要考慮白晴日後如何立足。
於是他讓白晴收拾東西,自己則跑去地里,這會兒秋收,大部分村裡人都在地里幹活。
白黎找到劉家的地,見着劉家父子正在幹活,劉氏卻是不在的,他衝著□□揮手,喊:“劉大爺,大牛哥!”
劉家父子在地中間抬頭,頗為驚訝地喊:“白小哥有什麼事?”
白黎大聲說:“這不我和姐姐今日就要搬走了嘛,得趕緊把那做豆腐的方子給你們吶,你們要自己做一遍學會了我才放心!”
他這話說得好像早就與劉家定下今日走,又好像早就定下要把做豆腐的方子給劉家一樣,惹得周邊村民紛紛伸着脖子看熱鬧。
劉家父子愣了一下,劉大牛憨厚不知所以然,劉老頭賊得很,兩眼死死盯着白黎,少年身形消瘦,滿面天真,眯着笑眼站在田邊看着他,劉老頭胸口憋了一口氣,在心中罵了一聲,只得說:“怎的這麼急,行,我讓大牛回去給你學。”
白黎笑到:“早就定好了的事,就不改了,大牛哥咱們走吧!”
劉大牛一臉懵逼,不知所措跟着白黎到了家,才反應過來,猛地拉住白黎問:“你們要走?”
白黎笑笑:“對,一會兒就走。”豆漿已經煮好了,只差點酸漿的步驟,用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做完。
劉大牛話到口頭又咽了回去,他喜歡那白晴,柔順又好看,可也知道自己爹娘——特別是娘平時是怎麼刁難白晴的,心中自想挽留,卻也張不開這個口,只能心下酸楚,嘆氣搖頭。
劉氏也得了消息,跑到偏房想罵上一頓,又不知從何罵起,只能手賤地把白家姐弟的行李翻了一遍,嘟囔着莫要順走他家東西,等白黎開始點豆腐的時候,她也跑來眼巴巴看着。
白家姐弟沒什麼行李,只一兩身換洗衣服,一口箱子,劉氏借與他們的舊被子被整整齊齊疊在炕上,整個房間打掃地一塵不染,半點毛病挑不出。
白黎一手提着空蕩蕩的包袱,一手挽着姐姐,在劉家人複雜的目光中離開。
一張豆腐方子堵住了劉家的嘴,白晴深深呼吸一口氣,笑着說:“雖是沒了容身之地,但總覺得心裏輕快許多。”
白黎笑道:“那是,咱們自由了,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咱們去縣裏找個地方繼續做豆腐,總能過下去的。”
白晴驚訝不已:“去縣裏?”
“對啊!”白黎這些天賣完豆腐就到處走走逛逛,發現鎮上人的消費能力十分有限,各類資源也不算太豐富,於是又去了縣城裏轉了兩次。
縣城要熱鬧的多,好玩的好吃的東西也多了不少,更重要的是生活環境好,道路平整,綠化搞的也不錯,藥鋪醫館多,有學堂也有娛樂場所,商機也多,就是生活成本略高。
不過白黎對此有信心,既然城中豆腐鋪子早餐攤子能開得下去,他和姐姐就能找到謀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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