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辰叄經常背着一個電腦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這附近寫字樓里某一名有着不菲薪水的職員,但實際上她當初會買那樣的包,只是因為容量夠大,而她本性又是寧願包大不願包小的性格。畢竟一般的小包至多能裝上一柄傘,或者兩三樣化妝補妝的東西,就再也沒有空餘位置了。
而她,所用的雨傘最輕也是雙人用的摺疊傘,化妝更是沒影的事情。所以綜合來講,還是大包更加具有性價比。
她背着的包里多數時候也只裝了一把雙人用的摺疊傘和上班所用的工牌,現在沒有工牌了,包的感覺格外輕。
奶茶店是連鎖的,但是是夫妻店,如林辰叄所言,對方一看見她,那笑容就是在說:還是老樣子?
而林辰叄也如對方笑容所昭示的那般發言:“老樣子,一杯芒果冰沙。”
要十六塊。在這樣的城市裏,這樣的價格並不能算得上貴,只是對於她這種人的工資而言,並不能經常來喝,畢竟每個月可憐巴巴的工資除卻房租之外,還需要付水電費,公司不包住的同時也不包吃,平時的飲食開銷也是一大筆,但若是省下一筆專門來喝奶茶,在林辰叄看來還是可以接受的。
至於奶茶喝多了會不會變胖,會不會對健康產生影響,則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就像保險這個行業一直一來默認的多數的從業人員其實是不會考慮購置所謂‘必備’的重疾,意外,養老這樣的險種一樣,她跟客戶講保險的重要性的時候,從來不會考慮經濟壓力給予對方的影響,但換到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像她這個年齡,就是性價比最高的返還型重疾險,一年七千多也是常態,加上意外和養老,一年預算隨便超個一萬都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在某些社交性軟件上,人人都是月薪過萬,年薪百萬,買東西從來沒有花錢多少的問題,只有值不值的問題。消費者剩餘這樣的理論套用在他們身上非常適用:哪怕是一件市價一百塊的東西,若他們心理預期為三百塊,你拿兩百塊賣給他們,對於他們來說,也是賺的。
保險在某種層面上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在他們看來性價比很高的情況下,哪怕你溢價很多,也能夠很好地賣出去。很明顯的道理就是國內那幾家家喻戶曉的保險公司所售賣的所謂招牌產品了。
說起來,現在一根標價六十六塊的雪糕都有人敢賣,這個世界上再發生什麼扭曲可怕的事情,林辰叄也能接受。
更不要說同樣的連鎖店,同樣的芒果冰沙,的確在她吃的好幾家裏面就這家的冰塊磨的要細膩一些。因為好喝,所以值得。
不然為什麼不去喝蜜雪冰城?你不嫌我窮,我自然也不會嫌你low。
同事則要了一杯多肉葡萄。
在同事在站台等公交車的時候,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為什麼不能年後辭職?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份工作是十三薪,到時候多拿一份工資,回家路費多少是有了。”同事比林辰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了好幾年,現在孩子都挺大了,遇事也比她理性許多。
林辰叄就搖頭:“這幾個月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不想做最後一個。”
“他們要麼是找好了下家,要麼是在原來的行業有一定的基礎和人脈,你有什麼?你還是個大學生,這麼想問題,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考慮問題不能都看錢……”
“是,要是看錢,你也做不了那麼長時間,拿了那麼久的底薪,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摸到了點門道……”
同事有些自言自語,林辰叄知道對方是在指她第一個月在coach時沒出單,進了銷售組也是第一個月沒出單的事情,那時候許多人都認為她沒辦法待很久了,要熬不下去,結果她不僅熬下去了,第二個月就開始陸陸續續出單了,業績也慢慢穩定了下來,一度還是小組內單子出的最多的。然而,好景不長,她以為那是開始,豈知那已是巔峰了。後面又恢復成了半死不活的鹹魚樣子。
“都已經簽了離職單了,再談這些也沒什麼意思,還是聊些別的吧。”林辰叄岔開話題說。
“那想好下一份工作要做什麼了嗎?”同事的問題總是能夠那麼精準地切中要害。
“還沒有。”
“那不得要坐吃山空?你手上還有多少錢?”
林辰叄有些尷尬:“呃,七千多……”
“也虧你這樣的工作還能攢的下來錢。”聽到這裏,同事放下心來,“足夠兩三個月的花銷了。對了,你的房租交過了嗎?”
“這個月剛交過。”
“那就還好。”同事一邊揮着手一邊走遠,“不說了,我公交車來了,不用送,以後遇見什麼事都小心些,知道嗎?”
“啊……嗯。”恍了下神,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兩步要送行,聞言后又停下腳步,林辰叄很快應聲。
車開走了。像個鐵皮製的沙丁魚罐頭,擠滿了一群人後,流水線作業的永遠還有下一輛。
等待紅綠燈的時間,林辰叄從未覺得有如此短過。
這個工業園,應該是最後一次來了吧?她如此想道。在一行的最後一個人邁開了腳步后,林辰叄也邁開了步子。有些閃爍的燈光中飄散着路邊燒烤攤的油煙味,路過電車站,路過小學,路過幼兒園……最後,在租的房子的小區門口停下來,刷卡進小區,乘電梯上樓,拿口袋裏的鑰匙打開門。
合租一共三個人裏面唯一是朝九晚五的室友早就在客廳了,看見是她,還很詫異:“今天回來那麼早?”
“嗯。”林辰叄有些含糊地回應道。
“遇到什麼事了?感覺心情不是很好。”室友有些體貼地說。
“沒什麼。”不打算就此擴散情緒,林辰叄慢慢踱步回房間。她所租住的這個房間是三個房間裏面最小的,但一個月也要一千一百塊的租金。唔,要不是因為這個房間的日照不好,一個月一千一百塊輕易還拿不下來呢,某種程度上可能還是自己佔便宜了。
但是這種便宜占的就跟消費者剩餘差不多。開發商是這樣,購房的業主也是這樣,租房的房客還是一樣。同樣的質量,同樣的戶型,就因為不在一個地區,因為周邊配套設施和某種能夠蔭及下一代的資格,那價格的上漲就沒有上限。
不用說,等一年期的租房合同到期了,肯定是會再漲房租的。林辰叄不用腦子也能想得到。然而這時候,她卻不能想這些。
從手機的應用商店裏一口氣下載了四五個找工作用的app,照本宣科地寫好簡歷,也沒有任何想要做的工作,在看了會兒推薦職位后,她把手機丟到一邊,打開了電腦。
電腦是她大學時代的老物,售賣它的京東店早就把這款電腦下架了,就算電池壞掉,淘寶都找不到同樣的電池配件。從很早以前開始,玩一個稍微要點幀數的遊戲,它的cpu溫度就會高的要到報警的程度。久而久之,林辰叄就只拿它來看一些遊戲全攻略通關視頻,追一些時下還能看得過去的番劇了。
不管怎麼說,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還是要比手機看上去舒服不少的。
登上某站,貼上幾乎沒有任何用處的大會員標籤,點開動態列表。
以前看的遊戲區的up主許多在恰了些爛飯後被刪了個七七八八,但偏偏今天,關注欄裏面一個視頻都沒有更新,而番劇,萌豚與輕改佔了絕大部分,異世界題材的數量,用今年與往年相比,多了好幾倍。霓虹那邊,卡車司機創造的業績可能要比他們一年的gdp都要高了吧。
然後除了這些,就是那些看似有趣的家庭小遊戲和某某挑戰活動了。半點提不起來興趣,提不起來半點興趣。找到一部很久以前看過的老番,抱着雙膝,在無數次的意料之中再看上一遍后,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鐘,才發現已經到了深夜的十二點。
她竟然還很精神。
再度翻看了一下手機收到的招聘通知,發現儘是些根據以往工作經歷找上門的銷售這樣的工作后,她將手機摔回了床上。
然後,準備去洗澡。
巧的是,工作時間在下午一點到晚上十點半的那個室友剛好在洗澡,聽到嘩啦啦的水流沖刷聲后,她轉回房間,繼續坐在椅子上發獃。
手機通訊錄裏面的人基本上都斷絕來往了,就是大學同學,在大學畢業之後也沒有和誰有過聯繫。從什麼時候起,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變成孤身一人了呢?
手機就放在靠電腦旁邊的桌子上,一直到再起身之時,屏幕沒有亮起,林辰叄也沒有撥出去一個電話。
然後就到了持續半個月的找工作的旅程。
面試。
被拒絕。
面試。
被拒絕。
……
一份月薪三四千塊的工作也能引來近百的人蜂擁而至,其中不乏從北上廣回鄉的有志青年。林辰叄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她只知道,她得處在一段時間的失業狀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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