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雙人奏狂曲
“錚錚錚”三聲沉重的琴音從稀疏的河那頭傳來。喻雪墨剛剛站起身，頓時神色凜然。
放河燈的地方在護城河的源頭，這裏岸以圓形為砌，碩大的河盤上映着一輪明月。一盞一盞的亮燈從高台上放下，慢慢往窄小的河道前行。
那無數點亮光讓宋微歌差點愣了神。隨即，又傳來三道琴音，只不過這次的音調沒有剛才的沉悶，反而換成了尖銳衝擊着耳膜。
白衣男子快速將微歌護在身後，岸那頭波來的音律劃破了衣角。這暗藏的力度，讓女子咋舌。
對面突然吵鬧起來，人擠人，竟然還有“噗通”墜水聲！
“讓開讓開！快讓開！”
“有人墜水啦！快來人！”
“怎麼這麼像玉家的小姐？誒來看看，那兒是不是玉雲煙？”
“小姐！小姐！您在哪呀！”
七嘴八舌的涌動讓沉重的宋微歌仔仔細細按壓幾下穴位，心情煩悶：“好好的，怎麼鬧成這樣了？”
“那琴聲有問題……太過壓抑。”喻雪墨凝眉，“人群的暴動，應該是人力造成的，像是在極力掩藏什麼。”
微歌順着目光望過去，夜太黑，只有河面上的燭光悠悠發亮，着實看不清狀況。心下一橫，她拉着喻雪墨往左拐：“那就去瞅瞅，到底誰在本王的眼皮底下生事。”
對岸離他們站立的地方要有些距離。到了那兒，吵鬧散的差不多了。一名嬌小的女子正渾身濕漉漉地跌坐在較低的岸邊，一頭亂髮掩蓋着蒼白的面孔。
微歌定睛一瞧，這可不就是玉家的小姐嗎？
這位狼狽的女子是玉家庶女，玉雲煙，也是攬月城當下有名的才女。她曾在去年的賞花宴上見過，那時剛養好傷不久，初到后宋。
“沒有負琴之人。”身邊的喻雪墨壓低開口，一雙明亮卻飽含敵意的眸子四下搜尋。
微歌不以為然的回道：“興許是逃走了。”今夜的琴音詭異的很。她剛要抬腳朝玉家小姐走去，就猛的被身後撞得一個踉蹌。
喻雪墨及時扶穩，不悅地望過去。
“小姐！三小姐！您有沒有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墜水啦？”
那名嬌弱女子搖搖晃晃地起了身子，奔來的小丫鬟見着不知如何是好，現在處於夏季，手頭也沒個披布拱取暖的。
咳嗽幾聲，玉雲煙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勉強勾起一抹笑意，沖另一邊的淡金衫道：“多謝公子相救。”
“無礙。姑娘還是趕快回去換衣取暖吧，莫要受寒了。”那金衫男子不拘言笑，雖說也是濕透了衣衫，卻仍不減風華。腰間別了一把玉蕭，一眼就知此人定通識音律。
不知和剛才的琴音有無關聯。宋微歌托腮，再看一眼玉雲煙，便不假思索地疾步走了過去，邊走邊褪下了披錦。
“姑娘，快些回府。”她將披錦搭在玉雲煙的肩上裹好，掩蓋了裏面隱隱約約的肚兜輪廓。
玉雲煙耳廓一紅，剛要道謝，卻見這女子的面貌，不由的又是驚嚇。原本嬌羞的女子突然起伏，就欲要行禮。
微歌暗嘆，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冰涼的溫度讓她差點鬆手：“你家小姐都快站不穩了，還不扶她回府？愣着做什麼！”
身邊的丫鬟看的一愣一愣的，被這麼一吼，嚇得跳起來。她趕忙攬緊自家小姐的臂膀，頭也不回的就往寬闊的地方走。
原本小姐就是單獨外出，一時興起下車祈禱，放了河燈，哪料掉進了水裏！這要是回府了，不知又是怎麼的一番數落。
玉雲煙白皙的手指抓緊肩上的披錦，微微側頭，朝微歌擠出了一個笑容。
見着她的背影朝遠處的馬車走去，微歌這才扭頭。那名金衣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女子嫣然一笑：“這位公子，你怎麼還不離去？不管哪一方受了寒，在今日都是不好的。”
男子撇眼這燦爛的笑容，又抬簾看着剛來到微歌身側的白衣男子。他微微眯眼，行了一禮，也不多言，就這樣轉身告辭。
四周一哄而散。
“沒見到可疑人。”喻雪墨面朝微歌，搖了搖頭。
“看來逃的也挺快。”微歌輕呵着，“那種琴波明顯帶着力度，明眼人都知道那人是習武的江湖人士。”
“最近又動蕩起來了……馬上就是國宴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喻雪墨心焦力疲，對女子倒是無微不至的關心：“波及江湖的事，聽雪樓會處理……微歌，你也別什麼都依國君的。”
“趙鄺珏還是聽我的比較多，那個表裏不一的‘昏君’。”微歌想起了什麼，碎碎罵著。趙鄺珏心中是心悅她的，當年第一次在大夏見到他時就對她死纏爛打。但自己不喜歡，這事又有何用？皇宮是萬萬不能再進入的。
二人看沒了鬧意，便也不再這昏暗的地方久留。殊不知，順着護城河流動的河水岸邊，排排高立的竹林內，正是狂音四起。
“錚錚”的琴音和“噓吁”的蕭聲互相明斗。
“哈哈，沒想到也有這樣一天！”豪爽的女子仰頭大笑，手下不敢怠慢絲毫，撥弦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如果微歌現在在這兒，定會驚訝。她對面站立的，竟是方才救下玉雲煙的那位金衣公子！
公子吹着琉璃玉蕭，眼神冷淡，卻銳氣逼人。他聽出對方的速度不由地變快，自己音調一轉，另一首曲子驟然而飄！
撫琴的女子暗罵一聲，快手豎起長琴轉身，還不忘譏諷地勾了勾被夜色擋住的嘴角：“若蘭君，他日定會再次相見！今日告辭！”
未等金衣男子動身，女子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被喚為若蘭君的男子慢慢將蕭離開薄唇，垂了下來。他狠狠皺眉，望着女子離去的方位定神。
竹林里蕭森瑟瑟，沒有了熱意，涼風習習。他重新掛上玉蕭，始終是一言不發。
江湖波盪，皇室也波盪。這天下，又該是起了風雲暗涌。男子抬腳，離開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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