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陳寅找工頭請了兩天假,他離開學校沒多久,就被一伙人堵在站台附近的街巷裏。
為首的是之前欺辱王滿的那兩個大學生,他們找了幫手,有備而來。
陳寅看着一夥不到二十歲的小青年,國家的未來:“晚上沒有晚自習?”
男生們:“……”
“我趕時間,要不這樣,”陳寅看向這次的兩個主謀,“我站着不動,讓你們一人踹一腳,這事就算扯平了,翻篇了,行不行?”
兩個男生對他豎中指,擺明了就是不幹。他們要十倍奉還。
這是他們圈子裏的認知跟規則,不覺得是在行兇作惡,仗勢欺人。
家裏有那麼些錢,就應該高人一等。
陳寅把拎在手裏的“動感地帶”手袋放到地上:“你們都是A大的?”
男生們表情各異。
A大生臉上自豪得意的寫着“是又怎樣”,非A大生則是囂張跋扈的“”你管老子是不是”。
陳寅一眼掃過去,A大的只有三個,他鬆口氣:“人數不多,還有希望。”
男生們一頭霧水,接着他們就看到窮酸的老男人伸手,對着他們挨個數:“一,二,三,四……”
他們傻愣愣的站着聽他數。
直到其中一個叫罵:“媽了個逼的的,在這聽講座呢!上啊!”
一時間,血氣方剛與叛逆狂妄的年輕氣息撲向陳寅,他咳嗽着靠在牆上,很不舒服的樣子。
這些男生一看目標雖然挺高的也挺壯的,但生病了,還孤身一人,他們就放鬆了警惕,棍棒都不拿了,結果沖在最前面的那個被他踢趴下,磕了個響頭。
微妙的寂靜之後,是一聲撕心裂肺的爆吼:“操他媽!干|死他!”
陳寅抓住朝他腦袋砸過來的鐵棍,一用力,鐵棍就到了他手上,他啐一口:“跟一群小孩子搞個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小腿就挨了一下,他繃緊腿部肌肉站直,凌厲的眼神直直射向偷襲他的男生。
那男生仗着他們人多,一邊問候陳寅的十八代祖宗,一邊掏出匕首耍幾下,血氣上涌衝動的要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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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不到,陳寅就走出街巷,坐上公交去車站,一路順利的抵達Y市,他曬着九點多的太陽打開了外婆家的大門。
陳寅鞋子沒脫,手袋沒放,就這麼帶着一身粘膩的汗液,風塵僕僕的走了進去。
樓上樓下,一切都是陳寅七月份離開時的樣子。
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沒放過一處角落,依舊找不到第二人在這裏待過的痕迹。
“咳……”
陳寅咳嗽着坐在椅子上,他點了一根煙,一口一口的抽了起來。
夢裏的月份是去年夏天。
三次,都是那場師生的角色扮演。
同一件事。
陳寅感冒了腦子有些昏沉,他不清楚也推測不出後面還有什麼片段在等着他,最終的落點又是什麼。
只知道自己腳下的軌跡已經歪得不成樣子,正在朝着一條烏漆抹黑的路狂奔。
——我看着我愛人,我看着我沉迷,我看着我發瘋。
既是局外人,又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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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連着抽完了半包煙,嗓子又苦又疼,他掐掉煙頭站起來,不自覺的做了一件事。
脫掉鞋襪,衣褲,赤身上了閣樓。
陳寅沒有精力跟心思糾結吐槽,他走到第一個畫面里的自己靠過的牆邊,轉過身閉上眼,濕悶的背部貼了上去。
一秒兩秒過去……一分鐘兩分鐘過去……沒發生什麼異樣。
陳寅在黑暗中挪動腳步,他本來只打算走個兩三步感受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比適應。
就像是前方有個聲音,叫他過去。
然後他就過去了。
陳寅摸到鋁合金的觸感,他睜開眼,單手拽住旁邊的窗帘,一把拉開。
綠林,沙灘,大海都披着金燦燦的日光,落入他的眼中。
陳寅的雙手按着窗檯,指關節發白,指尖用力得發顫,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在工地上干很多年了,社會關係都透着一股子灰塵味,不可能被人設計陷害,犯不着。
臆想症的話,也不可能。
因為臆想的前提,是見過,知道這麼個人。
“流年不利。”陳寅剛說完,昨天在後山蹦出的畫面就再次湧上來了,他摸了摸鼻子上結痂的划痕,“媽的。”
夢裏流水,現實中流淚。
笑死人。
“操。”陳寅大力拍打了一下窗框,掉頭跑到樓下,衝進小樹林裏,扯掉所有被太陽曬得燙手的綵帶,捆了捆拿回去用剪刀剪得稀巴爛。
堵在心頭的那口氣還在,怎麼都消不掉,陳寅把家裏打掃了一遍,用掉精力就去沙灘上躺下來。
下午能把人曬脫皮,陳寅沒知覺似的躺着不動,他在海浪聲里慢慢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做夢。
陳寅的腳被卷上來的海水打濕,他舔着干破的嘴皮,舌尖嘗着泛鹹的味道,感受到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放鬆。
乾脆不回A市了,就在Y市找份工吧,反正在哪都是干類似的活。
這樣一來,他跟方泊嶼便不會再有交集了。
念頭一起,陳寅就頓覺心如刀絞無法呼吸,手無意識的伸向半空中做出求救的動作,像是想要被握住,扣緊。
現在這麼一副蜉蝣的狀態,都忘了沒暈倒前是怎麼活的了。
陳寅往回走,他想,夢不論怎麼發展都只會是夢,絕對不會成為現實。
他從前愛過人,以後也會愛人。
但他永遠不會愛一個人,愛得那麼卑微可憐。
就像一條被馴|服了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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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給工頭打電話,多請了幾天假,他決定在外婆家住着,遠離方泊嶼所在的城市,看看自己的極限在哪。
A市那邊,一群年輕人在酒吧包間裏蹦跳,有個短髮妹握着手機頻頻看門口方向。
不多時,門從外面推開,一個男生邁着頹廢文藝青年的步伐走了進來。
短髮妹推開在她身上揩油的人:“我男朋友來找我了!”
她跑到男生跟前,近距離發現他戴口罩,一隻眼睛紅的厲害,頓時就蹙起眉心:“你怎麼這個樣子就來了?”
男生氣急敗壞:“我跟你說了我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不是你他媽叫我爬也要爬過來?”
“你說你跟人干架臉上掛了彩,我肯定不會叫你來的好吧!”短髮妹打他胳膊。
“嫌我丟臉?我還嫌你他媽做|雞|臟呢!”男生還了一下。
兩人你打我,我打你,皮肉啪啪響。
離得近的人注意到了他們。
男生見狀,趕緊把女朋友抓進懷裏:“婊|子,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放心好了,光線暗,沒人會看到你男人鼻青臉腫,走了。”
“等等,跟李少打個招呼。”短髮妹指了指一處。
男生臉色變了變:“那位大人物也在?不早說!”他走到那裏,恭恭敬敬的喊人:“李少好。”
這個圈子裏也分三六九等,他屬於底層。
李少窩在沙發里,他磕了葯,眼神迷離的摟着一個女孩調|情。
“我女朋友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男生話沒說完,就聽李少說,“藥酒味,受傷了?”
李少隨口一提,不是真的關心,也不是真的感興趣。可男生不敢不認真,他交代道:“是,今天早上幹了一架。”
“然後呢?多少人的場子?”李少把女孩子掐出淤青。
男生比了個“七”的手勢:“七打一。”
“小場子。”李少打了個哈欠,臉埋進了女孩子的水手服里,神經病似的笑個不停。
李少不問了,邊上的幾人拉着男生問東問西。
男生想撤,結果帽子口罩全被擼掉了,他挨過揍的樣子暴露了出來,引起一陣鬨笑。
七對一都輸,用舌頭打的吧?
“你們知道個屁,換你們在,比老子還慘,全他媽進醫院!”男生腦門充血,罵罵咧咧的說起了那場架。
昏暗中突然想起口齒不清的聲音:“農民工?”
男生立刻停下膨脹的怒氣:“對。”
“什麼樣?隨便說說。”李少枕着女孩子的大腿,腳搭在桌上。
男生不明所以,他在心裏不耐煩,嘴上一五一十道:“穿的背心褲衩,白,胸肌挺大的,寸頭……”
李少頭腦不清晰,似乎是磕昏睡了。過了會,他又來了動靜:“有照片嗎?”
“我沒,我哥們那有。”男生掏出手機聯繫哥們,不一會照片就發到了他手機上,他拿到李少面前,“就是這老傢伙。”
李少原本只是瞥了眼,幾秒后他被葯啃噬的大腦慢慢運轉起來,他終於記起了什麼,眼睛駭人的瞪大。
“噗——”
李少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他亢奮的蹦到沙發上,瘋癲的一下一下跺踩。
包廂里的混亂嘈雜都沒了,眾人見他發神經,一個個的垂下頭,大氣不敢出。
磕了葯的瘋子,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
那女孩子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她嬌柔地問道:“李少,是有什麼高興的……”
話沒說一半,就被扯住頭髮拽過去,她慘叫着喊救命。
沒人救她。
李少踩着她的臉,撥了個電話:“明天這時候,老地方,叫上方家那位爺,我請你們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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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日更第六天,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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