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姬姮摸到那隻粉盒退出手,她把盒子丟桌上,“就為了這麼個玩意兒跟太監打架?”
陸韶緩過心跳,敬聲道,“殿下賞給奴才的……”
姬姮勾唇,“本宮落勢,那些狗奴才明裡暗裏貶損本宮,沒想到你竟會維護本宮。”
陸韶垂眸,“奴才的本分。”
姬姮斜着他,“你多大了。”
“奴才過完年就十八了,”陸韶回她。
就比她小半歲。
“你對別的主子也這般?”姬姮問道。
“奴才只見過殿下。”
這恭維話令姬姮發笑,她甩手道,“莫不是真如那群太監所言,你心裏對本宮藏着齷齪?”
陸韶登時跪地,“奴才對殿下只有敬畏,絕不敢包藏禍心!”
姬姮端詳他的神色,未幾抬一下手。
陸韶躬身起來,手心汗濕一片。
姬姮道,“端水來,本宮要凈手。”
她碰過他的胳膊,她嫌棄太監不幹凈。
陸韶心微沉,照着話端來水盆供她洗。
清水撫過白手,陸韶托着毛巾等她擦拭。
“再過兩日就秋獵了,你們御馬監養馬的太監應該都要跟過去,”姬姮拿過毛巾擦手。
陸韶說,“是。”
姬姮捏着筷子夾菜吃,“你真願意跟着本宮?”
陸韶只遲疑一瞬,立刻應道,“是。”
姬姮放下筷子,沖他彎唇,“本宮當你說的真心話。”
陸韶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他看出來這位殿下需要他,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他敢反抗,估計就只能帶着陸富貴一起去死。
姬姮交疊手,涼薄笑道,“你身手不錯。”
陸韶說,“奴才在執事堂學過三年武功。”
御馬監的執事堂歷來用來教小太監習武,就如宮裏的內書堂是教小太監讀書一樣,都是按規矩辦事,但也要看上邊有沒有人,畢竟這些師傅是在宮裏混了多年的老太監,個個都是人精,他能學這些東西都靠陸富貴花錢打點。
姬姮點頭,“你吃飯吧。”
陸韶照着話坐到桌前扒飯,他餓了一天,吃起來頗有些狼吞虎咽。
姬姮看着他吃,從他的吃相里才發覺一點少年氣,委實不像太監,她壓了壓眉尖,轉步進了裏間。
陸韶連吃了兩大碗,吃完后自覺把碗筷收好,才站到隔門邊沖裏頭道,“請殿下吩咐奴才。”
裏面人沒聲,他想了想跨過門進去,小心走到屏風邊,才見她已經散了頭髮,身着玄色綉金大衫靠在海棠榻上,少了平日的冷漠,倒多幾分慵懶。
她翻閱手中的冊子,低聲道,“秋獵那天,你若有本事,就尋機攀上劉乾。”
御馬監掌印劉乾,皇後娘娘身邊的大紅人,攀上了他,什麼榮華富貴不能享。
但是陸韶想不明白,向前傳言她差點被劉乾得手,真要是想搭上劉乾,何故用他呢?
姬姮挑着眸子看他神思不明,一忽兒揚手將冊子砸地上,陰聲道,“要不要本宮砍了你的腦袋?”
陸韶忙伏地撿起冊子,輕聲道,“奴才只是不解。”
姬姮示意他看冊子。
陸韶翻開冊子,那上面寫着幾個人名,皇后,皇帝,姬煥,劉乾。
“本宮只要你做一件事,”姬姮撐着腮凝視他,眉目軟和,毫無平日裏的乖戾,她柔柔笑道,“取代劉乾。”
——
過了九月天氣日漸消冷,去東郊圍場那日還結霜了,路上行車不方便,到圍場時已是黃昏,順天府尹提前叫人將行宮及周邊屋宅收拾乾淨。
皇族和朝臣入住當晚,就在踏仙台設了酒宴歡飲。
姬姮和姬綉坐的近,姬綉瞧她比往日沉默,溫聲道,“外面住的慣嗎?”
姬姮自品着果脯,“嗯。”
她表情很冷,瞧着根本不想搭理她。
姬綉探手想摸她頭,被她騰手揮走,姬綉做出難過的神色,“你是怪母后帶走皇弟?”
姬姮仰頭對她微笑,“我母妃出事,難得皇後娘娘願意收留皇弟,我對八皇姐感激不盡。”
姬綉被堵的吱不出聲。
姬姮又低着頭挑挑揀揀案桌上的菜品,一抬頭就見對面姬轅抬着酒盞朝她樣了樣,她覷着眼看姬轅,對方明顯一懵,她迅速低下臉,彷彿不曾和他對視。
旁邊姬綉盯着他們互動,手攥的死緊。
這時只聽一陣馬嘶聲,場地中飛奔出十多匹駿馬,那馬上坐着緹騎,打頭的卻是女人,她長發高束,身穿紅色勁裝,臉也生的秀麗,她策着馬到中央,朝上首的皇帝抱拳,“父皇!”
皇帝坐在上首有些怔,他旁邊的劉乾與他笑道,“陛下,五殿下一片孝心,看您舟馬勞頓,特意讓老奴備好馬隊,給您助興。”
皇帝揚聲大笑,“那讓朕好好開開眼,鎏兒隨着國公在外歷練多日,成果如何?”
姬鎏喝一聲駕,返身駛回場中和那群緹騎搶奪馬球。
片刻就叫她進了一球,座中不少人拍手叫好,就連姬綉也難掩激動。
姬姮冷眼看周圍熱鬧,目光落到高位上,果見皇帝也興緻勃勃,她緩慢移過目光,看向皇後身側,她的皇弟被一個嬤嬤抱在懷裏,巴巴兒看着她,他瘦了些,人縮在老嬤嬤懷裏乖的不像話。
姬姮張着唇給他做口勢,“忍耐。”
也不知他看沒看懂,轉頭縮到嬤嬤頸子旁,只留個後腦勺給她。
姬姮立時咬住唇,兀自倒一杯酒喝了下去。
那頭場上正熱鬧,緹騎們圍着姬鎏搶球,姬鎏耍的他們團團轉,勒着韁繩一轉頭,猛一下將球傳給下手,緹騎們便都追着下手去,姬鎏拍馬跟着追上去。
突變在這時發生,那馬驟然發狂,撅起前蹄長嘶,在場地上胡亂蹦跳,姬鎏也帶着顛簸,四周緹騎想上前,那馬瘋的到處撞,竟沒人能制住它。
皇帝着急起身,扯着劉乾道,“快!快讓他們攔住馬!”
劉乾腦門兒冒汗,連忙招呼場外的太監,“趕緊將馬制住!殿下若是受傷了,陛下饒不了你們!”
那幫太監手忙腳亂追着馬跑,有點膽子的上前想安撫馬,也被它撅后蹄踢翻了。
一時亂作一團。
姬姮小酌一口清水,眼睛朝陸韶撇去,他混在人堆里,好半天才擠到那匹瘋馬前,趁着那馬想抬蹄子踢他,他機靈的側身轉到一邊,扣着馬鞍讓它踢不着,他伸一隻手湊到馬的鼻子邊,那馬頓時安靜下來,舔着他的手好像在吃什麼東西。
姬姮抿嘴笑了下,低下頭多吃了幾口菜。
姬鎏從馬上跳下來,拍一把他的肩膀,“哎!你給它吃什麼?”
陸韶攤開手給她看,是糖豆。
姬鎏撿起來一顆看,就是普通的糖豆。
陸韶蹲到地上,抬起馬的一隻前蹄,果見那蹄子被鐵釘扎住,他小心翼翼拔掉鐵釘,馬低着腦袋蹭了蹭他,終於溫順了。
姬鎏與他笑,“不錯,瞧着年紀不大,辦事倒妥帖。”
陸韶適當俯身,“是奴才沒訓好馬,叫它誤踩到釘上,害五殿下受驚。”
姬鎏將馬鞭丟給他,小跑到皇帝跟前,皇帝對着她上看下看,確定沒傷着才放心,側頭沖劉乾道,“你挑的好馬!差點害的鎏兒遭殃。”
劉乾拿帕子不停擦汗,結巴道,“陛,陛下息怒……”
姬鎏朗聲笑道,“父皇,怪不得劉公公,那馬上場被釘子戳到才發狂,多虧了那個小太監給安撫好。”
她指了指陸韶,陸韶走近跪倒。
她沒事皇帝自然高興,他側身跟劉乾道,“這小太監救了場,瞧着是個辦事牢靠的,該賞。”
劉乾哎哎兩聲,算是鬆了口氣。
一路車馬勞頓,皇帝眼看時辰不早,起身跟低下臣子道,“明日還得狩獵,散了吧。”
他帶着皇後退宴,過程中沒有看姬姮一眼。
姬姮將面前那盤雪菜吃盡,再抬頭時,席上人已經走了大半,她瞥過宮門,陸韶被劉乾叫過去,劉乾兩隻綠豆眼笑眯成縫,顯然對他很滿意,她揚唇嗤笑,起身晃晃悠悠踏過宮門,和陸韶擦身時,輕推了他一把,眼都沒看他們,揚長而去。
陸韶只看到她臉側緋紅,近身時能聞到酒香,估摸是喝醉了,他耳朵不自禁發熱,抬眼去看劉乾,他眼睛都看直了,陸韶掩住心思,露出笑道,“公公?”
劉乾低咳一聲,“明兒個狩獵時,你得瞧好了,幾位殿下身子弱,又騎不得馬。”
“奴才記得馬廄中有幾匹剛成年的紅棗馬,它們脾性柔順,正適合殿下們騎着玩,”陸韶說。
劉乾嘖嘖笑,“咱們九殿下性子最是桀驁,這紅棗馬怕是不能叫她滿意。”
陸韶揣摩他話里的意思,斟酌些許才說,“馬場裏還有一匹白蹄烏,最是活蹦亂跳,野性難馴……”
劉乾手指朝他頭上一點,“你給咱家親自牽給九殿下。”
陸韶乖順的點頭,“奴才省得。”
劉乾得意的揮揮拂塵,“咱家看你是個乖孩子,這相貌也生的好,整好御馬監缺個奉御,等回宮了就你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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