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老年亦是遠遊
三元節,一年最新的一輪圓月升起。
夜色里,在這座名叫醉酒山的山腰上,有座小竹樓。竹樓內,木桌竹椅,桌上擺着幾個乾元神國獨有的好菜。
客廳不大,燈火卻很亮,少年正吃着湯圓,少年對面坐着一位有些慵懶的老者。
少年雖五官算不上精緻,卻也端正,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很奇怪的是,尋常青年男子披頭散髮,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反而清雅以極,全無半分散漫,只是臉上有些腫,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裏磕絆了。老者雖然滿頭銀髮,卻是精神極佳,像極了故事中的白髮仙。
老者拿起酒葫蘆仰頭一口,心中想到,到了醉酒山,省一口酒都是不對才對。看着少年吃完碗裏最後一顆湯圓,老者開口道“小子,順帶給我盛一碗”
“老不死,你現在越來越懶,你這麼下去,可能沒幾年了”少年手比嘴誠實,拿着兩個碗便往廚房走去。
少年名叫陳書遠,聽老者說,他的名字乃是天賜的名字,一等一的名字。可要說有什麼好,反正文老者從來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每次都是兩個字概括“極好”。
少年從來都問不出自己父母是誰,老者的答案很肯定,路邊拾來的。
老者說的最多的話便是,不禁打,多看書,去做飯之類的話。少年並沒有多不喜歡老者,反觀他從來都是把自己當做朋友兄弟一般,他教過很多道理,少年也挨過很多他胖揍,雖然一直都是一招被打進葯桶內泡着。可少年卻察覺得到自己一直都在變強,因為山石不會騙自己,草木不會騙自己。
老人每次打完自己都有一堆道理要講。說什麼既然要堂堂正正的人,便不能是廢物。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拽起文來一身正氣。
於是琴棋書畫,拳腳身法,啟文命格,自小諸加於身,少年可謂不堪負重。再怎麼練,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老者還總喜歡帶着自己去一些小世家找人比武,每次自己哪怕再拼也只能打個平手。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陪着老者走過多少山水,換過多少住所,記得這個竹樓自己才建起來兩月吧,也不知道下個地方又會去哪,下一個地方有沒有長明的燈火,熱鬧的街頭,三五同年人,新奇書籍。
少年盛完湯圓回來,坐回自己的位置,老者問道“咱兩呆在一起多少年頭了?”
少年嬉皮笑臉的達到“老頭子,十二年整了,現在忘性這麼大了嗎?”
“也是啊!十二年了,怎麼就培養了你一個廢物呢!虛靈境,離字文九重命格很厲害嗎?還不是我一拳打飛,你看看你自己,帶你出去那些小門小戶切磋,那次贏過?”
“我倒是想贏啊,那些人都是很厲害好吧!我也不想輸,丟的可不光是你的面子”。大概少年永遠也想不到,那些被他稱為兄弟,姐姐妹妹的人,其實都是年過半百的人,只是他,被老者幻術騙了而已。
“最近我要去辦一件事,帶上你不方便,剛好你自己可以擁有自己的時間,早就盼着自己去飛,現在正合你意”老者正色說道。
“老默,為什麼?”少年與老者相處十二年,只知道他姓默,至於為何如此對待自己,老者到底什麼身份,一概不知。
老者好像逐漸不知道怎麼教導這個少年,少年現在其實很善良,也很懂事,只是入世太淺,自己能交給他的道理自己也從來不會少下。
記得他十二歲那年,山下初雪,剛剛從巨鹿橋歸來的兩人被一群強盜圍住,索要財物。少年便取些財物打發了他們,沒想到的是強盜真的直接離去。老人都驚掉了下巴,這根本不是原來的劇本。
行走江湖,風雨飄搖的叫江湖,暗流涌動的叫江湖,刀光劍影叫江湖,快意恩仇叫江湖。最遺憾的是自己教給他的,他從未得到過實踐,自己並不擔心他的實力,他擔心的是少年眼前的江湖不是他心中的江湖,只是這次自己必須要走了。
“想着跟着我這個老頭子一輩子?那就一起好了”他知道少年回答不了他一個“好”。不能總束縛住一個人,狼很聰明,單單隻是接受過訓練的狼,永遠打不過經歷過搏殺才獲取到食物的狼。
少年搖了搖頭,連忙否認“你還是自己去吧,我就不拖你後腿了”
老者取出了一把通體黑色的刀,刀長三尺三寸,刀尖被斜着切掉,居然和少年山海戒中的刀一模一樣。“這把刀原本就是你的,我只是幫你保管而已,這把刀中的魂氣出自你身上,雖然威力更大。但是建議你先講究原來的先用着,當察覺到自己感覺遇到什麼十分危險的情況,再用不遲,目前的話,你還把握不住,”長刀東西緩緩飄到少年面前。
少年也不客氣,將黑色長刀收進自己山海戒中,只是意外這刀如何就是自己的了,但是還是忍住沒問。反正他不說,自己問了從來也沒下文。於是還是裝作興高采烈地樣子一頓訴苦“也就老東西你對我好,沒爹沒娘的,從小跟着你到處打架,還要被你打,還要做飯......”
老者聽着少年吐不完的苦水,拿出一份地圖給他“上面標註的地方,你去走走吧!,行走江湖不要不能主動窺探別人的心境,這是江湖大忌,至於每個地方待多少時間,全憑你自己。”
“慢慢走,時間很長,沿途風景便是好,眼望千川儘是緣啊,跑着進去的未必就好,走着進去的未必就不好,每一步都該有盤算”老者便背着手向自己房間去了。
少年現在每晚都在竹屋不遠處的一處斷崖練那麼一會刀,累了就在斷崖處躺會,夜晚的星空總是會與昨天不一樣,流星劃過,少年也會學着許願。他最了解的人大概也就是老者了,最了解他的人也是老者。少年沒有四歲前的記憶,老者總說河邊撿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估計是他失憶了吧。少年每每發獃便會想起這些事情。
練完刀,少年回到屋裏,又坐到那又坐到竹椅上,今夜的風有些大,吹的窗戶發出了吱吱的聲音,少年粗略的翻了一下那本《大疆境內》,輕輕吹覆滅火燭,朝着床邊走去,嘴裏念叨着“昨夜的星星其實也不是今夜的星星,昨日的我勝不過今日的我,書看完了,我想看些新書了。”
夢裏少年飛越大海,來到了一座島上,島上有座銀色大殿,殿外廣場上,一批金甲守衛列隊,大殿前,兩座金甲神龍,莊嚴大氣,栩栩如生,宮殿比堪比一座大山,好像自己每次做這個夢都會破鏡,或者說每次破鏡之前都會做這個夢,每次做這個夢都會靠近這座宮殿一點。
最初只能遠遠的看到這座宮殿,後來的走到大殿門前,現在他想推開門,可是怎麼也再前進不了一步。
清晨,少年坐在涯頭,天道降下九道光柱,突破坎字文命格一重。天地氣運襲來,一洲山河氣,緩緩流動,湧入少年體內,加持五臟,歸於六腑。
乾元宮內,王座上,一妙齡少女看向身旁身旁中年“神霄叔叔,你看一洲之氣全走向那座醉酒山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妖孽。上一次發生這種事情還是四年前的在巨鹿橋了,這一次派人去查有結果了嗎?”
“王上,有人去了,天地被隔絕了,每次都是在一些偏僻的地方突破,都是我們駐小國的人過去的,他們的實力無法進入,估計這次突破那人還要兩三個時辰,要不要臣下親自去查探一下”被稱作神霄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很低沉。
少女站起身來,流光裙擺順勢而下,琉璃首飾閃耀,金色長發滑向腰間“神霄叔叔,你暫時幫處理一下國事,最近肯定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我也剛好出去活動一下,至於安全,我會帶走小九,想必有小九在,也沒什麼人能傷到我”。
中年人什麼也沒說,知道口氣雖然是商量,可是這一年來早就沒有了當初稚嫩少女的模樣,各種事情處理的遊刃有餘,兵權政權全在她手中,唯有君王一言,力壓九鼎。
少女走出乾元宮,一身華貴服飾早已化成一身素裙。
山腳下站着兩人,身形較胖的一臉不悅“老韓你說,神國下發文令,派我們兩人來這,除了這一方天地都被人隔絕,好像也沒有其他異常啊!”
“死胖子,你整天除了吃喝,就不能長點腦子,隔絕天地,除了天材地寶現世,造成的空間紊亂,還有就是有大人物使用神通法篆將這裏有意隔絕。神國文令,我們認真對待就行了”另一人捏着自己的鬍子,看似胸有成竹。
“四年內,一洲氣運湧入乾元神國兩次,上一次突破的人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現在又突破一個,兩個驚艷絕倫的人,你說到底能綻放出怎樣的色彩。你說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個,能成為你的弟子”搖椅上的老人看向身旁的英俊中年。
“一洲之地,他跑又能跑到那裏去。連我都看不穿的天地隔絕,背後的人也不簡單啊!雖然兩次天地隔絕的方式雖然不一樣,但是突破的,指不定是一個人呢?”中年的聲音哪怕是笑談,彷彿也能與空氣劃出巨響,就好像柄劍泛着寒光,
此刻,少年身後的老者正望着天外,沒有了以往的懶散,微微動了動嘴唇,好像正與那輪艷陽談論着什麼。少年身上的符文不斷流轉,凝練兌字文洗滌神海,架起神橋。神橋的寬度以及長度決定了坎字文的強度,少年神海本就廣袤無垠,神橋亦是如蒼穹之間架起,連接星河。少年此刻神海靈氣變得越發純粹,純粹靈氣能夠讓功法變威力變得更大,神橋架起能夠細緻感受天地變化,少年也察覺到了山下的人越聚越多,只怕多數人都以為天材地寶現世,前來看看能不能沾上這莫大的機緣。
再過一炷香坎字文就會完全凝練。
默姓老者此刻站在少年身後,點了點頭,隨後又搖搖頭,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之間就到了竹樓內,桌上留下一封信,看了看少年的方向,隨後氣息完全消逝在這方天地。
一洲之氣散去,天地隔絕也是突然撤去,少年臉龐也是變得越發俊秀,身上高漲的氣息還未散去。少年感受不到老者氣息,山下眾人也是按耐不住,向山上奔來,盞茶時間,眾人便會到此吧。
少年走進竹樓,看到桌上一封信,拆開
執天九百年,三元次日,致友陳書遠。友已十六,相處十二載,現啟坎字文,體邁虛靈。此番遠遊,本應吾伴同左右,怎耐吾將走,而此去不知歸期。於技之外,未曾授道,江湖之事,自超百般,而後自可體後知。人活一世,極不容易,登天難,過關更難,破鏡苦,無力更苦,路途遠,道理更遠。既入五湖內,便是天道人,吾本不願弟從武,無奈人各有志。奈何今日時不待我,本可佑弟此生,此去敵強,當有一戰顯吾生,十之八九無礙,弟自不可憂。前時制假象塑弟之無能,不想弟之滿制弟之進。書本之中顯現江湖不是江湖,書本之中顯之大道乃非大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以武服人,自當不可平分秋色,以理服人,自當不可暇於本身。弟有一刀,自可天地寬闊,將有一天,天地再將為弟顯道開門,然可再見。
默然留字。
此刻方知老者名叫默然,甚至拿自己當做兄弟。少年左手拿着地圖,右手拿着信件,未出一步,知前路不易。
少年身負長刀從山後離去,沿途避開了不少人。
“胖子,我轉了一圈,就一破竹屋,什麼都沒有,你有沒有發現別的?”韓姓中年問
“韓樨澤,你以為老子找到什麼了?這破地方什麼都沒有,還他媽異寶現世,毛都沒有好吧,也不知道神國為了這個破地方下發文令做什麼,這不是耽誤我們時間嘛”被叫做胖子的人抱怨
“周粥,我勸你老實一點,神國派發的文令,我們最好認真對待,稍有差池說不定惹到上面那位,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們再去找一圈,若真沒有發現,再上報不遲”韓樨澤板著臉說道。可不想因為這整天只知道吃的蠢貨,把命給弄丟了。至於上面那位,曾因謀逆者潛藏,揮手雷法臨一郡,便是雞犬,也不會餘下一隻。
拿着地圖少年,登上了商鼎山,前方涼亭內一少女雪白肌膚如絲緞般的華麗,眸子裏是一望無際的蒼藍,閃着灼人的明亮,臉頰線條柔順,金色的頭髮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一身素裙,肩上一隻雪白狐狸,蹭着少女臉龐,少女端坐,好似在等着什麼人來。
少年駐足,離涼亭十丈,不知如何,便未再往前去。
斜陽下,少年將刀插入地里,閉着眼,坐在地上背靠着刀,一人一刀似乎享受着夕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從那座山頭而來,看起來也沒有多大啊”少女神識襲向少年
“姑娘若是如此,便有一些不禮貌了吧,窺探他人命格可是大忌,我與姑娘素未謀面,不知道姑娘再此等我,有什麼事?”將神識隔絕在外,少年以心言問道。
坎字文?他應該是達到巽字文才對,我以小九神魂之力加持,我居然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何境界,按理來說,小九加持的神魂雖然只有百分之一,如果只是坎字文的話,我應該能很容易就堪破他的境界,但是想來能有人為他隔絕天地,身上也必定有什麼法寶為他遮掩天機。被少年戳破,面上也不顯尷尬,反而起身緩步走向少年。
“公子只有一人?”少女毫不遮掩的問道,肩上小狐狸兇巴巴的看着少年,少女只得伸出手指點了點小狐狸的頭。
“不知道小姐在如此問我,有什麼事,我只是在此休息一下,如果有什麼打擾到了小姐,我這就離去”少年顯然不想惹什麼事。
“你從醉酒山來的吧?接下來要去那裏呢?”少女直奔主題
“我不知道什麼醉酒山,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告辭”少年起身便向上山走去。
商鼎山,傳說中紂帝鑄九鼎,鎮壓山河氣運流勢,如今看來,好像沒什麼特別,此處山不靈水不秀,僅僅只壓住魁星厄脈,並不能鎖住山河氣運,只能使山河氣運流動速度變緩,皇室氣運禁錮於皇城,使皇室修鍊者事半功倍,不在皇城的人,氣運流動變緩,雖也能讓他們儘可能的去吸收。但是一些氣運稀薄的地方,如果人不是選擇換地方修行,那麼氣運無論如何都不會眷顧他們。
“你看這巨鼎鎮壓的山河氣運,本質上是不讓一洲之氣流失,但是壓住厄脈的同時,魁星也擋住了部分地方,邊上醉酒山就是一個,但是無法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引動一洲氣運瘋狂匯聚”少女也是漫無邊際的暗示,好像期盼少年能說出點什麼。
少女緊緊跟隨本就讓少年無奈,她肩上所立白狐乃是上古九月狐。《奇獸經》中講到:上古時期,九輪圓月,日落之餘便駐足天空,大地之上銀光浮現,與白晝無異。後有雙月生智,左右之間,漫長歲月養情,有一日,兩月終化形成狐,降於世間,餘下七月,萬年之間,有六月成三對,再度降世。剩一月留天,時缺時全,有人覺得它不願離去,有人覺得它孤獨,也許是它的不願,也許是它在它在等着另一輪圓月的出現。
上古奇獸,《奇獸經》雖然沒記錄它的戰力,但是成年九月狐可是在頂級存在,少女跟在少年身後,總讓少年感覺如芒在背“九月狐傍身,不知道你跟着我,有什麼目的,要是想打劫,我這還有些,給你便是”拿出錢袋便向少女丟去。
“誰稀罕你這點錢,我有的是錢,但是你如何認得小九身份的?”少女一掌拍回少年錢袋,心中卻在想小九即便在神國內知道它的人都不多,現在怎麼可能隨便就被人認出來。
“自然是書中讀來,還能如何得知。小姐,我看我們緣分全無,不如就此分道揚鑣?”少年哪裏會知道,九月狐在執天州洲根本沒有書籍記載,甚至少女也是剛得到不久,他所讀的書都是默然刻意找來。
“不知道何種書籍,記載了小九存在,能否給我看看?”少女好奇的更多了,怎麼可能就此離去。
山海戒中確實放置了着《奇獸經》,可是取出來自己不就暴露了自己有空間寶物?少年依舊想着遠離少女,老默曾教他,人心反覆,最是無常,何況女人心,不可懂,亦不能自視懂。
少女看着不理人的少年,言語更加像是自顧自的交流“我叫江心月,江湖的江,良心的心,月亮的月,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少年明明能聽見,可是就是不回答。江心月雖然很無奈,無論如何少年如何,她就是不離去,好像她很確定這少年一定就是那座山上下來的人,將來一定會很了不得。
一路上少年總是東看看西看看,江心月卻是無聊極了,偶爾拍拍小狐狸的頭,摸摸小狐狸的尾巴,還時不時掏出一些丹藥喂到小狐狸嘴邊。小狐狸卻好像很生氣一樣,總是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對着前面走着的少年張牙舞爪,好像在說,你在不理我們我就要凶你了。
“你知道就現在就乾元神國有哪些高手嗎?這一洲之中又有哪些武道巔峰,這一洲之地又有哪些奇山異水,洞天險地,你都知道嗎?”威逼不行還有利誘啊,看着這悶葫蘆肯定就沒怎麼出過門,自己還不得拿點殺手鐧出來呀!萬一他要是感興趣問一下呢,我就給他騙到乾元學院去,那就大發了,少女心中已有盤算。
少年確實沒有了解過這些,有些想說話了“江小姐,我叫陳書遠,你說這些能不能詳細給我講講?”雖然地圖一一標有去向,但是自己並不是有多了解,而剛好自己也要前往乾元神國王城,自己還是多了解一些好。
少女眼見魚咬勾“天色不早了,我們先下山去小鎮裏找個地方各自住下,晚些備些酒水小菜,我在與你慢慢說道便是”。
少女御風下山,少年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