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曲
孤島上的別墅大廳里,閆紫坐姿嫻雅,保養極好的面容,沒有絲毫皺紋。那一身淡紫色的旗袍,襯得身形玲瓏有致,說她是位二八佳人,大概都有人信。
她的笑容輕輕淺淺:“誰和你是閨蜜啊?我們住在一個寢室,一起出去參加社團活動,各個都只知道你是凌氏千金,誰記得我是哪個?你樣樣都壓我一頭,長得比我好看,家世比我富貴,彈琴比我好聽,考試成績也排在我前面。”
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斂起臉上的笑容,“我記得有一年期中考試,你考了年級第二名,躲在被子裏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來眼睛都是紅的。你是不是變態啊?次次考第一還不夠,偶爾考個第二哭成這樣?”
那是因為凌清從小接受凌鋒的鐵血教育,在她父親看來,考不到第一就是失敗,她不想成為他口中的失敗者。
閆紫整理了一下額前散落的碎發,“你知道顧鴻最喜歡我哪一點嗎?是我彈德彪西的《月光曲》。他說這首鋼琴曲見證了我們相識相愛,他永遠記得那個午後,從琴房裏傳來的音樂聲,和那個少女的背影。”
這首鋼琴曲的名字,讓凌清怔然,這是她最喜歡的曲目。
她很小的時候,凌鋒就把她關在鋼琴房,每天要彈夠六個小時。在家宴上,他總是向人炫耀自己的女兒:“小清,給叔叔伯伯們彈一段鋼琴。”
曲目是凌鋒提前選好的,總是舒伯特的即興曲,結構簡單,輕快明亮,溫暖而治癒。在他眼裏,她沒有悲傷,也不需要悲傷,只是帶着笑容的大方得體的凌氏千金。
只有在學校的琴房,凌清才能彈自己喜歡的鋼琴曲。這首《月光曲》,有着古老的多利亞調式,瀰漫著一種黯淡的憂愁,輕盈而剔透。每當音樂響起,好似帶她進入一個萬籟俱寂,月光如洗的世界。
閆紫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有一次你在琴房練習,彈得太投入,自己超時了都沒發現。顧鴻是下一個要用那間琴房的人,他等在外面,恰好聽到你彈《月光曲》……”
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琴房裏,為彈琴的少女染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她烏黑的長發溫柔地垂下,被初春的清風輕輕吹起,那個背影美得一如她指尖彈出的月光,是顧鴻此生最難忘的畫面,他一下子被擊中,墜入了愛河。
顧鴻是一個極致的理想主義者,年少爛漫,也敏感脆弱。他不敢向彈琴的少女表白,偷偷把自己的練習時間續給她。
這一幕恰巧被閆紫撞見,她還看到顧鴻常常在琴房外徘徊,卻不敢推門進去。那時閆紫還不知道顧鴻是顧家的大少爺,她只是想搶凌清的東西,即便只是一個凌清的愛慕者。
閆紫裝作無意間,在顧鴻面前彈起新學的《月光曲》,雖然只是一個開頭,但刻意模仿凌清彈奏時的小習慣,已經足夠讓顧鴻誤解,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她以為顧鴻是個窮小子,陪他玩了幾天就把他給甩了。
直到看到凌清盛大的婚禮,閆紫才知道顧鴻是顧家的繼承人,她開啟了新的遊戲。假裝自己當初和他分手,是被凌清故意拆散,假裝凌清把她關了這麼多年,還搶走她的孩子……
顧鴻居然全都信了,還要放棄凌氏,帶她一起逃亡。閆紫可沒興趣和這種傻瓜去過窮日子,她聯合顧鴻的堂叔,在顧鴻的車上做了手腳。顧鴻死了,他的堂叔上位,她因此拿到了一大筆錢。
沒想到凌清轉而嫁給唐天陽,成為春申城唐氏的女主人,就連嚴芸珍都被她拿下。閆紫更加嫉恨,動不了唐氏,她乾脆以顧懷為突破口,挑撥他們母子反目,想要借顧懷的手整死凌清。
“從始至終,顧鴻喜歡的人都是你啊,可他卻被我騙的恨你,你說好不好玩?”閆紫精緻的面容上,滿滿都是諷刺。
凌氏老宅,捧着手機的凌清,眼角閃爍着淚花。她和顧鴻是政治婚姻,嫁給他之前,她對他的看法和外界相似,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少爺。
一開始她嫌棄顧鴻愚蠢,嫌棄顧鴻懦弱,卻在和顧鴻的相處中,慢慢地動了心。他是一個過分天真,也過分溫柔的人。
下大雨的時候,在街上遇到撿破爛的老婆婆,他會停車下來,幫她把破爛搬到後備箱裏,開車送老婆婆回家。並不介意老婆婆撿的那些破爛,弄髒自己價值千萬的限量版豪車,他從不用金錢來衡量價值。
比起掌管市值過千億的顧氏,他更喜歡侍弄花花草草,和小動物相處,用顧氏競標的地皮,建了一個流浪貓狗收留中心。他為小貓小狗洗澡、梳毛、捉虱子,注視着它們的神情是那麼溫柔。
凌清走進了他的世界,被他身上閃爍的光點吸引,那正是一直被凌鋒當做商業機器培養的她所渴望的,她學着去愛他。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就要面對他的死亡,她只能再次關上自己的心門。
可是原來他也曾被她吸引,原來他也愛過她,原來他們有機會做一對真正的戀人。凌清哭得泣不成聲,顧懷把她攬在懷裏,輕聲安慰。
閆紫敢說出這一切,是因為當年那場車禍,她只是打了個電話叫顧鴻出來,手腳完全是孤鴻的堂叔做的,她不怕被查。比起這個,她更享受凌清的痛苦。
久久沒有看到凌清的回復,閆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該不會是在難過吧?別告訴我你真的喜歡顧鴻?他根本一無是處,只是個傻瓜。”
直播間因為這個故事炸了:“可怕,防火防盜防閨蜜啊!閆紫要是真搶了凌清老公,算她本事,偏偏從頭到尾顧鴻愛的都是凌清,閆紫的心機也太厲害了吧!”
“樓上你是不是太zqsg了?這只是個真人騷節目而已。”
“靠靠靠靠靠,所以是閆紫演技太好了嗎?我感覺她就是賤人本賤,特別想抓花她的臉!”
“節目組真心良心,我媽大學和凌清是同學,剛才去向她求證,閆紫和凌清確實是室友。我媽說凌清是活體女神,人美家富讀書好,有一年元旦晚會,聽凌清彈了一曲鋼琴,我媽差點把她掰彎!”
“國內Top3高校學生過來打卡,我爸也是她們的校友,因為我和我爸都考到這所名字裏帶復字的大學,親戚朋友開玩笑叫我復二代。我爸說唐天陽是真正的人生贏家,既娶了國民女神,又娶了復大女神。”
“其實他們那一輩985、211高校的學生,基本不認國民女神水瑤,只有凌清才是他們心裏的女神。我們教授的手機鈴聲,至今用的是凌清彈的一段鋼琴曲,第一次聽到時太驚艷,我們追着他問從哪裏下載的,才知道這位高端女神。”
“哇哇哇,我要粉上凌清了,好想聽她親手彈一曲鋼琴啊!”
“省省吧,人家可是凌氏千金,春申城唐氏女主人,隨便一個名頭都能壓死你,你以為是街邊賣藝的啊,你想聽就能聽得到?”
“樓上吃槍|子了?我們家喬姐名頭也不少啊,春申城唐氏千金,雲起董事長,富豪排行榜Top10之一,凌氏懷少未婚妻,她彈的《酒狂》我每天單曲循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好的事物就應該共同欣賞啊。”
這時的直播間,觀眾數量已經超過千萬,他們還在微博帶起了一個熱搜#復大鋼琴女神#,藉此請願。
閆紫太能蹦躂,為了照顧凌清的情緒,顧懷關掉了手機屏幕。這次閆紫最好能出來,千萬不要死在裏面,他給她準備了不少“套餐”,等着她親自享用呢。
“媽媽,我想你搬回凌家住。”
“我才不要,每天對着他這張臉,我能活活被氣死。”凌清心裏氣閆紫,也氣凌鋒:“他明明知道是閆紫在背後搞鬼,居然不肯說出來,眼睜睜地看着你誤會我,有他這樣當爸爸的嗎?他是不是恨不得我眾叛親離,他才會滿意?”
“閆紫、顧安我來對付,顧氏我會親手拿回來。”顧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是外公時日不多了,他得了肝癌,是末期。”
“不可能!”凌清猛地站起身來,“他肯定是在騙你,估計是想逼你和哪位世家千金聯姻,故意使苦肉計,打苦情牌,他的手段啊,多着呢。”
在顧懷的示意下,管家拿出凌鋒的檢查報告。那滿滿一柜子的葯,看得凌清眼前一花,差點摔倒,“怎麼會這樣?”
在她的印象里,凌鋒永遠是凌晨五點起來沖冷水澡的青年模樣,壯得能夠打倒一頭老虎。她能接受自己年過半百的事實,卻常常忘了凌鋒也會變老。
凌清慌張地掏出手機,一連按了三次,都沒有輸入正確的密碼。顧懷輕輕握住她的手,幫她用指紋解鎖,“媽,你想打給誰?”
“醫生,我認識一位陳醫生,是腫瘤界的權威。一定是庸醫檢查錯了,我找陳醫生幫他重新查查。都說禍害遺千年,他可是大反派,應該活得比我還要長。”
管家欲言又止,躊躇道:“陳醫生為老爺做過檢查的。”
凌清掛斷電話,換了一個號碼:“看來這個陳醫生不夠權威,我還認識張醫生!”
“其實張醫生也……”
顧懷拽了拽管家的衣角,打斷他的話:“由着她吧。”驟然受到這樣的打擊,凌清必須要做一些事情,不然會把自己逼瘋的。
就像是他自己一樣,每天都在為凌鋒求醫問葯,哪怕明知道那些偏方沒用,仍舊固執地去尋找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引,不管是必須要燒了十年沒斷過的鍋底灰,還是童子蟾蜍身上提取出來的蟾酥蟾衣……
夜晚,海島別墅里,閆紫拒絕了任喬打亂房間的提議,只有嚴芸珍和江琛參與。嚴芸珍走進牆上畫著被扒了皮的狐狸的那間,經過白天的事情,她可以確定這是屬於凌清的房間,凌清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咯。
江琛則是去了王凡死去的那間,網友忍不住為他刷了一波彈幕:“機智,還有三間房間無法確定,與其亂猜剩下的房間對應誰,還不如選擇已知的房間。”
“對啊,效果是一樣的,本質上是為了打亂神秘人的節奏嘛,增加神秘人的時間成本。”
任喬抱着周雲青,進入其中一間,床頭的牆上畫著那根燒得通紅的銅柱筒。她擔心周雲青,不想和他分開,儘管明知道自己會陷入沉睡,即便兩個人待在一起也沒什麼用,她還是忍不住去做這種徒勞的努力。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所有觀看直播的人,盯着的屏幕同時變成一片黑色。
那股沉重的疲倦感再次襲來,別墅里的人一同陷入昏睡。任喬懷裏抱着的周雲青,卻睜開雙眼,輕吻她的額頭。
皎潔的月光好似為他披上一層銀輝,他那蒼白如紙的面容上,眉目如畫,俊美無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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