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
剛一破開別墅的大門,任喬便暈倒在一個帶有青草香味的懷抱里。再睜開眼,她已經躺在醫院裏,任達夫婦和水瑤圍在床邊,擔心地看着她。
“我回來了?”任喬問。
見她醒來,他們三人同時衝上來,叫道:“喬喬!”
任喬揉揉太陽穴,回憶起昏倒前的一幕,她似乎中了周雲青的符籙,不愧是符師啊,出手令人防不勝防。她微微一笑,安撫他們:“我沒事,不用擔心。”
醫生檢查過她的身體后,說道:“任女士的身體很健康,現在就可以出院了。”
同一時間醒來的還有嚴芸珍,就在任喬隔壁的病房。一天前,她們憑空出現在這家醫院的門口,一同出現的還有閆紫、江琛、王凡、明淵。在罪與罰直播遊戲中死去的人,都只是昏迷而已。
四壁慘白的病房裏,唐天陽身穿筆挺的高定西裝,面容儒雅,眉宇間卻難掩疲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出手對付瑤瑤?還有唐姝,她是你的親生孫女……”
“夠了!別提這些賤人!她們根本不配進唐家的門。”
“好,就算你不在意她們,那月盈呢?你知不知道,月盈現在的病拖得多麼嚴重?醫生說,如果早點送過去,還有治癒的可能,現在只能……”唐天陽神色不忍,頓在這裏,說不下去。
“身為唐家女,連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了,能怪得了誰?”身體虛弱的嚴芸珍,口吻咄咄逼人,竟是絲毫沒有反省自己。
“砰砰砰”的敲門聲傳來,唐天陽說:“請進。”便見到一群警察魚貫而入,“嚴女士你好,關於二十四年前的縱火案和三年前的緝捕毒梟一案,需要你配合調查。”
唐天陽站起身來,擋在嚴芸珍的病床前:“我媽剛從那個孤島回來,現在她身體欠佳,你們能不能晚一點再來?”
嚴芸珍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砸向他:“滾,我讓你滾啊!”
她情緒過激,唐天陽只好先行離開。房間裏只剩下嚴芸珍和警方,她並沒有回答警方的任何問題:“稍後我的律師會過來,你們和他聊吧。”
她的話讓警察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一位經驗老道的警官說:“好吧,嚴女士,你有權保持沉默。”
離開病房的唐天陽,恰好遇到出院的任喬。李秀麗和水瑤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任達去叫司機,紀無為拎着簡單的行李落在後面。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一陣微風吹起了水瑤臉上的面紗,露出的下巴白皙如玉,唇形姣好。在過去的三年來,任喬時不時地便用靈力幫助水瑤修復臉上的疤痕,效果顯著。
“瑤瑤!”唐天陽大步追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認錯。
紀無為扔下行李,擋在他身前:“你做什麼?”被他這麼一耽擱,水瑤已經上車了。
唐天陽問:“是瑤瑤對不對?她沒死,她還活着!”
紀無為輕嗤了一聲:“白日做夢。”他繞過唐天陽,正要往前走,卻被唐天陽抓住手臂。不耐煩唐天陽的糾纏,他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就把唐天陽摔在地上。
“瑤瑤還活着,你為什麼不讓她見我?警方正在調查我媽,讓瑤瑤替我媽作證,她沒死,我媽不是縱火殺人。”
紀無為的拳頭,砰砰砰地砸下,一下更比一下重,只聽聲音便知道有多疼:“第一下打你,明明答應過我會照顧好她,卻任由你媽折磨她。第二下打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看不好,讓樂樂流落在外二十年。
第三下打你,你媽犯了彌天大錯,你不想着讓你媽改過,還要瑤瑤替她作證?第四下打你,搶走了我的珍寶,卻不懂得珍惜……”
這兩位都是社會知名人士,他們扭打在一起,很快便吸引了大量路人的眼光,有人拿起手機錄像,還有媒體人直接衝上來採訪:“紀導演,請問你是在替昔日的國民女神水瑤報仇嗎?”
水瑤搖下車窗,遙遙地喚道:“無為,別打了,快上來,我們回家幫樂樂接風洗塵。”她摘下黑色的面紗,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絕代風華。
原本圍着唐天陽和紀無為兩人的媒體,瞬間瘋狂,轉向水瑤,閃光燈一陣又一陣亮起:“天哪,是水瑤!你真的還活着?這二十多年來你是怎麼過來的?一直沒有消息傳出來,是否有意隱姓埋名?”
紀無為踹了唐天陽一腳,走向藍色的SUV轎車。水瑤淡淡地說:“本來是該被燒死了,怪我命大,還能活到今天。我原來想着,畢竟進過唐家的門,一日夫妻百日恩,相忘於江湖便算了。
可惜唐家死咬着不放,那我也不必念着舊情。我會向警方提交我從那場大火里逃生后的驗傷報告,縱火謀殺我、故意遺棄我的女兒,一樁樁、一件件,到法庭上慢慢清算吧。”車窗門徐徐合上,她的側顏美得如同神話中的古老神祇,漠然的神情帶着高不可攀的傲慢與疏離。
“如果我沒認錯,從這件衣服來看,她是罌粟女王!原來Somuns背後的罌粟女王就是水瑤,難怪當年市值遠超雲起的Somuns會突然宣佈併入雲起,她是在支持自己的女兒。”記者高興瘋了,這樣的大新聞,可遇不可求。
唐天陽擦一擦嘴角的血跡,模樣十分狼狽,遠遠地看着那輛車開走。他低聲一笑,水瑤根本沒死,一直躲在暗處和唐家作對。母親不是他認識的母親,凌清不是他認識的凌清,水瑤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全心全意愛着他的小女人了。
他需要權勢,只有他重新回到權勢的巔峰,才能糾正這一切!
另一間病房,醒來的王凡,看着守在他身邊的羅美麗,一下子哭出聲來。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嚎啕大哭的模樣像是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媽,對不起,我什麼都想明白了。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當年如果不是你,我和爸早就餓死了。可我心裏就是過不了那道坎,我恨你拋棄我們,我折磨你的時候自己也很痛苦,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羅美麗幫他擦着臉上的淚水,他說:“死過一次,才知道什麼是最珍貴的。媽,你等我,從牢裏出來,我一定好好孝順你!做個好兒子。”
等在一旁的民警,拍拍王凡的肩膀:“別哭了,誰說你要坐牢了?你媽給你寫了請願書,她既然不追究,又懇請從輕責罰,法官決定給你一次機會。你可別再犯了啊,以後每個月都要帶着你媽,來警局報道一次,我們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你呢。”
“謝謝!謝謝你們……”王凡一把抱住羅美麗,“媽,我們回家,這就回家!”
明淵的病房裏,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明廣,坐在醫院低矮的椅子上,蜷縮着腿非常難受。他不在意醫院條件簡陋,握住明淵的手:“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有了嚴重的抑鬱症,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和我回明家吧,治好你的病,橙天娛樂還交給你。”
明淵嘲諷地笑笑:“從前我盼着光明正大地回明家,為了回明家不擇手段,害人也害己,現在我一點都不想回去了。你何止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你算是個男人嗎?明明家裏有了妻子,還來招惹我媽!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他指着門口,下了逐客令。
明廣一步三回頭:“那你有什麼打算?”
“出家。”明淵只回答了兩個字,言簡意賅。他已經厭倦凡塵俗世的一切了,原以為這次會死在神秘人手裏,沒想到只是昏迷了幾天。那就出家吧,在荒山老林里,與青燈古佛為伴。
“也好,山上清靜,適合你養病,我讓醫生和你一起過去……”明廣靠在門上喋喋不休,經歷過差點失去兒子的痛苦,他才明白有多麼在意兒子。
明淵不願意搭理他,拉起被子蒙住頭。
醫院走廊里,穿着病服的閆紫,身邊跟着幾位警察,手上戴着手銬。她坐在有光照着的地方吸煙,升起的煙圈圍繞,模糊了她精緻的面容。
噠噠噠的高跟鞋聲響起,走道拐角處,有一位穿着煙灰色長裙的女人,徐徐走來,氣質令人驚艷。她停在距離閆紫半米遠的地方,“還記得大學第一天入學的場景,沒想到我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
閆紫掐滅了那根香煙,“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凌清,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凌清問:“你就沒有後悔過嗎?即便你討厭我,可顧鴻是無辜的啊!你害死了他,他還沒有看着自己的兒子長大,流浪寵物收養中心的那些貓狗,一直都在等他回來……”說著說著,她泣不成聲。
手銬清脆的撞擊聲響起,閆紫從凌清身邊走過:“收起你的淚水吧,你的軟弱只會讓我覺得可笑。給人定罪是要講證據的,害死顧鴻的人是他堂叔,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只是接受調查而已。”
她高傲的像是一隻孔雀,輸人不輸陣,迎着光走遠,恍惚間記起初見凌清的那一幕。那時她來大學報到,剛出火車站,就被招攬上一輛出租車,她想着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打車去學校也好。
沒想到那個司機是個黑心腸的,說好了送到學校只要三十塊,卻帶着她在這座大城市裏繞來繞去,欺負她不認識路,計程表硬生生地跳到了三百。
她是帶着錢,可那是她的學費,不能給他。他們兩個人在學校門口糾纏,來來往往的學生全部盯着他們看,那個司機嚷嚷道:“名牌大學生了不起啊?計程表打了三百,你只給我三十?”
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讓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可她死死握着錢包,她家裏不算富裕,這筆錢只夠交學費,就連她的生活費都要勤工儉學,哪有多餘的三百給這個黑心司機?
她解釋:“是你欺負我不認路,故意帶我繞遠路,說好的從火車站到學校,只要三十的。”
糾纏得時間越久,圍觀的人就越是多。那麼多人都在看笑話,卻有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子,從人群中走出來,抽出三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司機開車走了,那個女孩撥了出租車公司的投訴電話,報出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
“我信你,是他欺負你,從火車站到學校確實只要三十,可是計程表已經跳了三百,只能先付錢,再投訴了。”
那個女孩就是凌清,穿着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高貴大方,她在凌清面前,像是一個小丑。她聽到同學們在誇凌清,連帶着貶低她,說她丟了這所學校的臉,說她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說她三百塊都不肯掏,堵着大門擋住別人的路……
在那一瞬間,她甚至不怪出租車司機,她自我埋怨,她蠢活該她受騙。可她恨凌清,世上為什麼會有凌清這麼美好的人呢?白得像雪,把其他人全部襯成了污泥。
那時她便想着,總有一天,她要勝過凌清。
她對凌清伸出手,哭得梨花帶雨,“我家太窮了,掏了這筆錢我就交不起學費,謝謝你幫我解圍,我叫閆紫,經管大類。”
凌清遞出紙巾:“好巧,我也是經管大類。”那時她並不知道,看似嬌嬌弱弱,實則心狠手辣的閆紫,已經對她吐出了毒蛇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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