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臣,退下了
御書房。
林灣安靜的在殿外等着,守門的太監本想呵斥林灣離開,看見許文傑的那刻,話又咽了回去。
許家是書香門第,算起來也是大援的開國功臣,雖然陸廷剛剛登基時,許家老爺子求告老還鄉,可如今,陸廷身邊,最得寵的,還是這個許公子。
京城三公子之一,只有這一個名頭都夠他們受的,更何況,如今的許文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莽撞的少年。
因此,內侍也不曾為難,直接道:“許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內殿。”
許文傑點了點頭,又開口道:“再同皇上說一聲,祺貴人也來了。”
“祺貴人?”
小太監打量了林灣一眼,而後迅速的垂下了頭。
宮裏的女人是不能隨便看的,更何況是馬上要成為陸廷妃子的女人。
“小的知道了,還請許大人稍等。”
太監推開門往裏面走,許文傑見四處無人,這才開口道:“你可已經想好了,進了御書房,這一條路,就再難回頭了。”
雖然不知道林灣為什麼如此心急,但許文傑還是想陪林灣走完最後這一程。
哪怕是和林灣一樣,背上弒君的名聲,也在所不惜。
“我走的本就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林灣語氣平淡,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面前熟悉的御書房。
“陸廷殺我全家,寒忠義人士之心,人人得而誅之,這一去,是為國,也是為家。”
林灣話落,移了點目光去看許文傑。
“等會我一人進去就行了,我不能讓許家成為下一個蘇家。”
林灣心裏明白,許文傑送她到這裏,也就是存了和她一起進去的心思。
可是,她不能把許文傑拖下水。
太子和當年的陸廷不一樣,當年的陸廷已經成年,不管是心計還是謀略,都走有自己的打算。
太子年幼,不懂朝政,只靠攝政王陸子晉,是走不長久的,而林啟如今失魂落魄,林家上下全部沒於大理寺,難保林啟不會成為下一個林昌衛。
因此,只有許文傑,是太子老師的最好選擇。
“不行。”
許文傑想也沒想,直接拒絕:“陸廷身邊的高手不少,只你一個人進去,肯定不能成功的,許家蒙冤又如何?他日太子歸來,定會還許家一個清白。”
許文傑雙手落在身側,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
“這不一樣。”
林灣皺眉,“陸廷好歹也是大援的皇帝。他的死,哪怕是不體面在史書上,也是由史官書寫,自古君為臣綱,今天你進去了,他日太子如何信你?”
“可……”
“沒有什麼可是。”林灣冷冰冰的打斷許文傑的話。
她上前一步,心裏已然做好了決斷。
“許文傑,你若還聽本宮的話,就守在這裏,寸步不離。”
許文傑心裏僅存的一點僥倖,能同林灣一起進去的心思,在聽見“本宮”的那刻,消失的一乾二淨。
林灣和他亦師亦友,兩人關係雖不密切,可林灣從來不曾以本宮相稱。
第一次如此,是在藥房。
第二次就是今天,如果沒有意外,可能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許文傑抬頭,看着林灣單薄的背影。
少女一身白衣,頭上一根白玉珠子的綁帶,額前碎發落下,墜子落在其中,有幾分柔弱,卻更顯得她眼神堅定。
許文傑心裏輕嘆了一聲,終是退了一步道:“臣,退下了。”
他明白林灣的用心良苦,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不想林灣自己一個人進去。
兩人沒有再言語,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
太監跑回來,瞧見這幅場景還愣了一下,驚訝過後,他開口道:“皇上請祺貴人進去,許大人在門外候着。”
“臣遵旨。”
許文傑抱拳,悄悄看了一眼林灣,又退了幾步。
林灣等許文傑退開后,這才抬頭笑道:“還請公公帶路。”
太監沒有應話,垂眸帶着林灣進去。
一路穿過雕花屏幕,林灣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一呼一吸。
她怕,她怕太激動,在看見陸廷的那刻,就忍不住拿出匕首。
她更怕怕還沒見到陸廷,就被看出端倪,讓人查出了匕首。
索性,這一路並不長。
大約是曾經走了幾年,林灣格外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轉角,因此,路程也變得近了一些。
終於,走到了最裏面。
林灣抬頭看了一眼,太監卻沒進去,只是守在外面道:“祺貴人,皇上就在裏面,奴才身份卑微,進不得,只能等在這裏。”
“麻煩公公了。”
林灣從袖口裏取出一錠碎銀子,朝太監溫和一笑,提着裙擺進去。
御書房裏的陳設和她記憶里的別無二致,若說有什麼變化,那大概就是多了一幅畫。
林灣停在畫前,看着畫中的女子。
那是一顆巨大的梨花樹,她坐在樹下,手裏彈着古琴,微微抬眸,看着樹下的少年。
少年年紀尚輕,手裏握着書卷,回頭沖她笑着。
那一笑,彷彿能顛倒眾生。
那是什麼時候的陸廷?
應該是四五年前了,那時候的陸廷眼裏沒有皇位之爭,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欲熏心。
他眼裏只有一個人。
蘇幕遮。
林灣忍不住伸手,不過一刻,那抬起的手又落下,連同眼裏的片刻柔情,一起變成了冷漠。
她怎麼還能去貪戀曾經的美好?
她與陸廷,是不共戴天,是血海深仇。
林灣正想着,眼裏殺氣畢露。
下一刻,身後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南陽。”
林灣後背一震,而後慢慢的轉過了身,臉上是和往日一樣,溫和無害的笑容。
她屈膝道:“林灣見過皇上。”
大約是剛剛下早朝的緣故,陸廷的黃袍還沒有換,多了一些威嚴,少了少年的稚氣,和畫上的人,判若兩人。
陸廷看了一眼林灣,又看了一眼牆上的話,打量了許久,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林灣身上。
他看着那雙冷淡疏離,卻又藏着笑意的眸子,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
“你和她真像。”
“誰?”
林灣故作疑惑的開口,說完目光又落在了畫上,她故意問道:“是蘇皇后嗎?”
“你聰明,應該知道蘇皇后這三個字是不能提的。”
陸廷負手走過,明黃色的黃袍留下艷麗的光影,“朕讓你進宮,只是為了給林家一個交代,後宮無主,若是你忠心,鳳印也可交與你,但你不要妄想和她做比較。”
林灣和蘇幕遮其實是很像的。
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和笑起來的模樣,可林灣一說話,那種感覺就沒了。
蘇幕遮生來自信,話里都是洒脫之意,不像林灣,總是帶着討好和試探。
林灣跟在陸廷身後,裝傻道:“是蘇皇后嗎?”
“你……”
陸廷皺眉,就要呵斥什麼,想起林灣今天剛剛入宮,什麼都不懂,心裏的火氣彷彿在瞬間就消了一大半。
他開口道:“林家果然沒讓你學什麼,以後在宮裏好好學學規矩。”
“是。”
林灣恭敬的應下,手裏卻慢慢的摸到了匕首,她繼續道:“南陽生的粗鄙,學規矩也慢,皇上可要多點耐心。”
就是這裏,就是這個時候。
沒有人,陸廷也沒有防備。
這一匕首插下去,蘇家的仇,就算是報了。
林灣想着,腳上快了兩步,雙手緊握着匕首,就想趁着陸廷不注意直接插下去。
下一刻,御書房的門被用力的推開了。
陸廷應聲回頭,林灣也急忙收起了匕首,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兩個人目光雙雙看向了門外。
陸子晉從門口緩步踏進來,看見陸廷健全的那刻,他心裏提着的一口氣這才鬆開,而後,他不疾不徐道:“皇上,本王有事找林灣,借你的御書房一用。”
陸廷被氣的不輕,再看看陸子晉那刻,憤怒更是到達了頂點。
陸子晉這時候來,意味着什麼?
要麼是立威,要麼是搶人,要麼,就是把林灣帶走。
他和蘇幕遮成婚的時候,陸子晉就明確的表示過,他不能納妾。
今天接林灣入宮恐怕就是犯了陸子晉的忌諱。
當初說完去皇陵守墓的妃子,也知道都沒有回來。
陸子晉已經不是過份了,而是太過份。
簡直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陸廷心裏氣的不清,面上缺依然還保持着溫和的笑容。
他問:“皇叔有何事要同朕的愛妃說?”
“皇上……”林灣叫着陸廷,剛說說什麼,陸子晉又開口道。
“林灣,過來。”
話只有剪短的四個字,其中的威嚴卻不言而喻。
陸子晉這三個字,只名字就能嚇得人聞風散膽,更何況是今天本人在這裏。
林灣摸着袖子裏的匕首,沒有說話,腳下也沒有挪動。
她不動。
今天一旦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不僅如此,她的身體,也等不到下一次機會了。
她不能動。
陸子晉抬眸,黑眸里壓着無邊的寒意,他重複道:“林灣,一句話本王從來不會說第二次。”
“皇叔。”
陸廷頓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了:“林灣如今是祺貴人,哪怕皇叔是王爺。兩人私下見面也不妥,王叔若是不打緊,今天就別說了,若是重要的,不如就告訴朕。”
陸廷微微笑道。
“告訴你?”陸子晉笑了,不過一會兒,他復開口道:“即如此。那本王就直說了,皇上,你還記得本王當年說過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