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咪咪的自白（1）
“惡貓2號？”
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女人站在那裏，翻開着手裏的屬於惡貓2號的資料。
在人類女人的面前，一個小小的鐵網籠子裏，一隻骨瘦如柴的黑貓，齜牙咧嘴地朝着她嘶吼，爪子拚命地撓着鐵網，想要破網而出。
它太瘦了，瘦得脊柱一節一節地從背上凸起來了，瘦得那張貓臉宛如骨架，綠色的眼睛像是鑲嵌在骨髏頭裏一樣。
“這是誰給你取的名字，怎麼能用惡貓來形容你，你明明是一隻可憐的小黑貓。”人類女人放下手裏的資料，蹲在籠子面前，真心實意地說道。
那語氣里，沒有一點嫌惡，沒有恐懼，只有淡淡的、人類初次遇見一隻黑貓的喜悅。
“喵……”凄厲的貓叫突然弱了下來，黑貓瞪大了那雙綠油油的眼睛。
可憐的……小黑貓。
荷蘭豬討厭它，人類罵它，小孩子懼怕它，就連偶爾飛進來的蟲子，見了它都要逃跑。
恐懼，可怕，恐怖，殘忍，無情，冷血，這些詞語它已經聽了很多遍了，來領養荷蘭豬的人類，總愛來這裏逛上一圈，嘴裏嘟啷着真可怕，然後留下一室陰影，無所謂的離開。
這是它第一次聽見，有人類說它“可憐”，有人類看到了它的可憐。
“跟我回家吧，我就喜歡你這樣性格的貓，不過，你這名字得改改了，惡貓2號，怎麼聽着都不舒服，我姓周，我叫周苗，你跟我姓，叫周咪，小名叫咪咪，好不好？”
人類女人緩慢地將手攤開，靠近鐵網，速度非常慢，好像害怕嚇到了這隻一驚一乍的黑貓。
惡貓2號看着人類女人那一點威脅度都沒有的手掌，爪墊里的爪子無意識地收了進去，它躲開人類女人溫柔的注視，轉過身去，用背背對着女人。
不會有人類喜歡它的，人類不喜歡它，那它也不喜歡人類。
它才不會相信虛情假意的人類。
————
惡貓2號最後還是在人類女人的強制要求下，被帶回了人類女人的家。
現在，它不叫惡貓2號了，它有一個新的名字，叫周咪，小名咪咪，但是，咪咪並不認可這個人類主人。
咪咪躲在床底下，鼻尖一股灰塵的味道，它銳利的綠眼透過床的縫隙，警惕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咪咪，你怎麼又躲起來了。”周苗整個人貼在地板上，非常艱難地朝着床縫下看去，正好對上了一雙發綠的貓眼。
周苗有些懊惱，她本來想着，床縫那麼小，貓咪肯定進不去，所以這才沒有封掉床縫，她低估了咪咪身體的柔軟程度。
“喵！喵！喵！”貓叫聲宛如催魂一樣，帶着敵意的警告。
床底下，咪咪弓起來了背，整隻貓變成了一個弧狀，它咧開貓嘴，尖利的牙齒宛如彎鉤，泛着血色的光芒。它伸出了爪子，虎視眈眈地看着床縫外的周苗。
蓄勢待發，如滿弓的箭，上了膛的槍，只待一聲令下，只要外面的人類試圖靠近，它就會立刻發動強有力的攻擊。
沒有人能夠忽視一隻被訓練過的貓的攻擊力和戰鬥力。
“好好好，我不進來，我就看看你怎麼樣了。”周苗爬了起來，遠離了這張床，她特意放慢了動作，免得引起咪咪的恐慌。
貓咪這種生物，最容易被嚇着了，這才剛回來沒幾天，害怕是正常的，要再耐心一點才行，周苗這樣對自己說道。
“喵嗚……”咪咪舔了舔自己的毛髮，重新縮在了黑暗的角落。
它從小到大都生長在黑暗裏，在黑暗的囚籠里與其他惡貓搏鬥，互相殘殺，黑暗本該是它最討厭的東西，可現在，這裏的黑暗，卻讓它心裏有了一絲安全感。
“哐當。”
“咚。”
房間裏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像是瓷碗放在地上的聲音。
咪咪耳朵一動，貓臉上兇相再現，利爪泛着銀光，它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床底下的縫隙，就連牙齒都露出來，只待一口下去，咬得人類女人再也不敢接近它。
只是，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當咪咪綠得發寒的眼睛看到外面的場景時，它突然停住了進攻的步伐。
只見那個叫做周苗的人類女人，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一點聲音都不發出。
她手裏擺弄着一碗精心製作的貓飯，還有一碗乾淨的礦泉水，她將它們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然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縫。
最後，人類女人以為自己沒被發現，還開開心心、滿臉笑容地走了出去。
等到周苗走後，等了好一會兒，周圍沒有動靜了，咪咪這才警惕地探着腦袋，從床縫裏鑽了出來，
它左嗅嗅右嗅嗅，確定沒有陌生的氣息，它猶疑地圍着貓飯和水轉了好幾圈。
“喵……”飢餓讓咪咪沒忍住吃了一口，香噴噴的，裏面還有好多小魚乾，真好吃。
人類，會這麼好心嗎？
咪咪想起來自己的第一任主人，那個可惡的人類，它想起自己整日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囚籠，每日不是和貓互相殘殺，就是每周一次的荷蘭豬狩獵日，生命的流失和死亡的降臨，無時無刻不發生在它的身邊。
可它沒有辦法，要麼是別的貓死去，要麼是它自己死去，它不想死，就只能……
……就只能吃掉敗亡的貓和被它殺死的荷蘭豬。
“喵……”咪咪將飯碗推到了床邊，自己又重新鑽進了床底下。
人類給我食物，一定又想讓我幹壞事。
咪咪用爪子摸着自己額頭上用烙鐵刻下的數字“2”，那皮膚可怕極了，扭曲醜陋，凸起得像是被踩碎了的毛毛蟲，噁心，看了就生厭惡。
它鼻尖隱約聞到了一股肉烤焦烤熟的味道，那是它的肉被烤焦的味道，那天，它的第一任主人第一次端來一盆小魚乾放在它面前，它開心極了，開心得以為，主人終於喜歡它了。
緊接着，便是那燒紅了的鐵，還有烙鐵與它的皮膚按在一起，發出的，滋滋滋的，聲響，還伴隨着貓咪劇烈疼痛而發出的凄厲尖叫。
“喵嗚……”咪咪蜷縮起身體，綠色的眼睛裏重新佈滿了凶意和殺氣。
這個人類一定不安好心，它是不會相信她的。
————
鑰匙插進鎖孔里的聲音響起，即便隔着一道門和客廳，咪咪靈敏的耳朵還是聽到了，它躲在床底下，抖了抖耳朵，沒起身。
伴隨着一陣腳步聲和包包放在沙發上的聲音。
“咪咪，我進來了哦。”周苗敲了敲房門，故意發出聲響，提醒着裏面的黑貓。
這已經是黑貓來這裏的第二個星期了。
每天傍晚，這個叫做周苗的人類女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就會立刻下班趕回家，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敲這間已經被咪咪佔領了的房間的門。
咪咪趁女人白天不在的時候，偷偷走出去看過。
這套房子小小的，只有一間卧室，也就是咪咪現在待的房間。人類的窩，就是咪咪頭頂上的這張床。
可是，咪咪從不讓女人在這裏待太長時間，所以這個人類女人就搬去了沙發上睡。那個沙發小小的，咪咪對比過人類女人的身體和沙發的大小，一看就不匹配，人類女人晚上睡覺，連腿都撐不開。
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咪咪心裏閃過一絲動搖。
或許，這個人類是真的想要對它好？
只是，長時間對人類的憤怒和恨意，豈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抵消的，咪咪重新堅定了心裏的念頭，再次齜牙咧嘴地，用看似強硬的攻擊力，保護着內心脆弱的自己。
“咪咪，對不起，我今天加了會班，回來得晚了一些，餓了吧？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中午委屈你吃貓糧了，晚上我給你好好補補。”周苗站在門口，也不靠近。
只是心裏還是擔憂着房間的黑貓，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整個人趴在地上，眼睛透着床縫隙往裏看去，看到一雙發著綠光的眼睛，這才放心地重新爬起來
她整個人類的動作，看上去真是一點也沒有雌性人類的文靜，不像它們貓，不管是雌性還是雄性，就算是趴在地上，也優雅高傲極了。
周苗輕輕地關上了房門，擼起袖子就去廚房去了，留下黑貓咪咪一隻貓待在房間裏。
“喵嗚……”咪咪對着緊閉的房門叫了一聲，就連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許只是為了單純的發出聲音。
晚餐一如既往的豐盛，來到這裏之前，黑貓咪咪從未吃過寵物貓的食物，不對，在那隻小黃白荷蘭豬的主人家裏，它也是吃過的，只是，味道沒有周苗準備的好。
咪咪特意留了一半的貓飯，想要留到晚上再吃，它重新蜷縮在床底下，身體靠近飯碗，身子下面是一件沒有任何人類味道的衣服。
無聊得有些困了，咪咪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
只是連黑貓咪咪都沒有發現，自己睡覺的姿勢不再像以往那樣謹慎了，反而透露着舒適。
夕陽落下去了，黑色降臨。
夜深了。
空氣涼爽得讓咪咪睡得更舒服了。
“咚咚咚。”非常輕微的敲門聲。
“咪咪，你睡了嗎？”周苗小心地推開門，小聲地問道。
床底下沒有發著綠光的眼睛，周苗心裏確定咪咪肯定睡著了，她手裏端着一碗新炸好的小魚乾，腳步非常輕地走了進來。
也沒開燈，就着從客廳傳過來的光，周苗看見了一隻挨着貓飯碗睡覺的黑貓，好吃好喝地養了一個多星期了，它的身體看上去稍微長了點肉，看上去沒那麼虛弱了。
也只有趁它睡着的時候，周苗才能靠得那麼近，周苗端走了那一碗吃了一半的貓飯，然後小心地將滿滿一碗小魚乾放在原地。
只是，人類即便再小心，總是容易發出聲音，裝滿小魚乾的碗落在地上，發出，小小的、清脆的一聲“咚”。
在這安靜得有些寂靜的房間裏，格外的明顯。
“喵！！！！喵！！！喵！！！”凄厲的貓叫，宛如嬰兒的哭啼，在這夜深人靜的夜晚，詭異得讓人心裏發毛渾身膽顫。
咪咪驚醒的時候，它獸眼裏看見一隻人類的手，端着它的飯碗離去，而另外一隻手，正伸長了對着它的方向，似乎想要做些什麼。
危險的氣息瀰漫上了咪咪綠色的眼睛，它嚇得跳了起來，背弓了起來，獠牙露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惡狠狠地對着面前的人手咬了下去。
尖銳的牙齒深深地刺入人類女人的掌心，那勾起來的弧度，似乎要破肉而出，紅色的液體沿着手臂滑落到衣服上。
咪咪惡狠狠地盯着人類女兒的眼睛，它就知道！它就知道！這個人類不安好心，她肯定和第一任主人一樣，趁它放下警惕，就要傷害它！
人類！惡毒的人類！醜陋又惡毒的人類！
“嗚……”低沉的吼叫在咪咪的喉嚨里傳出來，它死死地咬着不肯松嘴，爪墊里，尖銳的爪子伸了出來，在人類女人的手臂上劃下道道血紅色的傷口。
它是不會屈服的！休想再傷害它！它再也不會相信人類了！人類都是騙子！
只是，周苗卻一動不動地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她任由着黑貓咪咪對她的攻擊，也沒有痛呼聲，安靜地等待着黑貓咪咪的平靜。
等到黑貓咪咪的攻勢放緩，它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不再那麼暴躁了，周苗這才開口說道：“咪咪，我只是想給你換一碗剛做好的小魚乾，擔心你晚上醒來會餓。”
“喵……”咪咪牙齒還咬着周苗的手，發出模糊不清的貓叫，綠眼依舊兇狠。
它這才發現，鼻尖聞到了一股更為誘人的香味，它將眼睛往下看去，一碗還冒着熱氣的小魚乾正安靜地待在它的身旁，魚的味道，香香甜甜的。
而人類女人另外一隻抬起來的手裏，端着一碗已經冷得變味了的貓飯，香味都淡了很多。
只聽見人類女人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在溜進來的光芒下，溫柔又包容，她對咪咪打着商量說：“好了好了，我就你這麼一隻貓，你喜歡吃肉，我就天天給你買肉吃，這一碗壞掉了的貓飯，我們就不要了好不好？晚上的宵夜吃你最喜歡的小魚乾，怎麼樣？”
獠牙上還溜着溫熱的液體，血腥味瀰漫在貓嘴裏，黑貓咪咪愣住了，非常緩慢地鬆開了嘴，然後不敢置信地發出一聲貓叫：
“喵？”
是它……錯怪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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