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年之期
葉修能閉上眼睛回想片刻,心想長綾姐是這樣說的不錯。
劉喜靜無奈,卻無法反駁,只能道:“那喝完這口酒,你我就算相逢一場,到止為止,往後相見不相識了。”
葉修能端起酒碗,聞言卻使勁地搖頭,“不行,不行,劉道長雖不是好人,但不至於此。”
這話說得令人意外,年輕道長剛有點歡喜,就給葉修能接下來的一句話給平息了。
“天宗形勢日益嚴峻,日後恐怕劍八佾都不讓我上了,到時候就需要劉道長幫忙了。”
葉修能把工具般的友情說得如此坦白,劉喜靜反而討厭不起來,只是到時候再見葉長綾……他已經可以想像到當時的尷尬場景了。
大體上,劉喜靜在劍八佾的一年就是這麼過。在山下田老翁家裏干各種要求奇特的農活,跟大伯大姨們比拳腳功夫,隨小師弟、孟津師兄培養天響劍。
最後,劉喜靜用陰招贏了瘦小老伯,而用老伯的把式破了另外一位擅長的陰招。至於蔡寡婦,年輕道長也掰開了她的腿,卻是用了撓痒痒的小手段。蔡寡婦不服,劉喜靜也沒要求勝利之後如何處置,兩人算成了平手。
山下的農民伯伯們都覺得劉喜靜算上個練武胚子,只有田老翁一直不以為然。面對老爺子淡泊的神情,劉喜靜再無半分受人讚揚的喜悅,大有種被裏裡外外看透了的感覺。
一次喝酒時,劉喜靜看向山上真武門,問田老翁道:“一年之期,能成事幾何?”
老爺子回答:“無幾,唯始變。一年長短,僅僅是個開頭。所謂萬物開頭難,成事重在堅持。”
劉喜靜欣然受教。
————
一年後。
早晨,木屋子裏,劉喜靜還沒睡夠,感受臉上傳來的光滑觸感。他痛並快樂地伸出手,抱住身邊的柳影,天天如此,若是兩年前的自己,早已是頭累死的牛。
柳影卻道:“幹嘛呀?大壞蛋。”在劉喜靜懷裏不停掙扎。
什麼時候柳影也玩這套了,明明是她先叫自己的,劉喜靜睡眼惺忪,擦擦眼睛,一看嚇一跳。是小師弟的手在拍自己的臉,他看了下懷裏的柳影,嘴裏哼哼的,有氣無力地拍打着自己,還沒睡醒呢。
“師哥,你和柳姐姐在幹嘛?”
“在睡……不是,師弟你怎麼跑這來了,別解釋了,你先出去。”
“好啦。”小師弟看劉師哥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扁着嘴轉身離開。
劉喜靜大感頭疼,柳影剛才雙手還抗拒着,兩條腿卻纏着自己的腰,費好大勁才下床。
等劉喜靜走出木屋,小師弟說道:“師哥,你今天起得太晚,孟津師兄都回去水歌庭了。”
劉喜靜心頭念想一起,未見其劍,先聞劍吟,天響領命在側,自己大腿卻給小師弟抓住。
“師兄怎麼能不辭而別呢?師弟,我去追他,你就不要跟了。”
“不,孟津師兄說了不讓你跟,他留了封信兒。”
劉喜靜接過信件,打開看起:“師弟親啟,一年來,你沒少吃過苦,也沒少受過師兄嚴詞管教。師兄尚未提及的是,修行一事,門檻只高不低,汝之資質,練劍進展之迅速,恐與當年創立真武門的先任宗主呂春秋相提並論。師兄便不像師公那樣說些空空的大道理了,十年證道,在你身上是可行的。儘管師公的本意是比這十年更短,那便是另外的安排了,非我等晚輩所能窺見。好了,馭劍式已成,師兄也算不負師公所託。餘生我便要與水車園相伴,但願能聽到關於你的好消息,勿念。”
劉喜靜面容悲傷,世上竟真有孟津師兄這樣的有心人,他鐘離老頭哪來的這天大魅力能讓一表人才、前途似錦的孟津不惜一切追隨呢?
他想起自己與孟津師兄對弈時,談起了在懸圃宮與武張二人的南北庭之辯,並轉述了自己的看法,覺得這些成天修行的高門子弟太幼稚。
孟津則言,“喜靜,世事如棋,可再大的棋盤也裝不下‘世事難料’的四字變數,最終執棋者大多反為棋子,真正左右歷史的乃是人間正道,莫要對師公的道理失了信心。”
手捧孟津的留信,劉喜靜回憶起當時的師兄,實有青年國士之風采。
小師弟跳起來在劉喜靜面前來回揮手,“師哥!師哥!你別不說話呀,我不生你氣了還不行嗎?”
劉喜靜回過神來,拍了拍小師弟的腦袋,“現在是幾時?”
“五更了。”
“雞還沒打鳴呢,明明是孟津師兄提前走了,你倒怪我起晚了。”
“可不是嘛,孟津師兄提前了,師哥還在睡,那便是起晚了。”
“也是。”
劉喜靜剛要如往常般下山,卻遇見一群不速之客。
半山腰處羅列八位真武門弟子,個個玉樹臨風,想必就是真武八子了。
帶頭的是熟悉的大師兄呂驚風,他雙手環臂,聲音響亮,“劉道長,今日有一事相求。”
劉喜靜心裏一咯噔,訕笑道:“不過小小道長,何須真武八子齊出這麼大的排場?”
呂驚風冷哼一聲,從身邊的七人里推出了翁玉瑱,“昔日,念道長初來乍到外加有人刻意庇護,玉瑱才沒有對你還手。今天,道長已苦修一年,與玉瑱來場堂堂正正的較量不為過吧?”
年輕道長老大不樂意,心想我這一年不是幹活就是跟一些農夫玩耍般的較量,與你們正兒八經修仙御劍的能比嗎?
翁玉瑱走上前來,長劍豎在胸前,“不妨請道長證明,小影的眼光沒有錯。”
“桓桓?”
“你!”
劉喜靜下意識說出平時對柳影的叫法,卻點燃了當時的氣氛。翁玉瑱手上青筋暴起,呂驚風也是皺起眉頭。
天空幾道金雷落下,與此同時翁玉瑱鬆手,劍鞘自己脫落,隨後牽起長劍直指劉喜靜。
“小師弟退下。”呂驚風身形龐大,步子邁得又大又快,一把抱走烏溜溜眼珠子直轉的小師弟。
而劉喜靜一年後首戰,動作難免有些匆忙,天響劍領命飛出,劍鳴聲不再刺耳。
“心念則動,念心劍!”
“好快!”
真武八子中傳來讚歎,隨後眼前一閃,金雷已在劉喜靜的頭頂落下,他們心裏卻有不詳的預感。
翁玉瑱的長冠落到地上,他披頭散髮,瞠口結舌。
生生挨了數道金雷的劉喜靜卻渾然無事。
翁玉瑱不知道的是,借金雷作障眼法,聲東擊西的手法,劉喜靜在柳拂風對陣余凶良時就見過一次。
另一邊,翁玉瑱對劉喜靜的出手一次比一次驚訝更深。他先是隨手使出飛劍,即同門師兄弟口中的念心劍,又能驅劍輕巧摘下自己發冠,力道、方向把握都精準得驚人。
這樣的成長,僅僅一年時光嗎?這便是軒轅轉世罷。翁玉瑱的攻勢早就戛然而止,如果劉喜靜動殺心,那麼剛剛掉地上的就不會只是一個帽子。他無意再戰,低頭甘拜下風。
“好耶!”
小師弟見狀興奮地拍手,然而場上寂靜無聲,他訕訕地收起小手。
同為八子的真武弟子有人要接着出手,呂驚風揮手制止,“玉瑱,願賭服輸,別在那裝什麼悶葫蘆。”
翁玉瑱臉色難堪,也只得道:“是我技不如人,劉道長更高一籌。”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劉喜靜剛想說出自己只是碰巧贏了一回,呂驚風卻站不住了。
“劉道長,驚風手熱得很,可否與我一戰?”
劉喜靜與真武八子其餘七人俱是震驚。
“不說話便是默認。”
劍負於背後的呂驚風“哐當”一拳砸向地上,土地裂開一條長長的縫,一直蔓延到劉喜靜腳下。
年輕道長一時以為是地震,等他反應過來,裂縫已在自己身下。
泥沙、碎石飛得到處都是,呂驚風竟然從地上的裂縫鑽了出來,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他的拳頭。
“土遁!”
劉喜靜來不及作表情,第一想法是跳開呂驚風,然後踏着天響走人。
然而呂驚風這一拳除了打人,還有聚力升空的作用。他早有預料劉喜靜的動作,一下子飛到與劉喜靜同等的高度,看着後者驚慌失措的眼神,微微一笑。
兩人轉眼間已是貼身,天響劍想要發揮且不傷到劉喜靜還要調整方向,只能從背後襲擊呂驚風。劍吟響起,呂驚風壯碩的身軀扭過,在天響劍一擊未中,再接一擊時,他已經把劉喜靜的脖子鉗在自己的臂彎,一把摔在了地上。
劉喜靜再一次吃滿了沙塵,不斷地乾咳。年輕道長抓着呂驚風鐵一般的手臂,沙啞地喊道:“天響!”
了解劉喜靜不惜一切的心情后,天響劍一聲長吟,刺向露出破綻的呂驚風。
呂驚風塊頭雖大,身子靈活無比。他反應極快,扔下劉喜靜,側翻躲過天響。
而天響劍彷彿意料之中,竟是在空中翻旋,很快轉向呂驚風撤退的地方。
真武七子中有人咂舌,翁玉瑱更是直言:“妖劍乎!”
呂驚風神情自若,雙手掐訣,背上那柄劍身寬大的劍隨之飛出。
兩劍相接,天響劍被天上的飛劍猛猛地一擊,飛回了劉喜靜的身邊。年輕道長一時呆若木雞,“天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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