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恨意

胤禛越看弘晏越是親切,像是迷了心竅般,略略把今早川陝那件貪腐案敘說了一遍,隨即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道:“元寶如何看?”

說著,四阿哥猛然清醒,這問題不合適。

他苦笑,侄子才五歲的年紀,自己真是魔怔了。

哪知弘晏聽到“貪腐”二字,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冷靜的情緒驀然退卻,渾身繃緊,眼神銳利,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小弓。

他仰頭看向胤禛,只覺怒火熊熊燃燒,一字一句冷酷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都該死。有他們在,吏治如何清明,天下如何太平?”

這話實在振聾發聵,一瞬間,蘇培盛裝不了鵪鶉了。

他緩緩瞪大眼睛,低頭瞅了眼凜然的皇長孫,又抬頭瞅了眼怔愣的自家爺,居然看出了數不盡的相似之處。

三喜張大嘴巴,臨門神色一片空白。

阿哥平日裏脾氣好的不得了,原來這般……才是他的本性嗎?小小年紀心繫江山社稷,在乎吏治百姓,不過沒表現出來而已!

四阿哥哪裏知道宮人的看法。他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五味雜陳地想,這不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目標么。

額娘不懂他,兄弟不懂他,唯有侄兒探聽到了他的心聲,明白他的苦惱。

胤禛越看弘晏越是喜愛,心下惱怒一掃而空,恨不能將他搶回阿哥所朝夕相處。

轉而一想太子會有的反應,四阿哥只能遺憾地按住念頭,良久喟嘆道:“元寶,你是四叔的知己。”

他嚴厲地告誡周圍,“今日之事若有泄露,爺定不饒他。”說罷迫不及待抱起弘晏,嘴角揚起不甚明顯的弧度,“來,四叔同你說說體己話……”

.

半個時辰之後,弘晏面無表情走在宮道上,圓臉慢慢掛起一張痛苦面具。

失策了,辣雞能力可以不靠物質傳播——

系統厭惡貪腐,竟然還能強行共情於他。

銀子發出召喚也就罷了,心聲怎麼也能召喚?只因四叔是能力持有者嗎?

都說良友易得知音難覓,知音,多麼浪漫的詞兒,可他不想成為四阿哥的知己。

他才五歲啊……

這不合理。

被迫成為知己也就罷了,還被灌輸了一腦袋胤禛的抱負,胤禛對於貪官的憎恨,以及胤禛整頓吏治的看法。

弘晏能怎麼辦,弘晏只能點頭附和,跟着他一起憎恨。

哪知四阿哥越說越是激動,似是開發了話嘮的潛質,還勾起小指同弘晏立下約定,說他若有機會領了肅貪的差事,定然帶着元寶一塊兒去開眼。

弘晏:“……”這就不必了吧。

胤禛目光亮得驚人,弘晏有了不好的預感。隨即安慰自己,如今距離康熙四十七年還早着,國庫還是夠用的,如同閻王下凡催人還債的那個四叔還沒出現,他實在不必擔憂;更何況汗瑪法重來一回,絕對不會如晚年那般做個散財童子,留下一堆爛攤子等收拾。

暫且安慰到了自己,很快,毓慶宮近在眼前。

弘晏重新振奮精神,抿唇露出個笑,心道額娘懷有身孕,他合該去看看成長中的弟弟妹妹——極大可能是歷史上的嫡出格格,他們父子未來的掌上明珠。

腳步輕快地進了正院,小宮女立馬打簾進去通報:“阿哥回來了!”

天色已晚,正院掌了燈火,朦朦朧朧的,好似也沾了幾分喜氣。全嬤嬤快步出來,一張嚴肅的臉滿是笑褶:“阿哥快進來,爺和太子妃念叨您許久了。晚膳用得好不好?”

“好,都好。”弘晏乖巧地回,踏入裏間的腳步一頓,“阿瑪也在?”

“孤在。”太子掀開茶盞,笑吟吟地瞥了兒子一眼,“總算還捨得回來,方才遇見你四叔了?”

太子妃坐在他身旁,聞言也含笑望來,夫妻倆步調一致,說不出的郎才女貌,空氣中恍若流淌着脈脈溫情。

弘晏望着今生的爹娘,心底驀然鬆軟了一角,“是遇見四叔了,聊了好一會兒。”

鬆軟之後便是感慨,原來阿瑪是這樣一個不計前嫌的人,心胸寬廣,還對着他笑!

“額娘,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您都不告訴我。”他蹭上前抱怨,“有弟弟妹妹了,我還成了最後一個知曉的……”

哪知太子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把兒子抱在自己的膝頭,變臉似的教訓道:“莽莽撞撞蹭個什麼?你額娘如今金貴着,不能碰。”

說教不夠,弘晏的臉蛋還被揉了好幾下,戳出幾個肉肉的小坑,一彈一彈地恢復了原樣。

滿人都說抱孫不抱子,太子爺人前守得好好的,至於人後么,沒人敢站出來指手畫腳,就如現在。

“都是你阿瑪的錯。哪不能碰了?”太子妃嗔了太子一眼,“手勁輕些,元寶的皮膚嫩,可不像您。”

又柔聲問兒子:“元寶渴了沒有?來人,切一道果盤來……”

太子態度順從的很,臉上大寫着“孤聽你的”,弘晏竟詭異地嗅到了狗糧的味道,齁得他牙酸,皺起了一張包子臉。

這廂,太子忽然想起銀票之事,瞅着弘晏的屁股手痒痒,到底還是捨不得,於是趁太子妃吩咐下人的功夫,把兒子抱得更緊了些,壓低聲音問:“阿瑪的銀票,元寶從哪發現的?”

“……”弘晏整個人被挾持住,霎那間進退不得,暗道失策。

額娘都有喜了,怎麼還惦記那破銀票呢?

“索大人告訴我的。”弘晏小聲道,沐浴着太子懷疑的目光,神情那叫一個信誓旦旦。

太子左看右看沒看出破綻,因着弘晏除了讀書之外信譽度良好,到底信了這話。

他給索額圖記了筆大的,哼笑一聲,面上一副看開了的神色,“罷,孤不和你計較。”很有幾分洒脫的味道。

倒惹得弘晏狐疑了起來,這反應不對勁啊。

辣雞系統也沒有感應,難不成額娘給零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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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晏不過隨口一猜,哪想真的猜到了事實真相……

太子妃處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襯得偏院寥落冷清,唯有燈火零星三兩隻。毓慶宮如今沒有側福晉,格格侍妾住的地方統稱為偏院,面積倒也不小,建築錯落夾雜,圍繞坐落於中軸線上的正院,與小花園一道呈眾星拱月之勢。

後院共有三位格格,侍妾若干。早先被禁足的李佳氏居於東廂房,受寵風光過一段時日;小李佳氏與張佳氏住在西廂,各養了太子的長女與次女。托孩子的福,兩人的吃穿用度沒短缺過,太子偶爾會來瞧瞧,或是賞賜一二物件。

又一日黃昏,李佳氏指揮下人搬出座椅,面朝前院的方向,就這麼出神地望着。她的面色沉鬱至極,穿着一身素衣裳,模樣嬌美卻不再水靈,怎麼也遮掩不住眼周的青黑憔悴。

小李佳格格消食歸來,見此嗤笑一聲,譏諷道:“還盼着飛上枝頭做鳳凰呢?如今山雞都當不得,還成日礙別人眼。”

緊接着道:“太子妃娘娘才是真正的鳳凰,你算什麼東西?”

聞言,李佳氏咬緊牙關,眼底閃過深深的厲色。

這賤人仗着嘴皮子尖利,一有空便嘲諷於她,還攔着她不讓見懷胎十月生的女兒!可憐大格格如今七歲,竟忘記了真正的額娘……

這麼多年等不到太子,她盼着盼着也就麻木了。從一開始的反唇相譏到置若罔聞,李佳氏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可如今聽到正院的喜訊,她終究還是忍不下去。

憑什麼瓜爾佳氏時隔五年再次懷上,她卻要無依無寵度過餘生?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弘晏算什麼,皇長孫本是她兒的位置!

想起五年前生產那日,李佳氏的指甲嵌入手心,帶來陣陣疼痛。

她生的不會是格格,更不會是死胎,催產葯本沒有毒性,定是太子妃買通了產婆,生生把爺的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扔了出去!

瓜爾佳氏掌管宮權,有什麼事做不到?

弘晏如今享受的一切,還有皇上的寵愛,都是她那可憐的兒的!

每每想到此處,李佳氏心痛得滴血,恨太子被奸人蒙蔽,也恨自己勢單力薄,魚死網破都做不到,沒法與太子妃拚命。

眼看着仇人越過越好,太子爺的心越來越偏,禁足好不容易結束,她想同爺解釋,哪知她一心仰慕的男人聽也不聽,讓她無事別出偏院,省的壞了規矩。

從今往後,她就成了毓慶宮的笑柄。

一聲聲譏嘲猶在耳畔,想到此處,李佳氏緩緩抬頭,一雙嫵媚眼眸幽不見底:

“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小李佳氏一愣,暗驚於她的眼神,而後便是冷笑:“好啊,我果然沒料錯,這麼多年了,你還不忿得很。平日裏裝得倒好!”

心下打定主意向太子妃稟報,小李佳氏剮她一眼,連忙轉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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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氏望着那抹鮮亮背影,半晌輕輕道:“咱們走着瞧。”

說罷,她看向身邊存在感極低的老嬤嬤,閉了閉眼,平靜無比地開口:“德妃娘娘的條件,我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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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嫡皇孫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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