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意一點點滲到骨子裏,凍入骨髓。
狄笙月打了個哆嗦,緩緩睜開了眼。
天色暗沉,正值傍晚,她身處於涼亭內,周圍是一片合著水聲的嘈雜的聲響。
狄笙月順着聲音看過去,見不遠處有些熟悉的河塘內,十來個人人影攢動,似乎在池塘內搜尋着什麼。
這情景,為何如此熟悉?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天牢的那一剎那,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時有些迷茫。
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在了天牢中,為何一醒來,眼前竟是這樣的景象?
“將軍,奴婢求你了。”一聲焦急的聲音將狄笙月的思緒拉了回來。
狄笙月看跪在她面前說話之人,那人一襲粉色的衣裙,面容清秀,正是簫吟雪貼身侍女之一,幽桃。
狄笙月的瞳孔驟然一縮,她分明記得,這個幽桃,幾年前就死了。
見狄笙月無動於衷,幽桃拚命磕起了頭來:“公主身子單薄,這樣下去會沒命的!將軍,奴婢求求您了!公主性子執拗,找不到玉佩是決計不會罷休的。將軍,公主只聽您的話,你就勸勸公主吧,讓她不要再找了!”
玉佩?!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和她記憶深處的畫面重疊了起來。
元后早逝,只留給了長公主一枚玉佩作為念想。長公主素來很珍視這塊玉佩,從不離身。
她與長公主成婚幾日後的一天傍晚,長公主叫她於池塘邊,雙頰泛紅的想將玉佩贈予她。
只是她對長公主只有恨意,當著長公主的面便將玉佩扔入了池子中。
“難道!”思及此,狄笙月渾身一震,某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忽然湧現在腦海。
狄笙月趕忙在池中搜尋那熟悉的身影來。
當她視線落到池子中央那一抹纖弱的身影上,便停住再也移不開了。
那人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池水浸濕,緊緊裹在身上,狼狽不堪。
髮髻也已散開,烏黑的髮絲散落在兩側,隨着她的動作,落在臉頰上。
她用那雙凍得發紅的手,撩開臉頰邊的髮絲。
藉著微弱的月光,狄笙月看清了那張嬌美的容顏,簫吟雪。
狄笙月怔怔的地看着遠處的簫吟雪。
她竟然真的回到了她剛成婚的時候!
看着那單薄的身影,不等幽桃繼續勸說,狄笙月猛然站起身子,直接跳下池塘。
冰寒的池水深至腰腹,想到當年簫吟雪就是在這般冰寒的池水中搜索半夜,最後累至重病,狄笙月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所幸,如今的她再不會如此對她!
她淌着水,走到簫吟雪身邊,拉住她的手臂,就要將她往邊上拉。
“這水太涼,你身子單薄,還是快些上去吧。”
簫吟雪似是沒想到狄笙月也會下來,愣怔了片刻,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倔強,“不用你管。”
說著她一把甩開了她的手臂,頭也沒抬,繼續俯身找尋起來。
深知那枚玉佩對她有多重要,狄笙月沉着眸子,不顧簫吟雪反抗,將她打橫抱起。
簫吟雪的身子格外的纖弱,纖細的腰肢柔若無骨,不盈一握。
簫吟雪掙扎着要下水,卻發覺狄笙月的雙臂格外有力,根本掙脫不得。
“狄笙月,你究竟要做什麼!”她憤恨地拍打着狄笙月的肩膀,雙頰因為氣惱微微泛着紅霞。
池子裏的泥土泥濘不堪,狄笙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被簫吟雪一折騰,她腳下不穩,差點就將簫吟雪摔入池中,手上力道不免加重了幾分。
“別動!”狄笙月眉頭微微蹙着,低喝道。
簫吟雪被這麼一凶,強忍的強忍的委屈合著淚水一同落下:“你憑什麼攔着我!”
剛剛對她那般冷酷殘忍,將她遞上的玉佩當做垃圾一般丟進水裏,現在卻還攔着她不讓她找。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
她是喜歡她,但是不代表她就可以隨意踐踏的她的真心。
狄笙月看着那雙倔強中帶着委屈的美眸,心頭一軟。
柔聲解釋道:“方才是我不好。你身子受不得這冷水浸泡,還是快上岸換身乾爽的衣物。你放心,玉佩我一定替你找到。”
第一次聽到狄笙月的道歉,簫吟雪一時間竟有些愣怔。
簫吟雪看向她,泛着水光的眸子眨了眨,低聲說道:“你捏疼我了……”
簫吟雪這麼一說,狄笙月才反應過來。方才怕簫吟雪落下去,她的力道確實重了幾分。
她立即放輕了力道。
狄笙月將簫吟雪抱到了岸上,吩咐幽桃道:“帶你家公主去換一身衣裳。”
“我不去!”簫吟雪強硬地說道。
“聽話。”狄笙月上下打量了一下簫吟雪嬌柔的身軀,淺笑道,“還是說,公主更想讓我親手給你換?”
聞言,簫吟雪的臉頰上染上幾分羞澀的紅暈,跺了跺腳,心不甘情不願地跟着幽桃離開了。
狄笙月看着簫吟雪急促的背影,禁不住勾了勾唇,簫吟雪腰肢那柔軟的觸感還殘留在手心。
以前怎麼沒發現,公主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簫吟雪回來的很快,狄笙月朝岸上看去。
簫吟雪她換了一身嫣紅的紗裙。她本就生的極美,此刻愈發明艷動人。
狄笙月看着,竟有些入神了。
她以前怎麼從沒發覺過,簫吟雪竟如此美麗。
她很快收斂了心神,繼續在水中摸索了起來。
河塘很大,隱隱月光灑在湖面上,隱約能看到几絲波瀾。湖水幽深一片,根本看不到玉佩。
想要短時內摸索到玉佩,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初冬的寒風蕭瑟刺骨,狄笙月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雙手彷彿要被凍僵了一樣,開始微微發顫。
連她這樣的身子都受不了,簫吟雪當年究竟因為這個玉佩吃了多少苦頭?
每每想到這些,狄笙月就覺得心底一陣疼痛。
看着在河塘中直打哆嗦的身影,簫吟雪的氣惱逐漸化為了心疼。
她的眼底浮現出一絲不忍之色,抿了抿唇,終是開口道:“罷了,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吧……”
狄笙月剛要拒絕,她的指尖忽然間就觸碰到了一塊堅硬的物品。
她拿起來一看,是一塊不足半掌大的圓形龍鳳雕花玉佩,通體溫潤,正是簫吟雪遞給她的那塊玉佩。
一絲欣喜浮現在狄笙月的眼底,總算是找到了。
狄笙月快步上岸,將玉佩遞到簫吟雪面前:“玉佩給你找到了,公主殿下可以原諒我剛才的莽撞了吧。”
簫吟雪見到玉佩,臉上有了笑意,伸手便要拿過來。
她剛要伸手接過,狄笙月卻先一步將玉佩收入了懷中,勾了勾唇:“公主,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你方才不是不要嗎?”簫吟雪瞪了她一眼。
“現下想要了。”狄笙月看着簫吟雪,眼底一片柔和。
簫吟雪輕哼一聲,湊近幾分,伸手欲搶:“你這會兒想要,本公主現在還不想送了呢!剛剛也不知是誰,看都不帶看一眼的,就給我丟池塘里。”
想到她剛剛的惡劣行徑,簫吟雪心底重新翻起委屈。
因為搶玉佩的姿勢,她的身子貼過來,合著身上幽微的清香,一起湧入鼻中。
狄笙月眸色暗了暗,索性攬了她的腰帶入懷中。
“哎,你做什麼!”簫吟雪的臉頰浮現幾抹薄紅,她又羞又惱地想從狄笙月懷中出來,卻發現狄笙月的力氣大的過分。
“讓我抱抱,就一會兒。”狄笙月低啞的聲音在簫吟雪耳邊響起,帶着一絲傷感。
雙臂驟然收緊,狄笙月貪戀着懷中的這一絲溫度。
察覺到狄笙月言語間的低落,簫吟雪也安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剛才才水中呆久了,狄笙月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
哼,堂堂大將軍不過如此,下個水就凍成這樣。本公主就借她抱一會兒吧。簫吟雪在心裏這麼想着。
“吟雪,這些日子是我不好。”狄笙月的聲音一下子就柔了很多,“你我既已成婚,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你……”簫吟雪抬頭看着狄笙月,只在狄月笙清澈無比的雙眸中,看到了一片真誠。
“吟雪,你願意嗎?”她輕聲問道,言語間滿是柔和。
簫吟雪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燙。
“哼,先前那麼欺負本公主,現在想着對我好了。我才不稀罕呢!”簫吟雪突然間一把推開了狄笙月,逃也似的遠去。
狄笙月看着簫吟雪略帶慌張的背影,輕聲笑了起來。
她的公主,原來曾經是那麼鮮活的樣子。
想起前世簫吟雪最後那心灰意冷,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狄笙月暗暗下定決心,今生今世,絕不會再讓簫吟雪變成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