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睡到半夜被凍醒的陸晏伸手摸不到自己的愛貓,嚇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一看,那隻小貓緊緊抱着他的腿,就連尾巴都替他遮的嚴嚴實實,睜着一對黑亮的眼睛看着屋外飄着的鵝毛大雪瑟瑟發抖。
她見陸晏醒了,以為他是凍得受不了,趕緊上前鑽進他的懷裏,將他抱的更緊些。
陸晏抱着她重新躺回床上,拉開身上的棉衣將她裹起來,輕輕拍着她的脊背。
他們在那樣寒冷的夜裏,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
儘管姜阮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替陸晏取暖,可一向養尊處優的他在大雪來的第二日晚上發起了高熱,渾身燙的嚇人。
姜阮手足無措的看着面色潮紅,不斷囈語的陸晏,將屋角用來過冬,儲備的乾柴攏在一起,然後用兩隻不太靈活的手爪子使勁了力氣,磨破了肉墊才將柴火點燃。
如同冰窖一樣的屋子終於有了一些溫度,她打開用來煮水的罐子,裏面的水也早已用完了,而陸晏的唇乾裂出血。
姜阮將所有能用的被褥衣服全部蓋在陸晏的身上,準備出去弄些水來煮些米湯給陸晏。
她才一推開門,只見屋外天地之間大雪茫茫,積雪足有一尺來厚,一眼望去,十里之外,渺無人煙。
她眼眶一下子濕了,如今的情景,自己該如何救的陸晏性命?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陸晏,將那個陶罐用繩子綁在身上,在不遠處最為乾淨的地方用雪填滿后,趕緊往回拉。
僅僅是做完這些,回到屋子裏的姜阮已經凍僵了,在火堆旁做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自己活過來。
她又學着陸晏平時做的那樣,將陶罐架在火堆上燒熱想要先給陸晏喝一點兒熱水,平時看着陸晏做起來那麼簡單的事情,對於姜阮來說,竟如登天一樣的難。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上佈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拚命的呼氣,還是止不了疼。
床上的陸晏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好。
他臉上越來越紅,那麼高大的人冷的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姜阮看着心都快碎了。
她拉着陸晏的手貼在自己暖和的肚子上,眼裏的淚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掉,長期以來保持的十分良好的心態在這一刻被打擊得粉碎。
儘管陸晏說這些事情與她無關,可若不是為了替她報仇,也許他就不會去參合這些皇家的事兒,長公主殿下向來明哲保身,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參與這些黨爭。
是她,拖累了陸晏。
他本可以有更好的錦繡人生,如今為了她,都成了什麼樣了?
金尊玉貴拿來下棋撫琴握弓箭的手,如今糙成了什麼樣?
她還要連累陸晏到幾時,這樣的感情算什麼呢?
她幾乎是想嚎嚎大哭一場,可眼下,陸晏還在病着,就算是哭是死,也要等陸晏好了以後。
她擦乾眼淚,重新回到火堆旁,焦急等待着那些雪水化水燒開,然後忍着疼,小心翼翼的握着被火烤的火熱的手柄,將水倒在杯子裏,放涼又倒了一些在盆子裏浸濕了帕子,替陸晏敷着額頭。
她不斷的換着帕子,也不知是不是陸晏好了些,那雙曾經藏了整個星河的漂亮眼睛裏佈滿紅血絲,定定看着她:“你別哭……”
姜阮輕輕蹭着塌火熱的額頭,道:“好好好,我不哭,你快點好。”
可冰冷的屋子裏,也只有幾聲凄涼的貓叫聲。
到了後半夜,原本喝了米湯好些了的陸晏突然變得越來越滾燙,無論姜阮怎麼做,他都在那打冷顫,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姜阮一顆心支離破碎,蹲在他身旁把能做的都做了,也無濟於事。
到最後,她病急亂投醫,想起從前在話本子上看過的雪地降溫取暖的故事,連忙將門拉開一條縫,身形靈活的鑽出去,跳進比她站起來還要高的雪堆里,咬着牙等着自己身上的溫度降到最低,然後哆嗦着邁着凍僵的腿走回屋子裏鑽進陸晏的懷裏,試圖吸取他身上的熱度。
她重複做着這樣的動作,不敢停也不敢想,心裏頭只有一個念頭,她的陸晏哥哥不該這樣客死他鄉。
……
遠在寧城正在哄孫女的長公主李瑤,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心神不寧。
她想起了遠在長安的陸晏夫婦,趕緊將孫女交給她阿娘,匆匆忙忙去姜阮住的卧房看一眼。
卧房的門還好好關着,她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想要走,覺得來都來了,還是進去看看自己這個長睡不醒的兒媳婦,誰知一進裏間,朝榻上看了一眼,瞬時驚得魂飛魄散,暈了過去。
床上哪還有什麼姜阮,只剩下那顆青色發出碧綠光澤,圓溜溜的石頭。
……
陸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他落入了水中,無論如何掙扎,都浮不出水面。
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就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扶着他的手臂,堵住了他的唇,給他渡氣,他才得以喘息。
他拚命的睜大眼睛,想要將眼前的人看清楚些,可面前猶如只是一團水霧,他看見的只有一個虛幻的影子。
可陸晏覺得自己知道她是誰。
正在這時,那個影子終於將他帶出了水面,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這時,他再次睜開了眼睛,只見眼前蹲着一個身着濕漉漉的紅衣,烏髮雪膚紅唇,雖眼睛哭得紅腫,卻依舊是這世上除了他娘親以外最美麗的女子。
陸晏垂眸獃獃看着她一邊哭,一邊往自己的懷裏鑽,緊緊的抱着他的腰,與他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
也不知她是不是做慣了貓,忘記了自己眼下變成了人的模樣,不說話,頭抵在他的頸窩,喵喵喵的叫,分外的可愛。
觸感是這樣的真實,陸晏閉着眼睛覺得自己的脖頸濕了一大片,心想她眼裏的淚就如同他方才見到的湖水,怎麼都流不完,害得他一顆再次劇烈跳動的心肝為她都碎的七零八落。
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生怕睜開眼睛她就消失了,卻又不想錯過她,伸手過去將她護在懷裏,輕輕摩挲着她細膩光滑的,臉龐,操着高燒過後沙啞異常的嗓音,顫抖着問她:“我這是在做夢嗎?”
“陸晏哥哥……”她似乎很驚訝,呼出的熱氣兒搔弄着他的下巴,癢的很。
陸晏覺得她手也不老實的很,像只小貓一樣在他額頭,臉上摸來摸去,然後用帕子搭在他額頭上,冰冰涼涼,十分舒爽。
他捉住她兩隻柔軟的小手,拉至她的頭頂,在她頸窩蹭了蹭,“別鬧。”
小貓頓時不動了,縮在他懷裏,讓人覺得她嬌怯怯的,惹人憐愛。
他至始至終不敢睜開眼睛,伸手摸着她光潔的臉,感受着真實的滑膩的觸感,從眉眼一直滑落到她哭的嫣紅的唇,低頭吻去她臉頰的淚水,喃喃道:“是不是夢,我試一試就知道了。”
一旁的火堆還在燃燒,火熱的溫度像極了陸晏的一顆心,將他埋了多年的心火給徹底勾了出來,再一次的死灰復燃。
火焰太盛,陸晏心想,這一次佛祖親自來了也沒用。
他喘息着,迫切的,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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