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友常樂
長空向上三萬英尺,雲層翻卷如同棉絮般輕軟,飛機從上掠過,穿過亂雲氣流的突襲,留下一條稀薄的白色長線,和這個越來越模糊的城市。
三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室中,相顧無言。寫意便仰頭看着無頂天花板上的湛藍天空,如同眼睛一般清亮。安然則面無表情地伸手遞過去一封信,摺痕整齊,她平靜的如同似水般的眼睛從信紙上穿過,“最後的五分鐘,他等不到你,給你留下這個。”
寫意拍拍冰冷的面頰,顫着手接過信,展信是一首詩,字跡凌厲氣勢強勁,卻在頓筆處又別生繾綣情意:
假如愛情可以解釋、誓言可以修改
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
那麼,生活就會比較容易
假如,有一天
我終於能將你忘記
然而,這不是隨便傳說的故事
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戲劇
我無法找出原稿然後將你將你一筆抹去
信紙輕飄飄地從手中滑落,丟在光潔鋥亮的地磚上。寫意五指攤開遮住大半張臉,蹲下身去撿信紙。一隻好漂亮的手卻越過她幫她撿起信,青年的嘴角帶着一抹痞笑,“我說,你還真夠矯情的。又不是生離死別,人家是去追求自己的光明前景了,你哭喪着個臉是咋回事?”
寫意慢騰騰地抬眼去看這位閑的不行的少爺,嘴角嘲諷地溢出一抹笑,語氣好不溫柔,“是,我沒有你那麼瀟洒。就是不知道當年章小姐坐飛機離開的時候,你是不是一樣放的好開呢?”
慕容澈臉色瞬間精彩,青紅白綠轉了一通,那口氣噎住在喉間,怎麼也接不下去話了,只是狼狽地別眼。他和章千喏的那段過往,永遠是他心底最深的痛;即使傷口能慢慢癒合,也永遠做不到平心靜氣地來和寫意討論那段揪心的過往。
安然冷眼旁觀這對前任夫妻許久,終於嗤笑一聲,末了來了句讓他們措手不及的話,“兩位,小女子不日婚嫁,到時請帖一到,還請兩位賞臉啊。”
寫意震驚地看着她,安然自若地聳肩,一點開玩笑的痕迹也沒有。
就是慕容澈也覺得不可思議,“安小姐,你也太速戰速決了吧?”
寫意這次倒不和慕容澈唱反調了,順着前任老公的話尾溫聲勸,“安然,我覺得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比較好。”
“慎重?有多慎重?”安然的表情擺明了無所謂的緊,“寫意不是我要拆你台,你嫁給慕容澈前考慮了多久?算不算慎重?可你現在不照樣離婚了么?所以,我寧可當我的快餐主義者!”把皮包往肩上一提,她姑娘打算閃人前還似笑非笑地看着寫意,“寫意給我面子,到時可一定要到啊。”
寫意渾渾噩噩地應聲,看安然瀟洒地離去。她這個朋友表面洒脫對什麼都不在乎,心裏卻是一根筋。草率地早早放棄章默桐,草率地相親約會,草率地嫁人為婦……這樣,真的就好么?
許涵不同於慕容澈的悠閑,那位少爺是天天混酒吧混宴會,許涵卻是忙於工作忙於奔赴各種必要的飯局,閑下來的時候少的可憐,所以這樣子出來和寫意喝喝茶的時間彌足珍貴。
外面星光璀璨,屋內茶香怡然,許涵抿口茶,然後微微笑,“如果每天都這麼有空,就好了。”
寫意在對面眼波輕轉,噙笑不語,只是托着下巴看他。良久看許涵神情完全放鬆,她才開口,“你約我出來,應該不止是喝茶吧?”
許涵雙眸微黯,看着她半開玩笑,“怎麼,婁小姐做什麼這麼忙,沒事都不能喝喝茶聊聊天么?”
寫意便低頭。
好一會兒才聽許涵輕輕笑,“說真的,安然讓我做伴郎,現在還正為伴娘發愁呢。”
寫意驀地抬眼看他,與他溫潤的眼眸對視半晌,才淡淡垂眼,“安然有很多朋友,隨便一個都能做伴娘啊。”
這種裝傻式的答案,誰都聽懂了。
許涵嘆氣,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你啊……要怎麼辦才好。”
寫意疑惑地看他,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許涵淡聲,“安然說你懷孕了,難怪不肯回去……可是你真的想好要把孩子生下來?你知道你父母,額,對慕容澈有很大的偏見,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接受這一切的。”
寫意先是詫異,平定下來卻是不語。她父母對慕容家的厭惡,她是一清二楚的。手撫上小腹,那裏有塊肉和她骨肉相連,她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她抬着眼對許涵笑的很淡很矜持,“希望……當我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你能夠站在我這面。”
許涵挑了挑眉,微笑不語。
接着兩人又聊了許久,最後離開時許涵才像是不經意般提了一句,“最近經濟晚報上的信息,你有沒有關注?”
寫意對此有些敏感,皺了眉,“是……信紀集團出了什麼事嗎?”
許涵笑的有點勉強,拍拍她的肩隨意道,“既然寫意不喜歡看經濟晚報,那就算了。本來就只是兩個公司間的爭鬥,你就不要摻和了,嗯?”
寫意低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許涵該不會無緣無故就提到這件事,但她確實對此了解太少,有婁家的羈絆在裏面,她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獨善其身。
直到一小段時間后她無意中看了報紙,才知道這個時候函光被信紀逼上了絕路,很快被澤宇收購,澤宇、信紀兩大公司,才算是正式對上。
婚禮定在周末,寫意算好了時間,趁着賓客還不是很多時趕到了,進酒店時卻和也提前到來的慕容澈碰面。不知慕容二少冷着張臉是什麼意思,寫意對他不太自在地點點頭便去找安然。
安然已經打扮好了,潔白神聖的婚紗垂地,胸前貝殼形狀的設計勾勒出細碎的褶皺,拖尾的層疊波浪鑲以水鑽,乍一看便如水波在面前流動,將女子苗條修長的身材襯得極為美艷。這般從遠處走來,像是踏着飛雪長浪,一低眉一轉眼都是動人的姿調。
只除了,新娘面色如冰,毫無歡天喜地的感覺。
寫意一轉眼,慕容二少也是極為專註地看着安然,身子前傾目光灼燙,端的風流韻致。他似是察覺寫意的目光,看過來。寫意忙轉開目光,慕容澈已經踱着悠然的步子走向她了。
慕容澈的聲音聽起來還好,不像是少爺脾氣的先兆,在她耳邊低聲,“你看安然穿婚紗,就沒有多餘的想法么?”
寫意目不斜視,只看着被眾人圍着的安然,口氣淡定極了,“沒有。”
慕容澈垂眸看他的前妻好幾眼,斂眉沉笑,桃花滿天飛,“五六歲的小女孩參加婚禮都還要有想法呢,你居然沒想法?怎麼可能。”
寫意捏緊手中的首飾盒,盡量笑的端莊典雅,眼梢上折出極冷的弧度,“我該有什麼想法?難道要回憶下我當初的婚禮么?”故意頓了幾秒,補完自己的話,咬字清晰且重,“沒,有,新,郎,的,婚,禮。”
慕容澈面上赧然,懊惱地在心中低咒,說話多少有點不自在了,“我最後、不是去了么。”
寫意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笑的更諷刺,“您的記憶還真差,是新娘去‘醉流年’把你拖到婚禮的,慕容二少。”
慕容澈沉默,幾次試圖和寫意搭話,對方都這副樣子,讓這位天生自負到不行的少爺怎麼繼續下去?他沉着眉冷聲,“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么婁寫意?”
寫意哧一聲,目光還是溫婉地看着前方的安然、沒有投一點到他身上,“我是想好聲好氣的,那也必須關於婚禮有過美好的記憶。”
慕容澈抿唇的動作僵冷,半晌沒有接話,看起來是有些生氣了。
那邊安然很坦然地回眸一笑,對着寫意招手,並自己提着裙子過來了,無視旁邊的慕容澈,直接摟着寫意笑的歡快,“寫意,你會幫我一個小忙對不對?”
側門開了一道,許涵身着黑色修身燕尾服進來,笑容溫和容貌清俊,風度翩翩也不過如此。屋內的人他大部分都認識,便打了個招呼,目光在冷着眼的慕容澈身上掠過,最後對着寫意微笑。
寫意低眼回神,問安然,“什麼小忙需要我幫?”
安然往慕容澈那裏飛一眼,眼中分明有着詭計,“你看真是不湊巧,伴娘的車堵在路上了……寫意你結婚的時候我可是給你當伴娘來着,你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寫意啞然,臉色頓時有些為難,看了看許涵。
慕容澈當然不是傻子,安然這麼醒目張膽的挑釁他又不是瞎子看不見。當下走過來,灰色瞳眸眯出細長的一條線,懶笑,“安小姐我能不能問下,你的伴郎,哪位?”
安然朝一個方向努努嘴,慕容澈的臉色霎時拉了下來,冷聲,“我不同意。”他一伸手還把寫意從安然那裏拉到了自己這邊。
“你憑什麼不同意?”安然也不高興了,又要把好友往自己身邊拉,“寫意是自由身,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要不要當伴娘是寫意說的算!”希冀的眼神便看向寫意。
寫意吸口氣,因慕容澈握她的手腕突然加重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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