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色的轎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中,短短几秒鐘時間,符意舟的腦海里就閃過了無數畫面。上一世的時候,聶知雍足足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他醒后也曾問過符意舟一個同樣的問題。由於撿到聶知雍時對方正處於深度昏迷狀態的緣故,符意舟隨便給他編了一個理由,就把聶知雍敷衍了過去。
可是這一次,聶知雍並沒有昏迷,上一世的理由顯然不能再用。
【系統!系統!怎麼解釋?】
【……你是不是做錯事不敢出來面對我?】
就在符意舟一邊假裝淡定,一邊在心裏瘋狂呼叫系統的時候,負傷的聶知雍有些費力的彎下了腰,接着替對方將手機撿了起來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符意舟沒想到,聶知雍竟然不再追問話題也跳了過去,就像是感受到了自己剛才的猶豫與緊張一般。他的視線不由下移,接着便發現對方雖然沒像上一世那樣重傷昏迷,但受的傷依舊不輕。僅僅彎腰再起身的簡單動作,聶知雍的衣服便又暈開了一層淡淡的血跡。可他看起來並不在意。
少年稍矮聶知雍一點,看完傷口之後,他不由得抬起眸再次向對方臉上看去。符意舟不知道,自己有着極美的上目線弧度,從此時他目光裏帶着濃濃的提防和疏離,就像是只藏在沙丘背後的闊耳狐。
一道光從窗外投來,符意舟臉頰上的紗布白的有些刺眼。
不由得,聶知雍的心臟糾痛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黑色的轎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符意舟脾氣古怪,平常司機把他送到家並停好車后就會直接從車庫裏離開。這一次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那個受傷的少年,正當司機猶豫着要不要問自家少爺,是否需要自己協助將那人攙扶進去的時候,聶知雍就捂着傷口慢慢的推開了車門。
符意舟的住處是一座有百年歷史的小院,要是有來陌生訪者,不說的話他估計不會將這裏當私宅,而是誤以為自己闖入了影視城的哪間拍攝地,或者什麼博物館。月光將腳下的木質迴廊照亮,就在這個時候,受傷的聶知雍忽然踉蹌了一下。而還沒從上一世恢復過來的符意舟則……下意識的快步向過去將對方扶住。
動作非常流暢。
卧槽,糟糕了糟糕了!符意舟在心底暗罵了一聲。上一世自己被符家掃地出門后,轉身就去投靠了大反派聶知雍。誰能想到,就是因為那該死的四五年狗腿生涯,符意舟竟然養成了時刻關注對方動態的習慣!
真是沒出息。
做完這件事後,符意舟的手立刻像觸電一樣的快速彈了回來。接着他找補似的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說:“想死的話別在這,晦氣。”接着就快步繞過了傷員,頭也不回的向著不遠處的小樓走去。
按照符意舟對聶知雍的了解,現在正處於中二期的反派大人雖然面上的偽裝做的不錯,但實際還是一個非常愛面子的記仇少年。上一世的自己之所以能夠迅速成為炮灰,屢次在聶知雍面前“口出狂言”就功不可沒。
但符意舟沒有看到的是,聽到自己說的話后,被甩在身後的聶知雍並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相反他竟然又用剛才那樣的目光向自己看了過來。
聶家有人想要殺自己的事,聶知雍早就知道了。但這一次他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將計劃扼殺在搖籃之中,反而是裝作不知情般的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等待着符意舟……聶知雍伸出手去用指腹輕輕地摸了摸一邊的木質廊柱,粗糙的觸感順着指尖傳入了心底。他的目光無比深邃,深過了今晚的夜空與萬米的深淵。
早先一步走進屋裏的符意舟滿腦子問號,他實在是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環出了錯?
自己回到十年前也不過短短半個晚上,怎麼就發生了那麼多和上一世不同的故事?尤其是一想到那個天生多疑的反派,這個時候正清醒的呆在自己家裏,符意舟就一個頭兩個大。
上一世聶知雍陷入深度昏迷,符意舟直接在系統的指揮下,用貸來的積分在商城裏購買藥品將對方救治。可是這一次,聶知雍的傷雖然沒有上一世那麼重,人卻是百分之百清醒的。難道這一次,自己真的要親自動手給聶知雍處理傷口嗎?想到這裏之後,符意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趕緊搖了搖頭將這個狗腿無比的思路扔到一邊。
符意舟進屋之後過了好一會,聶知雍才慢慢走了進來,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行動已經非常緩慢。“聶少爺,你今天怎麼搞得這麼狼狽?”還沒等聶知雍進屋站穩,便見符意舟斜斜的倚牆抱臂站在那裏,接着以一種極其嘲諷的語氣朝他問道。
華國的上層社會是一個圈,兩人之前就曾在宴會上見過面。只不過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聶知雍還是高高在上的聶家少爺,符意舟則是一個被視作家族恥辱的私生子。沒想這一回再見,少爺受了重傷,竟被這個私生子給撿了回來。
符意舟以為自己現在的樣子足夠小人得志,絕對非常找打。但沒想到的是,聽到他的話,聶知雍就像是一點也沒感受到話里的嘲諷一般的朝他笑了一下,接著說道:“抱歉,讓你見笑了。”
“……”聶知雍吃錯藥了嗎?
上一世的聶知雍可是怎麼看符意舟怎麼不順眼的,但現在對方不但沒有懟自己,甚至還這麼的禮貌,符意舟一時間竟然陷入了極度的不適之中。他輕咳了兩下,接着快步走到桌邊將隨手扔在那裏的繃帶拿了起來。
“我用完剩下的,你自己綁吧。”正說著,符意舟便隔着半個房間將繃帶給聶知雍扔了過來,絲毫不顧忌對方的傷員身份。而接住繃帶之後,聶知雍也沒有急着給自己包紮,就像現在血流不止的人不是他一般。立在門口處的黑衣人緩緩地將繃帶握緊在了掌心,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他的指尖都開始泛白。
一會後符意舟聽到聶知雍沉聲朝自己問道:“你臉上的傷口……一直是自己處理?沒有去醫院看過嗎?”
聽到聶知雍的問題,符意舟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作為一個被家族放養的私生子,符意舟受傷之後只接受了家庭醫生的簡單包紮將血止住,之後再沒人跟他提過去醫院的事情。儘管曾是名影帝的符意舟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不過為了繼續維持原主的“頹廢少年”人設,上一世的他便頂着一道常長長的傷疤,度過了後面的十年。
“沒。”符意舟無所謂似的聳了聳肩,“反正也沒人看。”
似乎是對符意舟這自我放棄的樣子非常不滿,聽到符意舟的話,聶知雍皺了下一眉說:“明天就去醫院,你這樣下去不行。”他頓了頓接着道,“把對別人的十分好,給自己留一分。”
聶知雍……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己什麼時候有了個這麼無私的形象?符意舟徹底迷惑了。不過今天這個晚上實在太過詭異,他不願再多想,聽到聶知雍的話后,符意舟不屑的“嘁”了一聲,接着扔了句“不關你的事。”就轉身向樓上走去。
至於聶知雍,在符意舟離開之後,他沒有急着包紮傷口,而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灰暗的未開燈的房間裏,身穿深灰色居家服的少年站在背光站在窗口處。他的劉海很長,臉上又纏着一塊繃帶,從聶知雍所處的位置,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為什麼救我?”躺在床上的聶知雍滿心戒備的問道,他的聲音打破了房間內的寂靜。
聽到聶知雍的問題后,窗邊的少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儘管整張臉被頭髮和繃帶遮住了大半,可聶知雍還是從他那裏讀出了“自作多情”這四個字來。果然,少年接著說道:“我?我可沒有閑工夫救你。你擋在路上,是司機把你搬過來的。”
在華國的上層社會,聶家內部的勾心鬥角早就已經出了名。但無論背後鬧得怎麼凶,大家表面至少還是比較客氣的。可以說聶知雍從小到大,都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和自己說話的人。
“只是無聊而已。”符意舟微微搖了搖頭向聶知雍這裏走來,“不要自作多情。”
符意舟就是有這樣神奇的本事,兩句話下來,聶知雍的眉毛就緊緊的皺了起來。“以後我會補償回來的。”過往不好的印象和傳聞再加上對面人特殊的身份,聶知雍自然而言的以為,符意舟之所以將自己留下,就是為了以後能夠挾恩圖報。
“沒勁,沒想到聶少爺也是一個這麼沒勁的人。”聽到聶知雍的話之後,少年冷冷的將他瞥了一眼,接着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房間。不知怎的,躺在床上的聶知雍竟然從對方的話里聽出了濃濃的失望來。
……
陷入回憶之中的聶知雍嘴角慢慢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所以說……救了自己的人自始至終都是符意舟。甚至此時聶知雍還清楚地知道,符意舟救自已,從來都不曾求過什麼“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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