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
姜延的話固然殘酷,但卻在理。
夏小妍不出現,解釋清楚這一切,她永遠都上不了檯面。
一個風光的大學生,淪落成了在逃的殺人案嫌疑犯。
婦人接受不了這樣的崩潰,她腿軟了一塌。
男人連忙接住了婦人,把她扶到椅子上,對姜延二人說:“坐下聊。”
姜延和薄連靳剛剛是坐着的,但因為夏小妍的父親突然歸家,又覺得主人家站着他們坐着不太好,也就站了起來。
這會兒他叫二人坐下,姜延也沒推辭,和薄連靳坐在椅子上。
夏小妍的父親開口:“小妍一直很乖,不會殺人的。”
姜延冷靜地說:“人不能看表面。”
夏父一愣,苦澀地垂眸,半響才說:“你說的對。”
姜延有個大膽的猜測。
夏父是知道夏小妍被猥.褻的,夏母知道夏小妍參與殺人案件時,可謂是兩眼發白,就差當場暈倒,而夏父格外的冷靜。
他早有預料?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被猥.褻,而選擇默不作聲。
姜延想想,都覺得噁心。
姜延開口道:“我是夏小妍的心理醫生,治療她童年的陰暗面。”
夏母一愣,吶木地說:“我家小妍小時候長得漂亮,討人喜歡,沒人對她實施過暴力,大家都很喜歡她,怎麼會……怎麼會有童年陰影呢?”
為什麼?不得而知。
姜延注意到,夏父的唇綳成一條線,他在隱忍。
“是啊,為什麼呢?”姜延故意裝作輕鬆,“夏小妍告訴了我原因。”
夏母愣愣地說:“什麼原因?”
“因為——”
姜延沒打算說的。
這對於他而言,太過殘忍,夏小妍的事不應該由他說出口。
“夠了!”
他賭對了。
夏父訓斥道:“夠了!你不要說了!”
他的隱忍成了野獸,衝破了牢籠,有些難以忍耐:“這件事過去了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提及?發生都發生了,已經無法彌補了,為什麼不放過自己呢!”
他在恨誰?
恨夏小妍嗎?恨她不能成為自己眼裏閃閃發光的女兒。
因為她有了污點。
姜延淡睨眼他,無所謂和他對視與否。
“夏小妍想過去,可那個人不想過去。”
夏父一愣。
這一次,他有些恍惚地顫了顫。
他明明……他明明找過池涌的……
池涌明明和他保證過,再也不會去找夏小妍……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夏父身處於痛苦之中,“不會的,不會的,他答應過我,他不會再找小妍的……”
夏母不可置信極了,她心裏有個想法,但不敢剖解,她開始懼怕……
“夏利民!”
夏母吼道:“我家小妍到底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告訴我!”
夏利民瑟了瑟身子,想要寬慰她,可半響,他卻說不出口。
他把求救的目光望向姜延。
後者掐滅了他的光。
“這是你做父親的責任嗎?”姜延咄咄逼人道,“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有為夏小妍考慮過嗎?”
他,他哪沒為夏小妍考慮過。
夏小妍是他的女兒,他沒能冷血到看着自己的女兒身處於痛苦之中。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把這件事抖摟出來?這個落後的農村,大家只會嗤笑他的女兒,說她不守貞潔。
沒有人會說那個池涌,而他的女兒,會成為人人口中的笑柄。
他能怎麼辦!
他沒有辦法!
夏利民閉了閉眼,這個秘密藏在他心中太久太久了,久到他每回想起來,都要陷入自責里。
“小妍被池涌碰過……”
他說得極其委婉,可夏母卻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難怪……難怪……”
她終於知道夏小妍故意吃胖的原因了。
大家都不再說夏小妍好看了,可她的面子卻抬不起來了。
她讓夏小妍減肥,妄想讓她成為最初的自己,那個她唾棄厭惡的自己。
是她錯了……
夏母怔怔地。
“死的人是池涌嗎?”她開口。
姜延無聲地點頭。
夏利民咬着牙:“他就是該死,明明是他做錯了事!他就是該死!該死!”
一個不懂法的家庭。
姜延垂下眸,有些唏噓。
池涌是禍害的緣端,夏小妍是無辜的,夏利民也是。
夏利民隱忍了這麼多年,他只希望夏小妍不要再活在暗下。
可已經身處於黑暗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回到光下。
現實不是小說,沒有人能夠救贖二百斤的夏小妍。
說來可笑,這是一個看臉的社會。
姣好的面貌,修長的身材,是標準。
“池涌死了。”薄連靳說,“夏小妍沒了下落,沒過幾天,夏小妍的舍友也死了。”
不到一周,兩條人命壓在夏小妍的身上。
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刑事案件。
夏利民愣愣地,池涌死了,他覺得太正常不過,小妍被人威脅,沉默的羔羊終究會敵不住,做出反抗。
可面前的男人告訴他——
不止是池涌,夏小妍的舍友也死了。
他忽然有些迷惘,自己的女兒竟讓他琢磨不透。
他印象里的夏小妍,十分的乖順,只是太過膽怯,不敢與人聊天,不願直視他人,更加不情願去別人的家中。
這點夏利民能夠理解,夏小妍心裏有創傷,可——她為什麼要牽扯其他人呢?
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
他一時分不清,這是不是夏小妍了。
姜延寬慰道:“這只是可能性,還沒確定最終的兇手。”
只是,夏小妍的可能性最大而已。
夏利民搖了搖頭,“不。”
“是肯定。”
他語出驚人,就連姜延也怔了下。
夏母最先反應過來,她用盡全力打在夏利民的身上,痛訴道:“夏利民!你還有沒有心!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她那麼乖,她怎麼可能殺人!”
夏利民搖了搖頭,“不,你不懂。”
“小妍曾經想要自殺……”
三人皆怔。
夏利民陷入痛苦的回憶中,這段回憶一直藏在他的心裏,是他不願揭開的傷疤。
可他意識到,這個傷疤需要被揭開了。
已經……到揭開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