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
姜延不屑於顧。
被捧上神壇的人,並不代表一輩子都在神壇之上。
邪惡的勢力終會被制裁。
隔日,姜延陪同薄連靳,一起去了夏小妍的山莊。
路上,薄連靳語氣輕鬆:“如果夏小妍回了家,就不用我們大費周章了。”
姜延細嗯聲,淡道:“這幾乎不可能。”
薄連靳笑了下,“姜醫生,你真是無趣。”
姜延緩緩抬起頭,偏了偏,看向他,沉思一會兒,說:“我一直是無趣的人。”
只是薄連靳自己闖入他的生活,妄想給他的生活粘貼上與他世界同樣的光彩。
姜延的生活一直是索然無味的,認識薄連靳后,才逐漸有了色彩。
他無聲地抿了下唇,懨懨地閉上眼,“到了叫我。”
薄連靳別過頭,瞧他一眼,笑了下,嗯聲。
姜延原本只想一個人靜靜,沒想真在薄連靳的車上睡下,睡醒時,是一個多小時后,薄連靳不在車上。
他惺忪着眼,找尋薄連靳的身影——
他站在雜草叢裏,垂着頭吸煙。
姜延動了動唇,忽地有些渴。
車窗是開着的,他的手撐在車窗外,朝那邊的人喊:“薄連靳——”
吸煙的男人一怔,半響,他蹲下,把煙湮滅在地上,拿着已經摁滅了的煙,朝姜延走來。
姜延瞧着他,不解問:“你這煙還要抽啊?”
“沒啊。”薄連靳坦蕩道,“等會兒找個有垃圾桶的地方丟。”
姜延頓了半響,揚起眉,沖他比了個大拇指,“好公民。”
薄連靳也不謙虛:“那必須。”
姜延口乾地說:“薄警官,車裏有水嗎?”
“有一瓶。”
他摸摸索索,找到了前兩天買的還未開封的水,丟給了姜延。
姜延小口抿了幾口,眉宇舒緩了許多。
他把礦泉水遞給薄連靳,“喝么?”
薄連靳失笑:“我剛剛抽完煙。”
姜延“喔”了聲,“不喝算了。”
他把水擱置在旁邊,薄連靳滾了滾喉結,沒話找話說:“好像是有點渴……”
他自顧自地拿起水,灌了一口,小半瓶沒了。
姜延匆瞥眼,說:“到地方了?”
薄連靳嗯聲。
夏小妍的村莊人煙稀少,這個村較為偏僻,留下的大多都是老人,年輕人更多的是在外打拚。
人不多,連個像樣的店鋪都沒有,姜延和薄連靳只能幹餓着。
他們打聽到了夏小妍的家,只身前往。
夏小妍的家有些破,屋頂大約有塌方過,不規則的瓦塊堆在一塊。
姜延敲了敲木門。
裏面的人瑟瑟地探出頭,婦人警覺道:“你們是誰?”
姜延二人對視一眼,姜延先移開了視線。
他捏了捏薄連靳的袖子,開口道:“我是夏小妍的心理醫生。”
婦人沒能聽懂,她摸不着頭腦地說:“什麼醫生?”
“心理醫生。”姜延耐着性子說,“是治療心理疾病的醫生。”
婦人的文化水平不高,字能聽懂,但組合在一起,她露出了迷茫的眼眸。
“聽不懂!聽不懂!”婦人說,“你們來幹什麼!”
姜延說:“小妍有在家嗎?”
婦人自然地說:“我家小妍現在是大學生,當然在大學裏上課,她哪有空回來呀!”
姜延露出遺憾的表情,“阿姨,我們有些事想和你說,但在這兒說不太好。”
婦人這才發現,門對邊的那戶人家已經搬了板凳坐在門外,偷看着他們。
婦人雖聽不懂姜延的話,但她知道,醫生是治病人的。
她的小妍有了病,被這位醫生醫治。
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小妍和她都會被人笑話的。
大家會說她生了個有病的女兒,小妍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成了大學生……
婦人想着,讓開一條路,道:“進來吧。”
三人坐在他們吃飯的桌前。
她還沒全然放下戒備,姜延無奈之下,只能說:“小妍不見了。”
他用婦人能聽懂的話,通俗易懂道:“她沒有去上學。”
婦人自然不信,她語氣有些沖:“怎麼可能!我家小妍那麼乖,怎麼可能逃課不去上學!”
姜延不願告訴婦人夏小妍有可能參與一場凶殺案,這件事對一個久居山村唯一能依靠女兒有出路的婦人而言,實在是殘忍。
他迂迴地說:“小妍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行為?”
婦人蹙了蹙眉,一臉愁容:“我家小妍哪哪都好,學習認真,長得也漂亮,他們都說我有了小妍是好福氣,可她非要……哎。”
姜延想她極有可能說的是夏小妍增肥事情。
事情和他預料的完全一樣,婦人接着往下說:“你說你是醫生,你有沒有告訴我家小妍,讓她少吃點?”
夏小妍是逼着自己吃東西的,婦人不能明白,她以為自己的女兒去了一趟大學,當了大學生,胃口暴增。
姜延無法為夏小妍解釋,他要怎麼告訴婦人?
和她說,你的女兒小時候經歷過猥.褻,你沒有保護好她。
還是告訴她,你的女兒長大后以為自己能夠逃脫牢籠,結果被人拍了視頻,被人威脅。
婦人大約不會懂,姜延無聲地嘆息。
如果——如果夏小妍告訴她的媽媽,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她的媽媽會怎樣呢?
會覺得丟人,把她藏匿在家中,不讓她出門。
這樣,她連見識大城市的機會都沒有,一輩子拘泥於這個年輕人不願再待下去的村莊中。
姜延明白,夏小妍的無力感。
她固然可憐,但這不是她動殺心的理由。
姜延十分理智,他對婦人說:“小妍最近沒有和你報過平安嗎?”
婦人搖了搖頭,“她很少聯繫我,只有我聯繫她的份,我給她打電話,她都是不耐煩的,總是不想回家。”
說到這,婦人開始抱怨:“我家小妍被人帶壞了,只想在外面鬼混,不想回家,家有什麼不好的?我們這麼的愛她,寵她……”
婦人說的話,姜延光是聽一遍,都足以窒息。
這是愛嗎?
姜延對“愛”字是淺薄的。
他不太明白愛的含義,可他明白,這不是愛。
以愛的名義捆綁,這不是愛。
薄連靳義正言辭地開口:“這不是愛。”
婦人和姜延皆愣。
薄連靳緩緩說:“你這並不是愛夏小妍的表現,你只是想她回來,想其他人羨慕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讓大家誇讚你的女兒有用,你只是為了滿足你那虛榮心。”
婦人底氣不足道:“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的女兒我會不愛她嗎!那是我骨子裏掉下的一塊肉,我不疼她誰疼她!我是該對她好!”
薄連靳最受不了這樣的家庭教育,夏小妍走到今天這一步,歸根結底也是這個家庭的原因。
這個家庭讓她太過壓抑了,所以她根本不想要回家。
這個村莊,存在太多嘴碎的人。
夏小妍每天生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
他們說她會讀書,說夏家光宗耀祖,說她長得漂亮——
多麼可笑,一個長得漂亮又會讀書的人,在這些人眼裏,居然是個以後會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
可笑至極。
說好的男女平等呢?
薄連靳心裏控訴着,可他身為人民警察,他不能夠甩臉子。
儘管他已經綳到了極限。
薄連靳輕緩地鬆了口氣,開口道:“你還是不明白我們這次來的意義。”
“什麼意義——”
“夏小妍失蹤了。”他平靜地說。
婦人一哽,忽然炸了。
“我的小妍怎麼會失蹤?!!!”
她失聲尖叫着,不敢相信,她的小妍很乖巧,會幫她做事情,也會黏着她說媽媽我愛你。
她的小妍說,以後要賺大錢,帶她們離開這個山莊。
她的小妍……怎麼可能失蹤。
“你們什麼人?”
一道聲音傳來,姜延和薄連靳同時往後看。
男人身高中等個頭,大約在175左右,有點兒瘦弱,臉瘦的像個骷髏,嚇人得很。
他狐疑的一句話,惹得所有人望向他。
婦人以最快的速度說:“他們是小妍的心理醫生。”
“什麼醫生?”男人凝眉,朝他們走來。
婦人說:“小妍失蹤了。”
男人腳步一頓,不可置信道:“小妍怎麼可能失蹤??”
姜延看夠了這場鬧劇,該到他收尾的時候了。
“夏小妍涉嫌一起凶殺案。”
他原本沒想說的,可現下,他再不開口,這對父母根本不能懂他們來這的意義。
“她是重要嫌疑人,現在處於失聯狀態,警方都在尋找她。”
婦人更加不敢相信了。
她抖着肩膀,瞪大了瞳孔,顫着手指着姜延,開口道:“你,你胡說!”
她的小妍心地善良,怎麼可能殺人呢!
夏小妍的父親還算冷靜,他雖不敢相信,但沒像夏小妍母親那樣撒潑,他目光冰寒:“你們說我女兒殺人,有什麼證據嗎?”
姜延淡淡開口:“警方如果沒有證據,就不會來到這了。”
“夏小妍殺沒殺人,誰也定義不了,只有她自己。”
“倘若她再不出現,永遠做着縮頭烏龜,這樣的話,儘管她沒有殺人,也會被定義成嫌疑犯,永遠不得出現在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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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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