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6
“阿念!阿念!”
她聽到何謹修的喊聲,淚從她的眼角淌出來,她沒法阻止這一切。
身體一輕,她被抱了起來,又被放進輪椅里,推進了充滿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的診室,貼上清涼的膏藥,他再次抱起她,把她放到了病床上。
她知道她回到了第六天,在她試圖推倒蘇錦時,腳下被絆到,額頭磕到了電線杆。
她知道她跟他,只剩下一天的時間。
“阿念,很疼嗎?”
她搖搖頭,睜開眼睛,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俯着身體的他。
“我想回家。”她說。
“醫生說還要做個檢查,看看有沒有引起腦震蕩。”
“沒有,”她說,“我好好的,帶我回家。”
何謹修看了眼她額頭的膏藥,抿了抿唇說:“好好的為什麼要哭?”
“消毒水太嗆了。”韓念初擦了下眼睛說。
何謹修這才扶她坐起來,蹲下身從地板上拿起她的舊鞋解開了鞋帶。
韓念初望着低垂着眼眸的何謹修,鞋帶解開后,他握着她的腳踝,將鞋套在她的腳上,又替她系好鞋帶。
她的鼻尖一陣陣地發酸,好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好了。”何謹修系好鞋帶,攙着她下床。
外面的天黑了,晚上的氣溫陡然降低,一陣冷風吹來,韓念初的手臂抱在胸前,頭越發的昏沉,沒留神腳下的台階,一個踉蹌差點撲地。
何謹修及時扶住她,等她站穩,利落地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又把包遞給她。
“我不冷。”她說。
“你要麼穿着,要麼拿着。”
韓念初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走到她前面,背對着她彎下腰,“我背你。”
“不用——”
“快點!”他不耐煩地催促。
韓念初挎着他的包,慢慢地趴到他的背上。
他背着沉重的她,緩慢地穿過醫院的停車場,燈光昏暗而靜謐,讓她想到了同樣靜謐的利馬特河岸。
那時候,他也同樣背着她,沿着燈光映照的河水,背着她往酒店走。
那時候,她覺得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阿謹。”她轉過臉,貼着他的頸后,想起那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
“嗯?”他停住腳步,喘着粗氣。
“我是不是很重?”她問。
“你還知道?”他抬頭望了一眼離得不近的大門,心裏叫苦不迭,“別說話了,給我省點力氣。”
又走了一段,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動一下,何謹修正在回想自己剛剛的語氣是不是太惡劣,脖子就感到一陣濕熱,是她在哭,淚水滲透了他的衣服。
他想跟她解釋,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是真的嫌棄她重。
最終他只是停下來喘了口氣,又繼續往前走,等到下次背她,如果她再這麼問,他再好好地回答。
一直走到路邊,他的衣領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是汗還是她的眼淚。
她可真愛哭。
回到家裏,何謹修去了書房,她替他倒好水,去樓頂收了被子,才拿了衣服去浴室。
擰了開關,水從頭頂噴出,她慢慢蹲下身,溫熱的水柱沖灑在身上,衣服很快濕透,逐漸地變冷粘着皮膚。
她的雙肩劇烈地顫抖,捂緊嘴,沉默無聲地痛哭。
何謹修把杯子送到嘴邊就灌下一大口水,放下杯子繼續畫圖,片刻后,他轉頭望着那個水杯失笑,如果這是一杯開水,舌頭都被燙掉了吧?
他放下筆,這才察覺她進浴室很久了,剛走到門口,就見她擦着頭髮出來,扔下毛巾去了卧室。
韓念初從柜子裏拿出那箇舊的背包,從夾層里拿出手機,按下開機鍵。
“阿念,我要洗澡了。”何謹修的聲音在書房響起。
“哦,馬上來。”她放下手機,從衣櫃裏找出他的睡衣和浴巾,放到衛生間的擱板上,才又回到卧室,拿起已經開機的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日期,4月2日。
明天以後,他不但會被警察調查,她也離開了他,雙重的打擊下,他靠着酒精沉淪了一年。
她該怎麼辦?告訴他一切?如果因為她的貿然行為將事情推向更糟的局面怎麼辦?
這樣關鍵的時候,她不敢冒險。
“你在想什麼?想那麼出神?”他坐在她旁邊問。
韓念初抬起頭,見他頂着一頭濕發走進來,拿起吹風機說道:“在想冰箱裏沒菜了。”
“我明天請了一天假,”他說,“你不想出門,我們還是叫外賣吧。”
韓念初開了吹風機,替他吹乾了頭髮,將吹風機掛回牆上。
“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她躺到床上,將被子拉到下巴了問,“為什麼提前了?”
何謹修略微彆扭地說道:“我自己的家,想什麼時候回來還不行?”
“嗯。”她伸手關了燈,“早點睡吧。”
卧室陷入黑暗,他的手伸過來,輕輕地環抱住她說道:“以後我們就好好地在一起,養一隻貓,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韓念初把被子拉高了一些,遮住了鼻尖,只留一雙眼睛盯着嚴實的窗帘。
“睡了嗎?”他撐起頭來看她。
她又扯了扯被子,發出低低的,沉悶的聲音,“嗯,我困了。”
“睡吧。”他溫柔地拍了她一下,“明天再說。”
何謹修在濃郁的咖啡香氣中醒來,他躺在床上,閉眼聽了一會兒廚房不時的流水聲,碗盤輕碰的聲音,嘴角輕輕一彎,才不急不徐地起床去洗漱。
一部份早餐擺在桌上,全麥吐司,煎蛋,香腸,牛油果泥,他剛坐下,韓念初就端着水果沙拉出來,順手把咖啡遞給他。
“一大早就去買菜了?”何謹修說著起身,打開冰箱的門,拿出牛奶和燕麥片,順便看了眼空空蕩蕩的冰箱,只有一把青菜,一條鯽魚,一塊豆腐和一小袋排骨,還有之前剩的一個番茄,“你就買這麼點兒菜?就夠吃一頓啊?”
“你不是說可以叫外賣嗎?”韓念初接過燕麥和牛奶倒進碗裏,放進微波爐。
那還不是昨晚她因為冰箱沒菜出神了很久,他才這麼說的?既然都去買菜了,為什麼就買一頓的?
何謹修思忖着又坐回椅子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着她之前賣力地把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這才幾天,就消極怠工了,不由得笑道,“昨天你電話里說有人應聘保姆,要是人可靠的話,就讓她白天來吧。”
韓念初取出燕麥,背對着他說道:“再說吧。”
她敷衍的回答,讓何謹修接不了話。
他拿起吐司,抹上牛油果泥,送到嘴邊時停頓了一下,不確定這一刻張嘴是要找點話說,還是咬一口吐司。
自她出現后,這樣的氣氛,他給她營造過很多次,她討好地說一大段為他着想的話,他冷淡地回應一句。她從不以為意,仍舊待在他身邊。
他想起地鐵站,想起工學院樓下,她的冷淡和陌生,似乎他們的相處模式無法達到一個平衡,他只能被架在高處,讓她踮起腳來夠他;如果他的位置放低,她就再也不會正眼看他。
他不會找話來跟她閑聊,她也沒開過口,早飯在沉默中吃完,何謹修鑽進書房,找了點兒活干。
他聽到廚房又響起流水聲,碗盤磕碰的聲音。水聲停了,冰箱門開了又關,她端了一杯咖啡進來,便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吸塵器的噪音在客廳響起,他戴上了降噪耳機。
噪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廚房又響起了切菜的聲音。
他拿下耳機,有些坐立不安,這麼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太大男子主義是不是不對?
想法一閃而逝,從小到大他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算住到外面,也是食堂,餐館,或是叫外賣,她要是不想做這些事,完全可以雇一個人來替她做,總不至於他還得下廚?
他又重新戴上耳機,直到韓念初來敲門請他去吃飯。
與往常的豐盛不同,餐桌上的菜就一個炒青菜,鯽魚湯和糖醋排骨,份量剛剛好,她把剩的魚湯喝完,將一摞空碗盤收去廚房。
他走到書房,拉開椅子又推進去,回到廚房門口,倚着門框看着她把洗過的碗放到瀝水架上,心想就這麼盯着她的背影忙也沒什麼意義,又回到了書房。
看了半小時文章,他揉揉酸痛的肩背,想到自她來以後都沒去過健身房,他拎起健身用的包,拉開看到裏面的黑色天鵝絨首飾盒,思索着那些話,總要氣氛到了才能水到渠成地說出來。
他又拉上包的拉鏈,“阿念,我去鍛煉了,兩小時后回來。”
說完剛打開門,就見她擦着手出來,“你鍛煉完順便把晚飯買回來。”
她在書房裏找到紙筆,寫下地址遞給他。
何謹修看了眼地址,又關上門,“來回要兩小時,這也叫順便?”
“兩小時來回,不剛好吃晚飯么?”她垂眸說道。
“這附近又不是沒有披薩店!為什麼非得去那麼遠?買回來都涼了。”
“我就想吃那家。”
“改天去吃。”他不容商量地說,“我買了一套房子在那附近,正在裝修,下次去看房子,就順便吃了。”
“我說了我今天就想吃。”
何謹修把包重重地扔到地上,“你非得這麼作是嗎?”
她低頭怔了一瞬,只短短地回了他一個字,“是。”
何謹修露出嘲諷的笑,“這才幾天,就原形畢露了?”他就知道,只要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會得寸進尺。
她倔犟地垂着頭,不跟他吵,也不改主意。
“要吃你自己去買,”何謹修說,“我不是給你跑腿的。”
她沉默了一瞬,走回卧室。
何謹修彎腰拎起包,偏頭一看,她從柜子裏拿出她那個肩帶磨得起毛的包背上,直楞楞地朝他走來。
他站起身,怒氣從腳底躥到頭頂,“你背包幹什麼?我不去給你買,就拿離家出走威脅我是不是?”
她不吭聲,像個鋸嘴葫蘆,頑固又硬梆梆的。
“說話啊!”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卻像被敲了一棍,她的眼眶發紅,眼裏蓄着淚水,彷彿強忍着才沒掉下來。
又哭又哭!活像他虐待她了似的。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去給你買。”
“回來我要看票據,”她說,“不然你會隨便找一家買了糊弄我。”
“韓念初!”他忍耐地盯着她,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仍舊用倔犟而生硬的目光盯着他。
何謹修瞪着她半晌才收回目光,拎起腳下的包,拉開門,又大力地甩上門。
韓念初不由自主地往前追出半步,摸着緊閉的門,緩緩地將額頭抵在門板上,聽着他響亮的腳步聲越離越遠。
她轉身用背抵着門,仰起的臉上淌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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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內應該可以完結,加兩篇周嚴果和阿謹的單獨番外。番外可能不會再寫兩人相處了。。。。這篇文里兩個人單獨相處的篇幅實在是太多了,我都沒想到三十幾萬字竟然能寫那麼多兩人的對手戲。
我拍不到星空了,月亮明晃晃的啊,等到3點鐘月亮下去,星星也很多都下去了,鬱悶!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過眼煙雲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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