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聚

第一章——聚

正月十五,紅梅初開,長安城內,燈火闌珊。

少不了行人,正好一隊人馬,他們的服飾異於常人衣衫,往大街上一走,便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領頭的是個女郎,皮膚略顯黝黑,身子板健碩壯實,比起大夏的那些柔弱女子,顯得氣宇軒昂,英姿颯爽,彷彿聽到了有人議論着,看這夥人應該是北朔狄人。

她狐眼劍眉下,一雙犀利的瞳目,彷彿北荒之地的雪狼紅眼,透着幾分兇狠幾分戾氣。

一件大白狐毛上褂掩體,那隻右臂裸露在外,刻着麒麟圖騰,行動間麒麟臂凶相畢露,見她三分眼色,也得避其鋒芒,繞道而行。

最為耀眼的是身後那一柄闊刀,無鞘,通體赤紅,柄上還掛着一顆黑色狼牙;刀刃閃着一道寒光,微風作響,可聽刀鳴陣陣,再盯着那刀一兩眼,彷彿看到一頭上古凶獸血盆大開,朝你嘶咬而來,不經意打了一陣寒顫。

身後跟着九名隨從,個個披着獸皮,掛着獸牙;古銅色的膚色,寬實的胸膛,健碩的肌肉,彰顯着北朔男兒的氣概。

“額各其,我們向祁帝求糧,恐怕此事難成!”女郎右側的虎皮勇士說道。

這女郎正是拓跋水澤,北朔第一位女汗,她身側出言的這名勇士,濃眉大眼,肩掛長弓,正是萬夫長鍾離義,北朔第一神箭手。

鍾離義之母與拓跋水澤母親乃是親姊妹,二人是親表兄妹,所以才敢稱呼水澤為額各其(姐姐)。

“義弟,何出此言?”水澤停下腳步,疑惑問道,這幾日南下走來,她可是見識到大夏的富饒,在水澤眼中比起北朔,大夏就是人間天堂,想必這樣泱泱大國,祁帝不會吝嗇到一粒米都不給吧。

“我們都來長安五日了,祁帝也沒派大臣來接見我們,所進貢的物品都只是讓一個四方館的館史來收貢,足見對我們北狄何等輕視,真他媽氣人。”

鍾離義分析着,心中的怒火已經開始咆哮了,水澤聞言,若有所思……

“讓開,讓開,快——讓開!”

大街上,一匹紅鬃白馬衝撞而來,嚇得行人紛紛退開。

馬背上一名黃衫女子驚慌大喊着,水澤一看,說道:“義弟,那是你的駁風。”

駁風是鍾離義最心愛的戰馬,但是為了解救北朔旱災之困,鍾離義聽聞祁帝愛馬,私底下將駁風列為貢品,一定會為借糧增大把握。

不料事後被水澤知曉,被臭罵了一頓,駁風之價值堪比十石精米,而駁風進貢,也沒有等到祁帝的召見。

水澤十分疑惑,駁風為何受那女子騎駛,看她衣着華麗,玉冠束髮,想來與祁帝關係不一般,而水澤也注意到在黃衣女子身後不遠處有一名玄衣男子駕馬追來。

片刻間,駁風看到鍾離義,嘶鳴一聲,似乎在訴說這幾日屈辱,然後前蹄曲提,踏空,馬首揚天,一聲狂嘯。

黃衫女子心下驚慌失措,手中韁繩一松,整個人向後滾落。

鍾離義暗道不妙,腳步一踏,人如箭飛射而去,千鈞一髮,扣住墜落的女子。他又朝身前一拉,一掌撐住馬背,翻身越在馬上,口中哨音一響,駁風平靜了下來,又恰好美人落懷。

旁人一聲稱讚好本領,而女子觸頭頂着鍾離胸膛,結實的胸肌惹得她臉紅,不敢抬頭看向鍾離義。

但剛才那般危機之下,她可是把鍾離義整個模樣都瞧遍了,濃眉大眼,國字臉,鼻樑略扁,一看就是個憨厚實在的小哥,可比那色皇帝看着順眼。

這會她心中又暗想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哈哈,我的愛情終於要來了。

鍾離義呼喚了幾聲“已經無事了”。女子在他懷裏嬌聲道:“人家受了驚嚇,心裏還慌亂的很。”

鍾離義一時拿她沒辦法,只好騎着駁風走到水澤跟前,而女子偷偷地從鍾離義的腋下一睜一閉打探情況,聽見鍾離義問道:“額各其,這怎麼辦?”

水澤淡笑一聲,看着染柔問道:“這馬,你從何得來?”

鍾離義懷中女子一聽,是一道女音,語氣中還夾雜着冰冷,心中一想:難不成這虎皮小哥已有妻子。

轟然一下,從鍾離意懷中蹦下馬,連聲說道:“對不起呀,對不起呀,我是真的被嚇着了,才躺在虎皮小哥懷裏這麼久的。”

這抬眼一看,水澤等人的打扮,她頓時一驚,禮貌地問道:“你們是北朔來的?”

這是眾人才見女子樣貌,鵝蛋臉,桃花眼,在起一丘高鼻樑;長發束於紅帶玉冠,身量修長玲瓏;傾城之色不掩於內,英爽之氣發於外。

鍾離意從馬背上跳下,點頭應道:“我叫鍾離義。”

又向女子介紹道:“而這位是我表姐,我們北朔大汗。後面這幾位都是我們大漠以一敵十勇士。”

“哇噻,姐姐你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女子向水澤喜喜贊道,心中甚喜的是她是他的姐姐,那我就有機會嘍。

水澤挑了挑眉,應道:“你的身份也不一般。”

“我叫百越染柔,南國公主,哇,你們北狄人果真身強力壯,這麼冷的天穿得可真涼爽。”女子自介道,十分活潑開朗。

鍾離義一聽,說道:“原來你是南國人。”

“看來我們的目的不約而同,我們正好來長安城向祁帝進貢,而你所騎之馬,正是我北朔進貢之物,戰馬——駁風。”

說著,鍾離義撫摸駁風那一鬃紅毛,眼中的愛惜難以抹去,如同久別的戀人一般。

百越染柔聽見鍾離義這番道來,怪不得駁風性子烈,他都能這般輕易馴服。不過那色皇帝竟將北朔戰馬贈予我,所在何意,難不成真如哥哥所想……

“阿妹,原來你在這兒。”聲音的源頭是名玄袍男子,他駕馬趕來,見染柔被圍,來到眾人身前,對百越柔生氣道:“這裏是長安城,叫你別胡鬧,又給我惹事了。”

男子又向水澤抱拳道:“對不住各位勇士了,舍妹無理取鬧,還望海涵。”

百越染柔嘟起小嘴,一副生氣可愛的樣子,鍾離義見狀,替她解釋道:“兄弟誤會了,這烈馬亂了性,姑娘受驚,我出手相助,並向姑娘請教一些問題。”

“多謝兄台出手搭救,我替舍妹向閣下道謝,我看這裏風寒,不如幾位同我的客棧一聚,以表感謝。”

“這裏很冷?”水澤一句反問,玄袍男子啞言,水澤的語氣很清楚地拒絕了男子的邀請。

之前,染柔驚馬時,她就注意男子在其身後的不遠處,等鍾離義出手相救,男子見他身手不凡,這才上前搭訕,顯而易見其中有所圖謀。

“我們走!”水澤沉吟一聲,步子剛邁到一半,她雙耳微動,傳來一陣鎧甲聲,收回那邁出的半步。

等了片刻,大夏金甲護城士圍來,一匹黑馬裝配金鞍銀盔威風踏來,騎者——黑袍戰甲,七尺長槍,雙眼深邃,睥睨四野。

百越染柔見鍾離義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這名黑袍大將,向他低聲道:“義大哥,這人可是大夏御林軍統領——夜颯,據說是靖王走後大夏最強勁的戰將,一手槍術堪稱無敵。”

“何人在城內肆意縱馬?”夜颯冷冷問道。

這幹人,他倒是認出百越染柔是前幾日進殿面見皇上的南國公主,而那名男子他早認識,多年前被送到大夏當作質子的南國皇子——百越謹。

另一伙人,一身粗野裝扮,不用猜也能想到是北狄女汗等人,雖說祁帝瞧不起北朔,但夜颯早就聽聞拓跋水澤之名,能在短短几年一統北荒分割多年的百族部落,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何況她只是一介女流。

夜颯要看看這個其女子到底多大的能耐,令百族聽令。

水澤聽聞染柔細語向鍾離義介紹夜颯,也是同樣想看看大夏是空有財而無力,還是真正國力強盛。

二人犀利的眼神不約而同對勢着,不知是寒風來得及時,還是二人氣勢太強,周圍溫度一下降了好幾。

鍾離義見形勢不對,招架擺好,隨時準備戰鬥,而士兵也握緊着長槍,兩隊人馬寒視相對。

百越謹見氣氛突然變得異常冰冷,打了個寒顫,嘿嘿笑道:“起飛了,若沒事要不咱們去逛逛燈會,熱鬧熱鬧。”

百越染柔見哥哥出來圓場,也出聲道:“哦,對了,夜將軍,剛才是我騎術不精,讓駁風受驚,才擾亂長安城秩序的。”

夜颯看了百越謹二人,故作驚訝道:“原來是謹殿下和染柔公主。”

“真能演,明明早就看到的,還給我裝。”染柔心中暗想道。

鍾離義一副金剛之怒,他北狄再不濟也不應被大夏這般冷眼對待,大夏如此目中無人,他何能不怒?

夜颯看著鐘離義怒火心生,嘴角微微勾起,“那可不能怪染柔公主騎術不精,只能抱怨這北朔戰馬性子野,難訓!”

夜颯此言一出,鍾離義性急,正要上前暴揍夜颯一番,水澤一下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她深知夜颯是故意激怒他們,大夏收了貢品,又不想借糧,只能製造衝突,以作借口不借糧。

“夜將軍,麻煩告知祁帝,我拓跋水澤以北朔大汗名義向大夏借糧,若是答應,他日我定雙倍奉還;如若不答應,我北朔自人天道無情。

但請給個準話,一再拖拉,我百族等不起。”水澤朗聲道。

聲音似狼嘯孤月,打破整座城的寂靜,夜颯微微一楞,聲音沉厚,穿破力強,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看來北狄女子不可小覷。

“對了,駁風既然不中祁帝的意,那我只好牽走了,他日祁帝若肯借糧,必會貢上更溫順的狗兒,就比如夜將軍一樣。”

“我們走!”豪言一句,水澤領着部下離去,鍾離義草草向染柔道別,轉身跟着水澤,後方留下染柔的目光一直隨着他的背影消散在人群中。

“就算是狗,也是會咬人的。”夜颯喃喃一句。又向謹二人淡淡一笑道:“驚擾二位殿下了,我這就離去。”

眾人離去,百越謹面露欣賞之色,“大漠走出來的女子果真不一般呀,如朝陽一樣艷麗而熱烈,又如明月一樣高潔而冷颯。”

他向前一看,自家小妹眼巴巴盯着川流的人群,搖頭一笑:“阿妹,人都走遠了,別犯花痴了!”

“阿哥,你說要是我們南國遞給他們北朔糠糧,是不是可以同他們交好?”

“哈哈,我看你是想和他交好吧!”

“哥哥……哼,你敢說我,剛才我可聽到你吟詩着什麼朝陽明月的。”

“我那叫欣賞,不像某人賴在別人懷裏。”

“哥哥……你,哼!”

染柔嬌羞地小跑離開,後面傳來百越謹的幾聲朗笑,片刻,他臉上又浮現一抹難掩的無奈。

南國,以兀山山脈阻斷大夏疆土,但其國度小,國力薄弱,五年前一戰,被戰神靖王攻下兀山,失去庇護,受控於大夏,至今只能委曲求全。

而在南疆之地,飛蟲走獸頗多,南國人經歷千年之久,多少祖先經驗積累,創出一種術法,名曰:“萬蟲之法”,就是大夏境內所說的巫蠱之術。

後來,百越氏推陳出新,在千萬隻蠱蟲中培養出一隻皇蠱,並成功與人體融合達成互利共生,以至百越氏是一統南疆蠱術,建立了南國皇室。

而百越謹自家小妹便是皇蠱傳承者,日後是要掌握南國皇權,目前令她頭疼的就是祁帝拋出的聯姻線,追其根本是南國受大夏控制,只要南國脫離大夏掌控,奪回兀山,那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然而此次北狄借糧,就是他要抓住的機會。

祁帝自傲大夏國力強盛,瞧不起北朔狄人,不肯借糧於拓跋水澤,熟不知北朔看似貧困潦倒,窮得叮噹響。但天生與猛獸搏鬥,個個身手不凡。

而那拓拔水澤,又豈是池中之物?這段日子,恐怕對大夏也有所了解,就算那人不離開大夏,憑拓跋水澤“蒼狼”、“北熊”、“奇虎”三萬精銳,尚能同大夏一搏。

但最大的問題:北朔本就遭逢旱災,一旦開戰,有何糧草打仗,若我幫助水澤解決這一問題,那策反她攻打大夏,事在必成。

染柔回頭一望,見百越謹一副鬼笑,不禁寒顫一抖,上前使勁拍他肩膀,“阿哥,你笑得好可怕~”

“有嗎?”謹回神一笑,加快腳步前行。

“喂,你走那麼快乾嘛?”

“難道你不想再見那虎皮小哥?”

“阿哥,你是說……”

“快點,快點他們還沒走遠。”染柔連聲催道。蹦蹦跳跳朝人群中涌去,如一隻歡快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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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女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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