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將計(二合一)
這會兒在討論李元卿和顧清許這件事的顯然不僅僅是沈宜歡和綠珠主僕兩個,還有謝知晏和慶王,不過相比沈宜歡她們的八卦,謝知晏和慶王的話題就要正經很多。
醉仙樓,二樓臨窗雅間。
慶王站在半開的窗戶前,眼神直直地落在底下檯子上正唱着戲的人身上,兩隻手一隻負在背後,另一隻則跟着樂聲有節奏地敲打着窗框,嘴裏還漫不經心地問道:“寧郡王可聽說前兩日安王府廂房發生的事了?”
安王府發生的醜事是這兩日京都最大的談資,謝知晏自然是聽說了的,而且他今日前來赴約,也和這件事情有一點關係,於是他也不假裝糊塗,輕輕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謝知晏坦誠,慶王也不藏着掖着,聞言就道:“寧郡王覺得,這對我們來說是不是一個好機會?”
在說這話的時候,慶王忽然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着謝知晏,眸底閃爍着一抹略有些詭異的光芒。
看見他這副模樣,謝知晏心裏就有數了,這慶王多半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說起來,這一次慶王的腦子轉得倒是不慢。
謝知晏心裏如是想着,面上卻不動聲色,彷彿沒聽懂似的,挑眉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慶王是個急性子,心裏有什麼想法是片刻也憋不住的,因而他想也沒想就道:“本王聽說,李元卿和那長寧伯府三小姐的婚事就在半個月之後。”
“雖說他們這門婚事實在算不得體面吧,可李元卿終究是父皇的親兒子,再加上柳貴妃在後宮一向得寵,本王猜她多半是要說動父皇出宮為李元卿主婚,以便替李元卿洗刷一些污點的,到時候……”
慶王說到這裏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很明顯是打算在李元卿和顧清許的婚禮上搞點事情。
平心而論,慶王這次的打算沒有任何毛病,甚至以謝知晏的眼光來看,都是一個極好的時機。
畢竟天子出宮遇襲這種意外,實在怨不得任何人,若是屆時他們操作的隱秘一些,不僅能夠得償所願,還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污點,惹人懷疑。
除此之外,在李元卿的婚禮上動手,晉元帝是最放鬆的狀態,他們也好得手。
至於李元卿,想來他忙着婚禮的事,應該也沒有多餘的心裏去計劃其他有的沒的,如此一來,有備而來的慶王便可佔得先機。
謝知晏這麼一分析,都不禁對慶王刮目相看起來,沒想到這個一向沒什麼腦子的慶王居然也有反應這麼快的時候。
只不過謝知晏肯定沒那麼快點頭的,有些很現實的問題他還是要說一說的。
略微沉吟了片刻,謝知晏道:“王爺考慮的極是,瑞王的婚禮確實是動手的好時機,只是臣聽說他們這次的婚事定得很急,婚期也離得很近,臣擔心咱們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再一個就是,如今這些都是咱們的猜測,屆時陛下會不會真的出宮為瑞王主婚還未可知,若是他不出宮,咱們私下那麼大的動作,恐怕瞞不過他的眼睛。”
“而且瑞王和長寧伯府三小姐的婚事終究有些不體面,陛下會不會為了一場不體面的兒女婚事賭上自己的安危,也很難說。”
這話倒不是謝知晏故意嚇唬慶王,依晉元帝的性子,還真不一定會願意出宮。
至少謝知晏活了兩輩子,都還沒有見過晉元帝出宮。
說到這個,謝知晏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晉元帝是不是有什麼心理陰影,否則他這些年是怎麼做到龜縮在皇宮裏半步都不出的呢?
不過吐槽歸吐槽,謝知晏卻也不得不承認,晉元帝的閉門不出確實為他避開了許多潛在的危險。
許是覺得謝知晏這話說得有道理,慶王的眉心忍不住蹙了蹙,似乎是被這個問題難到了,不過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他肯定不會甘心,想了想便道:“引父皇出宮這事兒,本王來想辦法,寧郡王你和安平王只需部署好人馬就行了。”
慶王說能引晉元帝出宮,謝知晏心裏其實是不信的,但是這種時候,他又不太好潑人冷水。
而且距離李元卿和顧清許的婚禮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萬一慶王真的能想出來辦法呢?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謝知晏遂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想了想道:“還有一個問題,如今齊軍還在密山鎮虎視眈眈,我們若是貿然撤走兵力,萬一到時候齊人伺機進犯……”
這話當然是謝知晏故意說出來嚇慶王的,事實上赫連錚此時根本無暇分身。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謝知晏給赫連錚留下的那個炸藥了,
許是見識到了炸藥的威力,赫連錚這些日子一直和范東陽埋頭研究着炸藥的配比,因為這個,他甚至都沒有心思去規劃齊軍下一步的行動。
聽見“齊軍進犯”這幾個字,慶王的臉上很明顯地閃過一抹猶豫,但可能皇位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些,因而他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是咬咬牙,道:“齊軍的事稍後再說,眼下登上那個位子才是當務之急。”
慶王這麼說,顯然是已經做出了取捨了,於是謝知晏也不再勸說什麼,點了點頭,鄭重道:“臣與家兄隨時聽候王爺差遣。”
得到了謝知晏的承諾,慶王不由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許多。
“有了寧郡王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如此就祝咱們馬到成功!”慶王一邊說一邊端起手邊的酒杯,抬手沖謝知晏揚了揚,算是定下盟約的意思。
謝知晏會意,也跟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回敬了一下。
如此,在李元卿婚宴上刺殺晉元帝的事就算被二人給說定了。
之後他們又隨意聊了些別的話題,各懷心事地看了一齣戲,等到天色漸漸暗了,這才離開醉仙樓,各自回府。
和上回見慶王時一樣,謝知晏並沒有真的回安平王府,而是駕馬到王府門前虛晃一圈之後,便徑直朝着密山鎮而去。
打算在瑞王婚宴上行動的事,他得和安平王通一通氣。
……
謝知晏到達密山鎮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夜空中只有一輪彎月還撒着清暉。
不知道是不是預感到謝知晏今夜會來,謝昱刻意推遲了就寢的時間,此時正等在中軍帳內,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一本兵書。
當謝知晏掀開帘子正準備邁入大帳時,看到的就是謝昱在燈下看書的樣子,君子如玉,溫文爾雅,一點兒也不像個提刀上馬,殺人飲血的武將。
那一刻,謝知晏忽然覺得,也許如今的生活並不是謝昱想要的,若是可以選擇,他這大哥一定更想當個在錦繡堆里長大的公子哥吧。
只可惜,生活從來不給人自由選擇的權利,他終是生在了安平王府,成為了新一任安平王,也被迫着背負了那些本不該他來背負的恩怨與仇恨。
如此看來,生活對誰其實都不公平。
許是謝知晏佇立的時間實在有些久了,原本還打算等他主動進來的謝昱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不得不率先放下手中的兵書,轉過頭無奈道:“還不進來,是等着為兄親自起身迎你嗎?”
謝昱的出聲打破了屋子裏原本的靜謐,也打破了謝知晏心頭那些莫名其妙的悵然。
他搖頭笑了笑,一邊進帳一邊道:“不敢不敢,我只是看見大哥你那麼認真,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不該進來打擾罷了。”
謝知晏這話就純屬是瞎扯了,謝昱和他兄弟多年,哪裏不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聞言就笑道:“這世上還有你寧郡王不敢做的事情?我可記得,小時候你最愛在我讀書的時候進我書房搗亂了,為此你不知道挨了母親多少責罵,怎麼那時候你不說見我讀書認真,不知道該不該進屋打擾?”
聽謝昱說起童年往事,謝知晏也笑了,只是這笑容卻略微有些苦澀。
世人都道寧郡王是個紈絝,自小就是個皮猴子,和端方沉穩的安平王有如雲泥之別,但事實上,他又何嘗想做個紈絝,被人討厭呢?
他小時候之所以那麼愛去騷擾謝昱,不過是因為他從小就沒有玩伴,除了謝昱那兒,他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罷了。
還有就是,他想讓安平王妃多看看她。
謝知晏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的母親不喜歡他,雖然他並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明明都是母親的孩子,可母親在大哥的面前就那麼溫柔和善,而一旦目光觸及到他,就全變成了冰冷和厭惡,彷彿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希望安平王妃的眼睛裏能有他的影子,能多看他幾眼。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謝知晏開始調皮搗蛋,因為他發現,只有在自己犯了錯的時候,安平王妃的眼神才會短暫地落在他身上,儘管她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厭惡。
可饒是如此,他也心滿意足。
後來年紀漸長,謝知晏漸漸聽懂了背地裏那些風言風語,然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安平王妃會那麼討厭他。
原來是他的錯,是他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因為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昭示着安平王妃受到的那些屈辱。
而那般恥辱的存在,誰不想奮力抹去呢?
就算是安平王妃,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而普通人就會有普通人的情緒,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有時候謝知晏甚至在想,若不是有謝昱護着,也許他一出生的時候就被安平王妃給溺死了吧。
想到這些,謝知晏的眼瞼微微動了動,垂下的睫毛正好遮住了眼中那些複雜涌動的情緒。
片刻的恍惚之後,謝知晏斂去眼底情緒,若無其事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大哥你讀書太認真了,我怕你讀書讀傻了,這才想着給你換換腦子嗎?”
謝知晏這麼說,謝昱倒也沒有反駁。
因為他記得自己小時候確實沒那麼喜歡讀書,所以每次謝知晏來找他玩的時候,他其實都很開心,
只是後來當他發現謝知晏每回找了他,後面都會被安平王妃責罰之後,他便再也不敢讓謝知晏進屋了,甚至連自己也不敢有片刻的偷懶。
不過這些都是從前的事了,如今他們都長大了。
這般想着,謝昱忍不住搖了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榻旁,一邊提起茶壺斟了兩杯茶,一邊道:“你總有許多歪理,算了,我說不過你,坐吧。”
謝昱說著,沖謝知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空着的那側坐下。
謝知晏也不客氣,聞言直接走了過去,坐下之後順手端起謝昱遞過來的茶輕抿了一口。
喝完茶就該談正事了,謝昱遂道:“說說吧,你今夜過來想說些什麼。”
謝知晏本來就不是個扭捏的性子,此時見謝昱這麼直接,他便也開門見山道:“還是慶王的事,他打算在瑞王的婚宴上動手。”
“瑞王的婚宴?”謝昱的神情有些詫異,“瑞王要成親了?和誰?鎮國公的千金還是長寧伯府三小姐?”
謝昱並不知道前兩日安王府發生的事情,腦子裏對於李元卿感情生活的認知,還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李元卿、沈宜歡和顧清許這段三角關係上。
謝知晏當然知道這密山鎮地處偏遠,京都里的逸聞沒那麼快傳過來,聞言倒也沒覺得奇怪,隨口回道:“是長寧伯府的三小姐。”
謝昱聽完點了點頭,一臉認同道:“想來也是,這種時候,鎮國公應該不會那麼想不開去和瑞王府結親。”
這話謝知晏就沒接了。
也沒什麼好接的。
略微沉默了片刻,謝知晏繼續道:“慶王的意思是,讓咱們調兵事先埋伏好,等宮裏那位一出來立刻動手,然後趁亂奪位。大哥覺得,咱們要不要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的意思,就是先按照慶王的部署做好準備,一旦計劃成功,便將行刺的事嫁禍給慶王,如此也好將他們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謝昱和謝知晏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哪能猜不透他的未盡之意?
他聞言凝了凝眉心,顯然正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謝知晏也不着急,就那麼一邊把玩着茶盞,一邊靜靜地等着謝昱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