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竅
【兩隻小助攻】
第二天,天還沒亮,整個村子裏便熱熱鬧鬧地收拾起來,有一大半的人都是要到廟上去的。
在這樣的氣氛影響下,蘇木也實在不好意思睡懶覺。
然而,寅時起床,幾乎要了她一個現代人的老命,尤其在前一天弟妹兩個太過興奮折騰得她沒能睡好的前提下。
姐弟三個出門的時候,天還黑着。
蘇木睡眼朦朧地挪出自家院子,不期然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
耳邊傳來低沉的輕笑,“在打瞌睡?”
蘇木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便安定下來,身體本能地倚靠過去,從鼻子裏“嗯”了一聲,似乎還有些小小的抱怨。
雲實抬起手,起初有些猶豫,之後卻又十分乾脆地放到肩旁那顆小小的腦袋上,輕聲道:“再睡會吧。”
蘇木點了點頭,真就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
蘇娃眼睜睜地看着自家長姐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靠在一個漢子身上,當時就急了——怎、怎麼能這樣讓人佔了便宜?!即使是雲實哥也不行!
小漢子捏着拳頭就要衝上去,卻被蘇丫一把拉住。
蘇娃瞪着眼睛低吼,“你拉我作甚?”
“不要過去打擾阿姐和雲實哥。”蘇丫用更加小的聲音說道。
蘇娃繼續瞪眼睛,頗為憤憤不平地說:“你看他們——”
“噓——”蘇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悄悄看了那邊一眼,把蘇娃拉到旁邊教導,“你想不想要個姐夫?”
蘇娃一聽,眼睛瞪得更圓了,幾乎是嚷着說:“蘇丫,你也去勾搭野漢子了?!”
蘇丫連忙捂住他的嘴,抱歉地看向兩人的方向。
雲實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深沉,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情緒。
蘇木的腦袋動了動,嘟囔道:“要出發了?”
寬厚的大手輕撫在頭上,柔順的髮絲在手下摩擦,雲實用生平最溫和的語氣說:“走的時候我叫你,安心罷。”
於是,蘇木真就安心了。
她真的就像沒有睡醒似的,繼續睡了起來。
另一邊,蘇丫誇張地拍了拍胸口,責備地看向蘇娃,嚴肅地說道:“你覺得雲實哥怎麼樣?”
小漢子的眼睛一直瞄着那邊,順便還警惕地看着左右路口,生怕突然轉出個人來——也是操碎了心。
等到蘇丫又問了一聲,他才不耐煩地應了一句,“挺好的。”
“與村裡其他漢子相比,怎麼樣?”
“自然是好的。”
“那……與石楠哥相比呢?”
蘇娃撇了撇嘴,小大人似的嗤笑道:“石家的人……哼,根本沒法兒比!”
蘇丫捂着嘴笑笑,沒想到自家小弟還是個明白人。
於是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乾脆把話挑明,“阿姐雖然根本沒人能配得上,然而咱們家如今這樣,她的親事肯定會受些連累,萬一她遠嫁了,我是怎麼也捨不得的……”
小漢子轉了轉眼珠,詢問道:“是咱們連累了她?”
蘇丫頗為嚴肅地點了點頭。
蘇娃抿了抿嘴,懊惱道:“那怎麼辦?”
蘇丫笑笑,說:“這不是有雲實哥嘛!你看啊,雲實哥身子骨好,幹活是一把好手,還什麼都會,十里八鄉的漢子沒有一個比得上,配阿姐,正好!”
蘇娃抿着小嘴,時不時往那邊瞄瞄,似乎在對比着蘇丫的話。
蘇丫也不催他,她一早就知道自家弟弟是個心思深沉的,比一般的小漢子要聰明通透並且可靠得多。
果然,沒一會兒,蘇娃便點了點頭,“就雲實哥吧!”
說到底,他也是不希望蘇木遠嫁的,雖然說不上具體的原因了,總之,就是不希望。
蘇丫聽到他的答覆,便開心地笑了起來,小聲說道:“既然你也同意,那以後要和我站在一條線上……”
後面的話,不言而明。
蘇娃重重地“嗯”了一聲。
姐弟兩個在這邊“密謀”,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儘管隔得遠,卻架不住雲實耳邊好,一句不落地把他們的話聽到了耳朵里。
雲實表面依舊一派淡然,內心卻早已掀起巨大的波瀾。
在此之前,他只覺得蘇娘子與別家娘子都不同,笑得那麼好看,說話那麼動聽,總是吸引着他的目光。他心甘情願地對她好,不自覺地為她着想,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聽她說話,不想看到她不開心。
他卻從未想過,這是怎樣一種感情,更未考慮過,可以和她成親。
或者說,當年被繼母破壞親事、敗壞名聲的時候,他早就對成親這種事死了心。
然而,此時此刻,雲實的心再一次活了起來,他感受着頸間輕淺的呼吸聲,一顆心劇烈跳動着——他,真的配得上蘇娘子嗎?
雲實抿了抿嘴,眸光中滿滿的都是眼前之人。
*
姚金娘出門的時候,一眼便看到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身影,蘇丫姐弟站在遠遠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在把風。
姚金娘往後看了一眼,姚銀娘剛剛扒完最後一口稀粥,正要急吼吼地出門。
桂花大娘責備着把外衫塞到她手上,也要跟着送出來。
姚金娘緊走幾步,輕輕地咳了一聲。
雲實朝她這邊看了一眼,不僅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甚至還抬起手,捂住蘇木的耳朵。
姚金娘幾乎要笑出聲來,然而,想到桂花大娘可能會有的反應,心頭又升起一股無奈。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只得走過去,扶住蘇木的肩膀,讓人靠在自己身上。
雲實滿眼的不贊同。
姚金娘責備般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暫且忍耐些罷。”
雲實目光閃了閃,沒有吱聲。
蘇木處於半睡半醒間,迷迷糊糊聽到姚金娘的聲音,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姚金娘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溫聲道:“是不是身子不適?”
蘇木晃了晃腦袋,撒嬌般說:“就是困。”
雲實眼睜睜地瞅着蘇木的乖巧模樣,恨不得把人搶回去。
姚金娘卻是放心地笑出聲來,調侃道:“可不是么,每天不把卯時睡過去便不肯起床的人,可不是容易犯困嘛!”
蘇木悶悶地笑了兩聲,人也精神了。
她站直了身體,拍了拍姚金娘的肩膀,故作豪爽地說:“謝謝金娘姐姐!”
姚金娘驚訝地張了張嘴,看看雲實,又看看蘇木——感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靠的是誰來着!
蘇木整理了一下衣衫,滿臉的無害——實際上,她起初是知道的,後來睡迷糊了,睜眼看到姚金娘,便以為是她,先前那個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呢!
至於為什麼會夢到雲實……
蘇木抬頭往他身上瞄了一眼,又很快移來,略心虛。
雲實一分不落地把她的小動作收到眼睛裏,稜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目光深沉。
***
從杏花村到祁州城要往南走渡過孟良河,再穿過一個叫“梨樹台”的村子,便能到達祁州城的北門。
祁州城北門外有個城隍廟,城隍廟與梨樹台之間有好大一片空地,幾乎佔了半個村子。
這片地原本歸在城隍廟名下,供廟裏的道士們種些糧食供給吃穿。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有小商販聚集在這裏,給進城出城的人提供一個歇腳的地方。
再後來,商販越聚越多,尤其在每年春秋兩季,藥材、皮毛、絲麻、茶葉交易頻繁的時候,南來北遠的客商們都會在祁州城踩一腳,這片地方便變得越來越熱鬧。
城隍廟裏的道士們心地好,也算給辛苦的商販們行個方便,也便漸漸地把這塊地方讓了出來,沒有再種糧食。
商販有商販的規矩,有管事的人每個月收了銅板統一交到廟裏,數目雖不多,卻是那份意思。
別管是外地來的大客商,還是本地行腳的小販,都是按地方大小收費,至少表面看起來頗為公允,人們也沒什麼意見。
多年來,這個規矩也就這麼延續下來。
祁州城的春廟便在這片地方,早在好幾天前,地方便收拾好了,檯子也架起來,商販們也把地方分派好,摩拳擦掌地想要大賺一筆。
再說蘇木他們這邊,昨日說好了要坐驢車過去,今個兒便少不了花上一番心思。
姚貴早一步出門,牽着驢子繞了一條遠路找到水淺的地方,牽着驢車過河,然後再繞回來,在渡口接上幾個小輩。
儘管如此,驢車還是濕了大半,不過,總比沒車坐要好得多。
要知道,整個杏花村,有驢或者牛的人家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平日裏人們出門都是兩條腿走路,早就習慣了。
坐在驢車上,看着漸漸離遠的孟良河,蘇木突然想起什麼,不由看向雲實,“你今個兒不用撐船么?”
因為剛剛的事,雲實心裏還在暗暗地悶着一口氣,說不上是針對誰,就是有點小小的不爽。
然而,一聽到小娘子跟他說話,那口氣便“噗”的一聲,戳破了。
雲實拿一雙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木,就像有許多話要說似的,卻又閉着嘴不發一言。
蘇木還惦記着剛剛的“夢”,一時間被他看得心虛,玩笑般戳了戳他的手臂,笑着說:“你幹嘛?怪嚇人的。”
嬌嗔的語氣,讓雲實的目光瞬間變得柔軟,他清了清嗓子,開口之後依舊帶着幾分沙啞,“把船借出去了,村裏的小漢子們拉着外村的人過河,能賺些零花錢。”
蘇木根本沒在意他說得是什麼,滿耳朵都是他磁性的嗓音,簡直……骨頭都酥了。
蘇木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個聲控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