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

病重

【雲爺爺的心結】

蘇木把袖子一挽,便接過了雲實手裏的飯勺。

雲實並不想讓她動手,卻又說不過她,只得把鍋碗交給她,自己把重活搶着幹了。

雲爺爺這裏只有一口鍋,蘇木把半生不熟的麵糊倒出來,先用水泡着——原本應該濃濃稠稠的麵糊生生地被雲實煮成了一鍋麵疙瘩,暫時是沒辦法用的。

蘇木在鍋里重新添了水,順手把剛剛挖的野菜擇好,洗凈,放在一邊備用。

雲實一邊在旁邊咣咣地砍柴一邊拿眼偷瞄她。

蘇木自然沒有發現,等水燒開的工夫,她便把先前的麵糊端起來,拿筷子一點點地攪,順便和雲實搭話。

“按說你一個人應該生活了不短的時間吧?竟然不會做飯么?”

“葯園裏有伙房,上工的時候在伙房吃,不上工的時候要麼到舅舅家,要麼來雲爺爺這裏。”雲實大概是不想被小看,悶悶地補充道,“劈柴、挑水都是我做……我還會生火。”

看着雲實認真的表情,蘇木忍不住笑了起來,“剛好,我就不會生火!”

不知怎麼的,雲實突然就高興了起來。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蘇木便做好了一鍋濃稠噴香的米糊,並一盤水淖的時鮮野菜。雖沒有香油和醋,但撒上一小撮粗鹽粒,稍稍除去菜里的苦味,照樣是清新可口。

雲爺爺不讓雲實攙扶,自己強撐着坐在矮桌旁邊,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說道:“這個不是你做的吧!”

雲實把筷子遞到雲爺爺手邊,“嗯”了一聲,“是蘇娘子做的。”語氣里的驕傲勁兒,他自己根本沒有發現。

雲爺爺“呵呵”地笑了起來,喃喃地說:“老頭我這就放心了、放心了……”

蘇木拎着剛剛燒開的水,從帘子後面轉過來,笑道:“雲爺爺,您放心什麼?”

雲實連忙起身,把她手裏的水壺接了。

蘇木嘴裏說著“沒事兒,我拿得動”,手上卻是順從地交給了雲實。

雲實雖不吭聲,一舉一動皆是維護。

雲爺爺看着這一幕,渾濁的眼睛裏露出欣慰之色。

不知想到什麼,雲爺爺再次咳嗽起來,他顫抖着身子,表情看上去也十分激動。

雲實連忙繞過去,手足無措地扶着。

蘇木也不避諱,拿手一下一下輕拍着雲爺爺的後背,眼中的擔憂沒有半點作假。

雲爺爺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都是老頭我大意了,差點讓小娘子遭罪,老頭我這心裏着實過意不去哇!”

蘇木看他情緒激動,連忙勸道:“雲爺爺,你可別把這事兒攬到自個兒身上,壞人要作亂,神仙都擋不住!再說了,雲實去得及時,又有隔壁貴叔幫忙,我們家半點損失都沒有!”

雲爺爺瞪着眼睛說:“若有了損失可不就晚了?唉!”

蘇木對杏花村的情況不了解,雲實卻是清楚的,實際上,那天的事他心裏也一直有些疑惑。

如今雲爺爺提起來,雲實便順勢問道:“三爺爺,那天大黑也睡死了么?怎麼沒聽到蘆葦盪里的動靜?”

提到這個,雲爺爺的臉色頓時灰暗了幾分。

蘇木連忙捏了捏雲實的胳膊,笑着說道:“雲爺爺先吃飯,吃完飯咱們慢慢兒說!”

雲實閉上嘴,默默地把飯碗送到雲爺爺跟前,小菜也推過去。

雲爺爺也便沒有多說,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整個過程中,誰都沒有再開口,就連呼吸也像特意放輕了。

沉默着吃完一頓飯,雲實主動去刷碗,雲爺爺扶着桌椅,一步步挪回床上。

大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他不小心跌倒似的。

蘇木看着雲爺爺穩穩噹噹地坐下,這才鬆了口氣。

雲爺爺坐着床沿兒,靠在灰撲撲的土牆上,朝蘇木擺了擺手,“丫頭,坐,別干站着。”

蘇木應了一聲,便找了個挨近木床的地方坐了。

雲爺爺調勻了呼吸,便慢吞吞地說道:“說到底,都怪我這個老糊塗。那天我從河坡上新挖了幾個芋頭,便就着開水煮了,煮水的鍋子向來放在外面,我也沒大理會,便去後面收拾菜地,大黑和小黑都跟着我,間或聽到河坡上有地里回來的鄉親,腳步雜亂,我也便沒有在意。

“等到芋頭熟了,大黑說什麼也不肯吃,我以為它是挑嘴,便訓斥了幾句。大黑向來聽話,儘管不情願,也跟着吃了——誰能料到,趁我收拾地的工夫,那鍋芋頭竟被人加了料!”

說到這裏,雲爺爺氣得“咚咚”地捶床。

蘇木連忙上去,溫聲勸慰,“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雲爺爺再生這麼大的氣可不值當。”

“丫頭,是我這個老頭子對不住你啊!”雲爺爺近乎哭喊地說道。

蘇木被他引得,眼睛裏也泛上濕氣,她一邊控制着情緒,一邊說道:“雲爺爺,您可別這麼想了。剛剛咱們不是說了嗎,我們姐弟三個好着呢,什麼虧都沒吃!”

“幸好是沒吃虧,不然的話,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臉面到底下去見何郎中、去見老村長?!”雲爺爺情緒激動,喉嚨里喘着粗氣,然而他依舊堅持說道,“我雲三兒自打不當兵后,在這孟良河邊守了四十年,自認兢兢業業,沒成想老了老了,竟出了這樣的事!”

蘇木直覺雲爺爺的狀態不大對,心裏十分擔憂。

好不容易把老人家勸着躺回床上,蘇木趁機給他號了脈。

這門手藝當然是小蘇木留下來的,雖然她只有十六歲,卻從三歲開始便跟着何郎中學,一般的病症可難不倒她。

雲爺爺的癥狀很明顯,鬱結於心。

蘇木把這些話細細地給雲實說了,囑咐道:“這件事若是不能想通,想來對老人家的身體將會十分不利。”

雲實聞言,眉頭微微蹙起,“有沒有什麼可用的方子?”

“舒肝解郁的葯可以開些,但最根本的還是要解開心結。”

雲實點了點頭,從懷裏拿出兩吊銅板,遞給蘇木,“方子便拜託你了……”

蘇木的臉登時拉了下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雲實愣愣地站着,心裏有些慌,想追上去,又怕惹得蘇木更生氣。

八尺高的漢子,像只大狗崽似的巴巴地看着小娘子越走越遠的背影,默默地把錢收了回去。

***

劉蘭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雲實被辭退的消息,也不找雲實詢問情況,便冒冒失失地跑到葯園那邊大吵大鬧。

李大江大概早就防着他這招,專門指派了三五個家丁在外面攔着,根本沒打算讓她進門。

劉蘭也毫不示弱,一屁股坐在葯園門口便長聲短聲地哭鬧起來。

李家葯園距離雲爺爺的茅草屋不遠,雲實耳朵尖,劉蘭剛一鬧起來的時候他便聽到了。

他原本沒打算理會,後來卻聽到李大江手底下那幾個狗腿子一個勁喝叫。

那幾個人以李大江馬首是瞻,對他們這些本地的長工們向來看不慣,背地裏下黑手的事也不是沒做好。

雲實到底有些擔心劉蘭吃虧,於是便把雲爺爺這邊安頓好,急匆匆地走了過去。

雲實去得還算及時,一個尖嘴猴腮的家丁正把劉蘭往地上推,他緊走兩步,把人扶住。

劉蘭披散着頭髮,褲子上滿是土灰,雖尖聲哭叫着,臉上卻半滴眼淚也沒有。

只是被人推的這一把,讓她着實嚇了一跳,劉蘭實在沒想到,那些個外地來的家丁真敢對她這個本地人動手。

劉蘭扭頭,看清扶住自己的人之後,不由地愣了愣。

雲實卻不看她,很快便鬆了手,只冷着一張臉,沉聲說道:“若有什麼事你們衝著我來便好,如此推打一個婦人做什麼?”

為首的家丁被他說得不滿,揚聲反駁道:“雲石頭,你搞清楚好吧?是她先來這邊大吵大鬧,我們原本不打算理會,她卻變本加利,非要硬闖,我也只是攔了她一下而已。”

雲實自知理虧,也不願多說,只是丟下一句,“她若有個什麼,你們也不能好過!”

“嘿!”為首的家丁一聽,火氣就上來了,挽着袖子就要上來干架。

雲實才不怕他,把劉蘭往身後一擋,目光沉靜地看向對面那人。

兩方起起衝突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大概雙方都是想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清算清算。

幾個家丁一起圍攏過來,看來是抱定了多個打一個的主意。

劉蘭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大概是雲實剛剛幫了她,她便不想讓雲實吃虧,抑或是和外人比起來,雲實終歸還是親近些,總之,劉蘭眼見着雙方就要打起來,突然大喊一聲,“欺負人喲——這麼多人打一個喲——李家葯園當真是欺負人哦!”

這一嗓子又尖又高,別說那幾個家丁,就連雲實都被她喊愣住了。

彼時,李家本家小姐李佩蘭剛好來葯園查賬,聽到這邊的動靜,便對隨身的大丫鬟說:“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叫人過去瞧瞧。”

大丫鬟應了一聲,乾脆利落地說:“小姐且稍等,我親自去一趟罷。”

李佩蘭點了點頭,“也好。”

於是,大丫鬟便邁着一雙綉足,毫不遲疑地往門口走去。

李佩蘭尋了個涼亭坐了,當真是半點不急。

旁邊,李大江夫婦看似恭恭敬敬地站着,實則一直擠眉弄眼,比手划腳。

李佩蘭含笑坐着,只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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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園娘子有點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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