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出事

【半夜來爬牆】

村裡人很少點燈,一般屋裏黑得做不了活計的時候,人們就歇下了。

這一天,從傍晚開始就有些陰,因此天黑得早,夜空中連顆星星也沒有。

家家戶戶的雞鵝入了窩,看家護院的狗兒們也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蜷成一團,半眯着眼睛假寐。

半夜三更,萬籟俱寂,村東頭的孟良河邊,遠遠傳來嘰嘰咕咕的鳥叫聲。

那聲音斷斷續續,似乎帶着某種節奏。

挨近杏花村的這一頭,蘆葦叢中響起兩聲應和,那頭便安靜下來。

如果此時月色正好,便不難看出,河灘上的蘆葦叢抖得十分不正常,似乎有人在裏面沒頭沒腦地亂竄。

王二狗這兩天心裏一直憋着一口氣,等到打聽清楚了蘇木的來頭、住處之後第一時間就找來另外兩個狐朋狗友一塊合計。

等到打聽出來蘇木家裏並無長輩,連個頂立門戶的男人都沒有,同時還頗有些積蓄的時候,差點把他們高興瘋了。

三個人商量好了,一個要色,另兩個要錢,金銀首飾之類三人一道典當了喝花酒。

偷雞摸狗的事三人是做熟了的,這次也算輕車熟路。

說起來,計劃也算周詳。

孟良河岸邊只有一條木船,平日裏都在杏花村這邊停着,若是南石村和梨樹台的人想要過河,只需在對岸高聲叫喊一句,“雲爺爺——有人坐船——”

不用等太久,便會有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撐着船從蘆葦叢里出來,笑呵呵地應上一聲,“來嘍!”

雲老頭無兒無女,早年服兵役回來后便開始在這孟良河邊為鄉親們撐船,那根篙子一拿便是幾十年。

雲老頭早年便養成了習慣,每天傍黑兒撐完最後一趟船都會沿着河邊走一圈,謹防宵小們到村裡作亂。

起初只有他自己,後來多了一條大黑狗,再後來大黑又有了小黑,爺兒幾個便彼此陪伴着在孟良河邊留下了數不清的腳印。

這天,許是晚上貪嘴,新挖的芋頭多吃了兩個,雲老頭總覺得胃裏不得勁兒,身上也乏得很,早早地便睡了。

一大一小兩隻黑狗守在他床邊,沒一會兒便閉上了眼,似乎也徹底睡死過去。

於是,遠遠地躲在蘆葦盪里的王二狗這才敢跑出來,偷了雲老頭的船,劃到對岸去接那倆同夥。

為什麼那倆人沒一起躲着呢?

一來這事兒是王二狗挑的頭,最大的風險便由他承擔;二來若是人頭了,也怕被大黑的狗鼻子聞出來。

說起來,大黑也是老了,若是再早兩年,就算王二狗躲出二里地去它也能給揪出來。

就這樣,三個混混一路偷偷摸摸地過了河,摸到了蘇家小院的柵欄前面。

劉三傻扒着院牆往裏看,“是這家不?”

王二狗沉着臉點了點頭,他早就打聽好了,村東頭挨着老杏樹最近的這家就是!

說起來,也是因為蘇木在清明那天出的風頭,如今這十里八鄉的嬸子大娘媒婆混混們可都知道她,王二狗打聽起來並沒有費多大的勁。

劉三傻吹亮了火摺子,拿着在眼前晃了晃,眼一下子就亮了,不由驚呼道:“天爺爺,這下可發咧財喲!房頂上鋪的都是瓦片!”

王二狗忙捂住他的嘴,低吼道:“收聲!你想把人招來嗎?”

劉三傻咧開嘴,露出討好的笑。

王二狗又瞪了他一眼,這才鬆了手。

此時他的表情難得有些凝重,總覺得有什麼事兒要發生似的,以至於李大疤連續喊了兩聲他都沒聽見。

第三聲李大疤便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推了他一把,陰陽怪氣地說:“長本事了是吧?踩了個好點兒便不愛搭理你疤哥了?”

王二狗一愣,反應過來這是李大疤挑理了,於是連忙壓着嗓子解釋道:“疤哥你可別多想,我就是覺得這心裏不踏實……”

李大疤撇撇嘴,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你小子就是沒膽兒,得咧,還是換你疤哥打頭陣罷!”

說完,李大疤也不等王二狗反應,兩隻粗大的手往牆頭上一扒,腿往上一揚,便翻到了牆頭上。

那動作,恁是熟練。

劉三傻學着李大疤的樣子鄙視了王二狗一下,也緊跟着翻上牆。

王二狗看着他們得意的模樣,心一橫,緊隨其後。

*

蘇娃原本睡得實,然而耳朵里斷斷續續鑽進一些讓人討厭的聲音,小漢子皺着眉頭從炕上滾了兩下,一不小心滾到了地上。

就這樣,蘇娃把自己給摔醒了。

小漢子歪歪扭扭地穿着汗褂,半睜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從地上爬起來。

突然,他聽到“咚”的一聲悶響,緊接着,又有兩聲。

柵欄里的鵝似乎被驚動了,發出低低的叫聲。

院子裏頃刻間安靜了一瞬。

蘇娃意識到不對,踮着腳跑到門邊。

這時,月亮剛好從雲層後面露出半張臉,就着月色,蘇娃分明看到牆根底下鬼鬼祟祟地站着三道黑影!

蘇娃精神一振,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最後蹬到書桌上,把掛在牆上的那把彈弓摘了下來——那是去年生辰那天,蘇秀才買給他的。

蘇娃沒有吵鬧,也沒有叫人,他的小臉緊緊地繃著,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上,悄悄地把胳膊伸出去。

窗台上曬着一溜泥球,是蘇娃白天剛剛團好的。

他悄悄地抓了兩大把泥球,兜到衣服里,然後跑到門邊上,把門拉開一條窄縫。

整個過程蘇娃都沒有發出太大的響動,外面的人絲毫沒有覺察。

直到,王二狗沒由來地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脹痛的臉,瞪着眼睛左看右看。

李大疤貓着腰往前走了兩步,看見王二狗沒跟上,剛想譏諷,膝蓋卻突然一軟,繼而傳來一股麻生生的痛感。

兩個人對視一眼,這才意識到不對。

李大疤正要開口提醒,卻聽到劉三傻突然大叫一聲,“他X的,誰打我?!”

這一嗓子聲音不小,鵝圈裏的小白鵝晃晃悠悠地甩了兩下腦袋,豆子似的黑眼珠睜開,倒映出三個賊眉鼠眼的傢伙。

兩隻小東西愣了愣,沒等對方把臟爪子伸過來,便“啊昂——啊昂——”地叫了起來。

這一叫可熱鬧了,先是桂花大娘家的鵝聽到召喚,積極響應,繼而是再往西的人家,很快漫延到整個村子。

大小狗兒們也不甘示弱,一個個揚着脖子吠叫起來,聲浪一波高過一波,似乎是想爭相超過扁毛一族。

蘇娃也不再躲藏,手裏的彈丸一個接一個地射到三人身上。

別看蘇娃年紀小,性子卻沉靜,彈弓瞄得准,實實在在地吃三個人吃了些苦頭。

三個人突然就慌了。

李大疤一邊躲閃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泥球,同時還不忘踹上王二狗一腳,憤恨地埋怨道:“你怎麼打聽的?不知道他們家養着扁毛畜生?!”

那一腳毫不留情,王二狗被踹得踉蹌兩步,雖心底暗自咒罵,表面卻是苦着一張臉解釋,“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兒,白日裏這鵝並不在家裏!”

“狗子哥,不是我說你,你看你幹得這叫什麼事兒?叫人說起來,咱們哥仨差點折在倆娘們兒院子裏!”劉三傻抓住機會落井下石,似乎貶低了王二狗就能抬高他自己。

王二狗卻不怕他,瞪着眼睛罵道:“媽的!這才到哪兒?你這是咒我呢,還是咒疤哥呢?”

“我——”

“行了!”李大疤寒着臉,“趕緊着,拿到錢就走,其餘的以後再說——多的是機會。”最後一句,大抵有些安撫王二狗的意思。

王二狗咬了咬牙,點了點頭。

三人達成一致,便不約而同地朝着堂屋跑去。

蘇娃一看便急了,毫不猶豫地從屋子時跑出來。

或許是三個人各懷心思,也或許是蘇木的出現讓三人瞬間丟了魂兒,總之,三個大老爺們沒有一個注意到蘇娃。

反而是蘇木,此時正披着素白的外衫,清清冷冷地站在堂屋門口,玉麵粉腮、身姿曼妙,月色映照下,竟像個誤落凡塵的仙子。

三個人一時間看呆了,竟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這時,姚貴也披着衣服從旁邊院子裏過來了,他一眼便看到院子正中大大咧咧站着的三個大男人,猛地一個激靈。

姚貴很快反應過來,三兩步跑到南牆根下,抄起鋤頭便往三人身上招呼。

姚貴身形高壯,釀酒是把好手,力氣自然也大,他一邊揮着鋤頭一通亂砸一邊破口大罵,“天殺的癟犢子!哪個給的人們膽子,竟跑到杏花村作亂?!看你貴爺爺不把你們拍死!”

姚貴手上發狠,李王劉三人也不是吃素的。

打架罵街甩狠送命他們都是老手,更何況一個個年輕力盛,三個對一個,怎麼也不可能落了下乘。

即便有蘇娃的彈丸攻勢,再加上蘇家姐妹拿着燒火棍招呼,實際卻幫不上大忙。

這邊,李大疤瞅准機會,一把鉗住姚貴的胳膊,劉三狗不由分說地搶過鋤頭,王二狗也奪過了蘇丫手裏的燒火棍。

姚貴一時無法,只得一邊扯着嗓子喊人一邊護着蘇家姐妹後退。

三個惡徒獰笑着,一步步朝他們緊逼。

眼看着幾人就要吃虧,半掩的柵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飛。

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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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園娘子有點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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