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

【遇到了潑婦】

蘇木從李先生的話里聽了出來,欺負蘇娃的那波人恰好就是他們村的,至於領頭的是誰,李先生沒說。

蘇木沒有多問,只趁着課間放風的時候攔住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溫聲細語地問道：“之前在這裏念過書的蘇娃,你認識不？”

小男孩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卻絲毫不怯場，他點了點頭，憨憨地回道：“知道的,蘇娃和我坐同案。”

蘇木笑了笑，覺得還挺幸運，於是問道：“那你能和我說一下,他為什麼要和同窗打架嗎？”

男娃想了想,直白地回道：“因為雲大頭罵他是‘小雜種’。”

蘇木臉色一沉，“他還說什麼了？”

“他和叫別人在路上截住蘇娃,拿石頭扔他,把他的書撕破,向先生告狀……”小男孩大概是並不懼怕以雲大頭為首的小團伙,於是把他們平日裏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蘇木。

蘇木聽完那些話,氣得臉色都變了。

她努力壓抑住心裏的怒氣,盡量溫和地說：“謝謝你了，等到蘇娃回來念書之後，希望你能和他做朋友。”

小男孩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說：“蘇娃很聰明,我願意和他玩。”

蘇木笑笑，把事先準備好的果脯遞給小孩。然而，小傢伙卻不接，而是看向旁邊的雲實。

直到雲實點了頭，小孩才接了過去，禮貌地說：“謝謝木姐姐。”

蘇木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認識的。”小男孩說完便跑走了。

雲實在後面沉着聲音囑咐，“下學了直接回家，不許亂跑。”

“曉得了。”小傢伙頭也不回地說道。

蘇木這才明白過來，他們之間是認識的，關係似乎還不淺。想必，這個小孩能把事情告訴她，也是因為雲實的關係。

蘇木看向雲實，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雲實轉開臉，不太自然地應道：“無妨。”

蘇木看着這個高大的漢子，莫名覺得有幾分……可愛。

***

回去時的氣氛遠遠沒有來時那樣輕鬆愉悅。

蘇木腦子裏無法自制地回放着“小雜種”“拖油瓶”“大災星”等等難聽的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一個生活在這種聲音里的孩子會擁有一個怎樣暗無天日的童年。

當年，如果不是有外婆在，很難想像她會長成一副怎樣扭曲陰暗的性子。

時至今日，再次經歷一回，她的角色卻有了變化。

蘇木暗自下定決心，既然已經成為了“蘇木”，在享受這個身份所帶來的才華和便利的同時，她也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保護好這個家。

雲實身姿筆挺地站在船頭，看上去像是在觀察水下的狀況，實際上，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蘇木。

“不要生氣。”漢子笨拙地安慰。

蘇木愣愣地抬起頭。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男人的身影異常高大，就像一座堅實的山，讓人心裏莫名地踏實。

蘇木一下船便腳步不停地朝着雲華家走去——雲華，就是帶頭欺負蘇娃的那個孩子，小名叫雲大頭。

雲實默默地跟在後面。

直到走出去一大截，蘇木才發現後邊還跟着一個人。

她笑了笑，說：“耽誤你大半天了，去忙吧，不必陪着我。”

雲實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頓了一下，說道：“石榴嬸性子……不大好。”

蘇木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去打架，好好地跟她說話，她就算性子再不好還能把我怎麼著不成？”

雲實沒說話，而是略微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說“性子不好”已經十分委婉了，實際上……唉！

這倒讓蘇木十分稀奇，自從認識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從雲實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行，如果真不耽誤你正事的話，就一起吧。”蘇木最終說道。

雲實認真地點了點頭，繼續跟在她身後。

蘇木原本以為雲實說的“性子不好”就是一個形容詞，然而，看着眼前這個叉着腰嘴裏喋喋不休的婦人，她才真正明白了雲實的意思。

李石榴看到蘇木的第一眼，細長的眼睛就瞪了起來，她尖着嗓子說：“喲，這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家小姐嗎，到咱們這茅草屋來有何要事啊？”

蘇木皺了皺眉，沒想到剛一上門話還沒說便得到了這樣的待遇，原本剛剛揚起來的笑一下子便僵在了臉上。

她原本想得很好，希望彼此間心平氣和地解決這件事，如果可以的話，孩子們之間或許還能成為朋友，這樣一來蘇娃也能自願回到學塾。

看來，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儘管內心失望，蘇木還是耐着性子說道：“不知大頭回家說了沒有，孩子們在學塾里有些小矛盾，我今天來找嬸子就是想把這件事說清楚。”

李石榴臉色一變，聲音變得更加尖利，“原來是來找茬兒的！”

雲實不忍蘇木受到委屈，果斷地擋在她面前，冷冷地說道：“石榴嬸，你能不能聽小木把話說完？”

李石榴像是剛剛看到雲實一般，不大的眼睛努力瞪得溜圓，“關你小子什麼事！”

雲實臉色一沉，正要發火，蘇木連忙拍了拍他的手臂。

她還想讓蘇娃回去念書，不想把事實鬧大，於是努力陪着笑臉解釋，“嬸子未免想得嚴重了，什麼找茬不找茬的，沒有這個意思，孩子們的事原本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

“只是什麼？”沒等蘇木說完，李石榴便嚷嚷起來，“蘇小姐或許不知道吧，像我們這種村子裏的孩子就是這樣長起來的，哪個不是從小打到大？也沒見誰找上門理論！”

她把下巴一揚，諷刺道：“怎麼著，你還想讓我們賠錢不成？今兒個我李石榴把話摞在這兒，要錢，一個子兒沒有，要命，給你擺在這兒了！”

蘇木漸漸回過味兒來，李石榴八成知道孩子打架的事，現在之所以聲色俱厲、咄咄逼人，說到底是因為心虛。

她可曾暗暗發笑，覺得自己的孩子有本事欺負人，而不是被欺負的那個？

那一瞬間，蘇木心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