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
【患難見真情】
姚金娘原本說好了,第二天再過來。
然而,直到晌午,都沒見着她,就連蘇丫、蘇娃都不在家。
蘇木正要出去看看,蘇大娘便挑開帘子進了屋。
“乾娘,怎麼沒見金娘姐姐?”蘇木掀開被子要下來,卻被蘇大娘阻止。
“你好生待着,第一次,可不能受了風。”蘇大娘把籃子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嘆了口氣,“你說這大過年的,偏生趕上了這樣的事!”
蘇木直覺不妙,連忙問道:“怎麼了?乾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蘇大娘把濃香的魚湯塞到蘇木手裏,讓她喝着,自己坐在炕沿上,嘆息道:“你貴叔唄,原本想趁着年節多賣些酒,昨天夜裏便回來得晚了些。不知哪家缺德的,在地上潑了水,他走得又快,驢車就這麼翻了!”
蘇木心頭一緊,“貴叔可有受傷?”
蘇大娘臉上露出愁苦之色,“小半車的酒罐子全都滾了下來,不僅把他自個兒的腿壓壞了,還連累了旁人!”
“現在怎麼樣了?”
“那家人倒是沒事,就是腿上破了口子,請了大夫,也賠了錢,並沒有其餘的岔子——可憐你貴叔,腿都給斷了,當時便不能走路了,幸虧濤拜路過,把他給背了回來。”
蘇木把魚湯放下,抬腿就要下炕,“不行,我得去看看。”
蘇大娘連忙按住她,“外面天冷,你身上不方便。再者說,帶着血氣到病人家裏,也不合適。”
蘇木一愣,沒成想還有這麼一來,只得問道:“可是請了大夫?”
“請了,鎮上名聲最好的正骨師傅,錢別管花多少,能把腿保住就成。”
蘇木點點頭,握住蘇大娘的手,“乾娘,咱家有些舒筋活血的好藥材,既然我去不合適,就勞煩您送過去吧!”
蘇大娘略微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那些藥材都是何郎中留給你的吧?且不說價錢如何,單是這份念想……小木捨得?”
蘇木笑笑,回道:“這不是貴叔用上了嘛,再好的藥材也是為了治病。”
蘇大娘欣慰地點點頭,一口應下。
蘇木這才下了炕,去偏房拿了藥材盒子交到蘇大娘手上。
臨出門,蘇大娘又回過身來囑咐,“魚湯趁熱喝,那是石頭一大早到河裏抓的,現在冰層厚,光是鑿那個冰窟窿就費了好大勁兒。”
蘇木心裏泛上絲絲甜蜜,點頭應下。
*
蘇大娘走了不久,蘇丫和蘇娃便回來了。
姐妹兩個一邊收拾着做飯,一邊說著那邊的事。
“一家人都亂套了,金娘姐姐急得奶水都沒了,幸好有鐵子哥幫襯着。”
蘇丫往鍋里添上水,繼續道:“桂花大娘說,那天車上的都是好久,七零八落地摔了許多,又賠了人家錢,驢子也受了驚,回了家便蔫蔫的,不吃不喝,眼瞅着就活不下去了。”
蘇木樂觀地說道:“就當是破財免災吧,這些年貴叔也算攢下了些家底,權當歇歇了。”
蘇丫想着桂花大娘哭訴的話,小聲說道:“原本是有些的,前不久往金娘姐姐的嫁妝里搭了許多,治腿又花費巨大,這麼一折騰可真沒剩下什麼……”
蘇木嘆了口氣,病一場把家給敗了這種事,在古代屢見不鮮。
“阿姐,如果你能治就好了,這樣的話貴叔還能省下許多錢。”蘇丫苦惱地說道。
蘇要點了點頭,“過兩日我便去看看,就算我對跌打損傷不大懂,切脈行針補氣血還是可以的。”
“嗯!”蘇丫高興地點了點頭。
***
日子越是過得艱難,越得咬着牙好好過。
作為姚家的半子,蘇鐵接替姚貴的活計,每日起早貪黑地到集上去賣酒。
雲實也放下木工活,到酒廬幫襯。
老二媳婦主動把小荷抱到自己屋裏,一來方便斷奶,二來姚金娘也能有更多的時間顧着姚家。
村裡漸漸地傳出一些閑話,都說蘇家娶了兒媳婦還不如不娶,整日裏往娘家跑,婆家的活兒一點不沾。
蘇大娘是個火爆脾氣,人們紛紛猜想着,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很快,蘇大娘就用行動堵住了這些長舌婦的嘴——她不僅沒有阻止姚金娘,反而主動攬下了一家人的伙食。
蘇木身上好了之後,也每日過去,需要的藥材一樣都不叫姚家買,只要有的,都從家裏拿。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姚家人不好意思,百般推脫,要不就拿東西換。
蘇木也想了個招兒,每次都是讓蘇娃送過去,放下東西就跑,根本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姚貴夫婦只得含着熱淚,把這些情誼一一記在心上。
*
最值得一提的要數濤拜。
那天夜裏便是他把姚貴給背回來的,之後也常常到姚家幫忙。
挑水、劈柴這樣的重活自不必說,背着姚貴到鎮上換藥這種事他也搶着做。
蘇鐵和雲實知道他的心思,也願意給他提供這樣的機會。
姚貴就算再不好意思,有蘇鐵和雲實達成的默契,他也無可奈何。
當然,濤拜的付出並非虛情假意,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姚家的女婿,心甘情願做這些事。
姚銀娘心裏的感動自不必說,一段日子下來,就連桂花大娘對他的態度都和緩了許多。
***
除夕這天,蘇木一大早就起來蒸饅頭、燉豬肉。
前天晚上放在屋頂上的豆腐,不過兩天時間就凍得軟硬適宜,放進鮮香的肉湯里,咬上一口,滿嘴留香。
黃豆也在炕上泡發了,露出小小的牙,加上大白菜和着細細的粉條,同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一起燉,不出半個時辰,便能香出三道街去。
除夕之夜,四家人湊在一起吃了年夜飯。這個主意還是蘇木提的。
按道理來說,這樣做不合規矩。
然而,看看這四家人——蘇木姐弟,家裏連個掌事的大人都沒有;蘇大娘家,人丁雖旺,卻也是村裏的獨姓;姚家更是無親無故,更別說濤拜父子了。
別管旁人如何念叨,今年四家人就是湊在一起過了。
在大夥齊心協力的幫助下,姚貴的腿好了大半,可以靠着軟墊坐着子,不必一味躺在炕上。
他不能喝酒,便端着碗茶,挨着敬了一圈,渾濁的眼睛裏含着熱淚。
“都說患難見真情,我姚貴嘴拙,心裏的感激不知道該怎麼說,各位的情分我都記下了!”
蘇大娘接口道:“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咱們也不是沒經過事兒的人,別管怎麼著,以後相互扶持着,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
姚貴夫婦重重點頭。
桂花大娘看了看姚貴,又看向姚銀娘,咬咬牙,說道:“你們倆的事,爹娘也不管了,以後……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姚銀娘一愣,手裏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桂花大娘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老二媳婦笑着說:“碎碎平安,就當是將這一年的糟心事全摔了。”
席上之人皆是笑了。
就連小荷丫頭也靠在姚金娘懷裏,咧着小嘴直樂。
姚銀娘卻是一把抱着娘親,嗚嗚地哭了起來。
桂花大娘也落了淚,母女兩個被姚貴一通說。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紅了眼圈。
“明年的日子,定然會好起來吧?”蘇木喃喃地說道。
一雙大手伸過來,牢牢地牽住他的。
那個沉穩如山的男人,對着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木嫣然一笑,肯定地說:“明年的日子,一定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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