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不見的風
墨晏毫不猶豫的以一種既不優雅也不帥氣的姿勢向前猛地閃避了一下。
施展俗稱懶驢打滾的技術,撞倒了病房裏一堆莫名其妙的儀器。
“墨晏!你在幹什麼!不要刺激他!”
耳機里傳來一陣老人激動的喊聲,穆禹是至今為止唯一的突破口。
如果因為墨晏的一些莫名奇妙的動作而失控,造成的損失無法估量。
墨晏冷着臉,蹲伏在病床旁邊的角落,修身的風衣隨着他的動作在地上一路卷塵,着實稱不上有什麼高手風範。
“讓人封鎖病房,調遣戰鬥單位過來。”
“什麼?墨晏!你講清楚!喂!墨晏!”
已經年逾古稀的老人對着麥克風一陣怒吼,眼神里的憤怒簡直如同狂獅般溢出,震得附近負責書寫報告的文職人員心肝直跳。
這哪是什麼需要躺在輪椅上安享晚年的老人,這是隨時都能跳起來咬碎獵物喉管的老獅!
哪怕臉上已經佈滿了斑駁的痕迹,手上青筋暴露,皮膚鬆弛,但誰也說不準年老的獅子會不會突然暴起捍衛自己的領土。
“教,教授,需要向上級申請撤銷墨隊長的行動權嗎?”
旁邊帶着眼鏡的聯絡官小心翼翼的詢問。
老人瞟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新發現的物種。
“撤銷了你去上?通知調查部隊撤出病房,封鎖醫院出口,分析組立刻把剛剛的錄像上交給總部。”
“我剛剛就申請的戰鬥部隊呢?死路上了?”
聯絡官大汗淋漓,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
“他們剛剛彙報已經到了附近了,但是沒有命令不敢進去。”
“放屁,那群瘋子有什麼不敢的!讓他們迅速進入!誰敢不進去我把他的屁股踢爛!”
“是!”
老人看着聯絡官一邊掏出對講器一邊向遠處跑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但那股精芒卻久久未曾散去。
“連那群瘋子都感到不對了嗎,墨小子,不要死了啊”
………………
墨晏在簡短的交代了兩句后,就把耳機摘了下來,隨手扔在病床上,這個時候任何的聲響都會影響他的動作。
“老,老兄,你還活着嗎?”
穆禹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左邊傳來,聽得出格外的緊張。
墨晏滾進的位置剛好卡在病床和牆角之間,任何人從正方突進都會暴露在他的視野里。
唯一的問題是蹲伏着,哪怕穆禹差點把脖子扭折了都看不見墨晏絲毫。
“嗯,還活着,你看見什麼了?”
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平穩,猶如一把未出鞘的刀,波瀾不驚。
墨晏一邊緊緊盯着前方,左手一邊在風衣尾部撫平了一下。
有一道很明顯的裂痕將其分成了兩半,裂縫順滑筆直。
如果剛剛墨晏稍微愣住一瞬,他的軀幹都會猶如這件風衣一般被分成兩半。
這個房間裏的確存在一些墨晏看不見的東西,猶如最精明的獵手一直潛伏在他的背後。
無論是糜梓溪的離開還是穆禹醒來都沒有絲毫影響到他,一直默默隱藏在暗處觀察着一切。
直到剛剛墨晏因為消息而失神了一瞬間才悍然出手。
可惜某個一直躺在床上毫無存在感的鹹魚突然回神,否則這場殺局堪稱避無可避。
墨晏背後不由得生出一層細密的汗,心臟跳動的猶如添煤的熔爐。
雖然語氣依然平靜,但那種森然陰冷的殺機讓他現在都心悸不已。
“我,我,不知道,我只突然看見一個黑影從你背後出來,這是個啥啊,老兄我還在地球嗎。”
“我還沒娶過老婆啊,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還想給我父母膝前盡孝,綵衣娛親來着。”
“我真的啥都沒幹啊,就睡了一覺怎麼就要把命丟了啊。”
語無倫次,穆禹一邊吐着垃圾話一邊瘋狂流汗。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爛話的好時機,但如果不說點什麼,他感覺自己緊張的情緒都不知道怎麼舒緩。
“別緊張,他現在去哪兒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他砍完你之後就竄到隔壁病床上去了,你拉了隔簾啊老兄,我真的看不見啊”
雖然內心吐槽不斷,但穆禹很清楚,自己這條狗命能不能苟延殘喘下去就全看這位看上去就很能打的老兄能不能c起來。
所以回答的格外賣力,脖子又用力的轉到另一邊,死死盯着隔簾,恨不得立刻生出四隻眼把隔簾盯穿。
墨晏皺了皺眉,雖然剛剛只來得及躲避,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注意身後。
病房是標準的二人間,雖然不算大,但也絕對不小,什麼樣的速度能夠讓一個人全力劈出一刀后悄無聲息的躲進另一邊的隔簾?
而且,為什麼沒有腳步聲?
自認為聽覺遠超常人的墨晏絕對可以肯定,無論是剛剛躲閃還是現在的蹲守,都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和穆禹粗重的喘息聲。
但這個時候穆禹和他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墨晏相信穆禹沒有任何騙自己的理由。
墨晏狠狠的呼出一口氣,這個時候不能想太多,想的越多待會兒出手就會遲疑。
以剛剛對方的狠厲和精鍊,墨晏有理由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第二次機會。
死死盯着隔簾的上半段,墨晏情急之下翻滾進的角落在此刻莫名的擁有了地利。
對方無論是從隔簾處突進還是繞邊都會被穆禹或者自己看到,這個兇手雖然手段高超,但在情急之下還是把自己逼進了死路!
墨晏把右手伸進了風衣內側,神色猶如老僧入定,古波不驚。
但有節奏的呼吸以及微微鼓起的太陽穴都顯示出其平靜的表面下猶如岩漿般奔涌的力量。
‘真是沒想到啊,原本一直以為用來強身健體的刀術居然會用在這裏。’
墨晏在心裏微嘆一聲,他一直是個極致的火力覆蓋擁護者。
刀術課只是由於必修的近身戰術課程才隨意挑選的一門,與其相提並論的還有劍術課,匕首課以及拳術課等五花八門的課程。
但在這種狹小的地形里,明明護身的槍械就在腰間。
但墨晏相信自己拔出槍打開保險的一瞬間,以對方那形如鬼魅的速度,自己會被在瞬間突刺斬首。
反而一直貼身藏在風衣里的短刀能夠讓對面無法估測自己出刀的角度,能有一搏之力。
誰能想到在槍械發展到如此地步的情況下,依然會有人選擇使用刀具。
該死,正常流程不該是雙方以病床為掩體,猶如西部牛仔一般拔槍互射嗎?
雖然內心依然有些對於此刻狀況的吐槽,但墨晏的精神反而越發的平和,彷彿在這生死相搏的間隙逐漸領悟了當初刀術課老師一直強調的無人之境。
眼裏無人,心裏無人,一刀及起,萬物皆斬!
隔簾猛地顫動了一下,對方終於按捺不住,墨晏剛剛通過耳機傳輸出去的求救信號很明顯被對面聽到了。
如果僵持下去,他只會在某一刻,被一群端着步槍的大漢踹開門,射成篩子。
所以他只能搶先出手,堅信以自己的速度能在瞬間斬下那個風衣男子的頭顱!
墨晏一咬牙,幾乎被這摧人神魄的殺意攝住心神,但依然猛地拔刀。
從風衣下擺呼嘯着出鞘的短刀劃出了近似羚羊掛角的優美弧度。
他是天才,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年內就成為豐州市的組長。
天才的每一方面都應當獨一無二,力壓群雄!雖然刀術課只是刷學分的輔助品,但整個豐州,他的刀術就是第一!
墨晏忽然理解了為什麼刀術課老師為什麼總在揮出每一刀時大吼出聲。
因為對於刀客來說,每一刀都是生死相搏,每一刀都是此生的最後一刀。
生命最後的璀璨沒有戰鼓相隨,總是顯得不夠盡興。
這一刻,原本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狂躁的像一頭嗜血的野獸,隨着短刀的揮出大吼出聲。
什麼克制,什麼冷靜,都在佈滿血絲的眼睛裏燃燒殆盡。
他四年只學了一刀,這一刀,名為拔斬!
無論對方是什麼東西,是人,是鬼,抑或是一座高山,墨晏都相信自己這一刀能把對方切開!
但預想中猛烈的撞擊並沒有從刀身傳來,這凌厲的能斬開鋼鐵的一刀居然空了!
那人型的黑影在半空中就因為無力墜落了下來,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鐵青色的臉龐側眼看着墨晏,似乎帶着隱隱的嘲諷。
細微的風聲從頭頂傳來,輕盈飄逸的讓人無法察覺,很難相信這樣飽含殺意的一刀居然流淌着春風拂嵐的氣息。
墨晏心中一沉,剛剛全力揮出的一刀讓他整個身體都向前傾斜。
別說回防,他甚至連順勢向前躲避的機會都沒有,這種獵手真的每一刀都扼住了野獸的喉嚨。
縱然有猛虎之力也只能乖乖被切開喉嚨。
真是可敬可畏啊。
他努力的回過頭,想要看清這樣一位對手的樣貌,畢竟連自己被誰殺死的都不清楚,那未免過於可悲了。
“嗯!!?”
墨晏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哪怕剛剛一刀斬空都沒有讓他這麼失態。
他的頭頂,呼嘯而至的刀鋒所在之處。
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