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目《武陵人》

劇目《武陵人》

時間又到周五,放學後學校的活動室和大禮堂仍向提前申請好的學生開放,你按傳單上的時間、地點找到了戲劇社演出的禮堂。

一路走過去,還能看到不少學生,可見戲劇社的人氣。

如果這裏不是遊戲,而是現實……那麼這群人還有可能是為了看同學演出的笑話去的。不過這裏是遊戲,一定是戲劇社劇目演得很好的緣故。

你開始有點期待,就連身旁嘰嘰喳喳的王緒都沒能影響你的心情。你原本是想一個人來的,但最近王緒天天和你一起回家,你要去看戲劇的事瞞不過他,他聽了就吵着嚷着要和你一起來,你也沒辦法。

“你不用去找你搭檔學習嗎?”這是你打算妥協之後最後一次打發人的嘗試。

誰料王緒一聽這話臉就垮下來了,不高興地看了你一眼,幽幽道:“是男的啊……”

“啊?”你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王緒悲憤道:“張文曦是個男的啊!”

他其實不介意學習搭檔是同性,反正教誰都是教,只是看到名字后先入為主地幻想出一個漂亮小姑娘,以至於看到真人後大失所望。

最好笑的是,張文曦看見他的表情還吐槽了一句:“你以為我沒有過期待嗎!可我看見你名字就知道沒什麼好期待了,你起碼還多開心了幾分鐘。”

王緒的名聲還是很大的,很多男生唾棄他,又暗暗羨慕他。

“……你們還真是同道中人啊,一定很聊得來吧?”你忍不住說。

“還行吧,”王緒看着你的表情,莫名心虛了一瞬,很快又理直氣壯道:“好吧,是挺聊得來的,所以我們上周都沒輔導。不過這次說好了,以後就每周末到教室輔導兩次。你們一般是什麼時間?”

你對此倒是沒有意見,可能主要是因為你不想泡聶時秋,所以不介意王緒來打擾:“還是之前的時間,下午兩點到四點。”

王緒抱怨道:“我上次就想說了,你們這個時間選的又熱又困。”

沒辦法,聶時秋只有這個時間有空啊。

你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莫名覺得這可能是聶時秋的私隱,只對他道:“你可以遲一點來啊,又不用跟我們的時間一樣。”

王緒點點頭,道:“也是,只要確認你沒死就行了。”

你忍不住給了他一肘子,順帶道:“聶時秋沒有那麼可怕。”

稍微打聽一下就會發現,年段里正常上學的同學都沒被他欺負過,他專跟那些不良少年過不去。

如果正常遇到他,哪怕身懷巨款也不用擔心,他不會搶,但要祈禱附近不要有別的混混,一旦你被他們勒索,而他們又被聶時秋鎮壓威懾,那落到聶時秋手裏的錢就拿不回來了。他腦子裏有個框的很死的原則,普通人的錢不能拿,幹了壞事的混混的錢可以拿,如果錢已經在混混手裏,那就是他可以拿的錢。

你至今想起當初還是有些鬱悶,對聶時秋也說不上好感,但因為他對知識的渴慕,倒覺得他人算不上壞。

王緒道:“看看再說。”

眼見到了禮堂門口,你沒再說什麼。

禮堂里的人不多不少,大家分散着坐下,乍一看也坐滿整個禮堂,實際空出一半位置。

王緒問你:“坐哪裏好啊?”

你也是頭一回看戲劇,還真有些抓瞎,看了眼舞台,感覺坐前幾排肯定不行,到時候脖子仰得都要斷掉,坐太後面的話這又不是巨幕電影,怕看不清聽不清。

“坐第五排吧。”

說話的人卻不是你。

你看向一旁角落,發現陰影里站了一個人,正靜靜看着入場的人。他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劇院門外的光線灑在他臉上,你認出了他。

謝飛松推了一下眼鏡,朝你笑笑,道:“你來了。”

【謝飛松好感度+1】

這樣看,是和戲劇相關的事情比較能提升好感?

你點點頭,又拿起傳單,指向上面那行“戲劇社社長謝飛松”,問他:“這是你嗎?”

謝飛松看了一眼,輕輕頷首,又笑道:“從我們禮堂的大小和座位設置來看,第五排和第六排是最好的席位,但很多同學都只是來看看新鮮,還有些是湊熱鬧,不太講究觀影體驗,所以位置剩了不少,你們可以坐在那裏,待會感受比較好。”

你謝過謝飛松,和王緒一前一後地往第五排的位置走去,等坐下之後,又忍不住悄悄回頭觀察他。

謝飛松退回角落,剛好在無光的門后,看不清神情,只靜靜站着,沒有再像剛剛和你們說話一樣向人搭話,除非有人走向他,他才說一兩句話,似乎笑着。

你回想着他方才的話,“看新鮮”、“湊熱鬧”、“不太講究”……

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溫和好說話,其實未必。

這念頭從你腦海一閃而過,不過你沒有太認真,畢竟從他的語氣來看,倒也沒有什麼問題,倒像是你一瞬間太過敏感,就算搞文字獄也沒有這種解讀法。

你將心思收了回來,慢慢等待劇目開始。

劇場的燈突然熄滅,將眾人嚇了一跳,一陣嘈雜的討論之聲幾乎淹沒你的耳朵。

人在沒有光的環境裏,確實會害怕呢。

但你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直到王緒的手臂挨着你的手臂,帶來一點活人的溫度,你才突然從那種無聲的惶恐之中清醒。

舞台的燈亮了。

觀眾的聲音一下變得細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吸引——舞台的幕布被拉開,裏邊春光明媚,校園佈景,還有三五成群穿着校服的人走過。

你差點以為“武陵人”指的是你們這些觀眾了。

好在下一刻,這個劇的主角就上場了。他從歡樂的人群中逆行而過,帶走祥和的氣氛和亮色的佈景,在電閃雷鳴的特效之中來到一個小巷子。

巷子是黑的,舞台上也只剩幾盞零星的散燈,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並不能照亮人的前路。

有了開場經驗的觀眾已經不再驚惶,他們驚奇地發現,哪怕看不到演員的表演,也能聽到各種各樣透露當下情形的聲音。

嗯……這個像是踩到帶着水的垃圾袋?

這是踢到空的易拉罐……哦,易拉罐被踩扁了。

他們樂此不疲地聽着,猜着,漸漸腦海也就有了畫面。

少年走在髒亂不堪的小巷裏,腳步逐漸變得沉重,他不是在猶豫,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處可去,沒有選擇,他只是……發自內心地抗拒這個地方。

可還是要前進。

一聲重過一聲的腳步之中,他來到那扇門前。

你漸漸沉浸在故事裏。

在主角父親怒吼的時候,你的心也跟着驚跳。在他摔門而出的時候,你也會為他擔憂。

你看見他走進無憂的校園,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到他的格格不入。

在這一瞬間,你明白了,他就是那個武陵人,對他來說,除家以外的地方都是桃花源。

接下來的劇情卻不像《桃花源記》那樣,主角在校園中的行事越來越逆反,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擁有這樣平常的幸福,唯獨他不能。

是他不配嗎?

他沒有去傷害校園裏正常教學的師生,只是想盡辦法把自己從裏面剝除出來,好像宣告所有人他不屬於這裏。

他將頭髮染黃,校服剪破,遲到早退,成為老師眼裏的刺頭,成功混進不良少年之中,又和其他不良少年打了一架,成為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個。

在這一瞬,溫馨明媚的桃花源開始排斥他了,就連他自己選擇的“陣營”,也不是他的歸屬。

背景音樂響起的一刻,你開始有些難過,哪怕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有時候,人在不舒服的環境裏待久了,是害怕讓自己舒服的,這並不是他的錯,而是他父親的錯。

你看着他開始打工,在他人不算刻意的話語中受盡奚落,忙了許久,也只有一點微薄的薪資,如果敢質疑,對方就讓他走人,說自己可以再招一個。

勞動力是世上最值錢也最廉價的東西,他沒有任何不可代替的長處。

他終於發現這點。

而且他還留不住這錢,他的父親不只家暴,還會從他手裏搶錢。哪怕他的父親平日裏斥責他、打罵他,那樣高高在上,說他不讀書,不去學校,不聽老師的話,做小混混,是垃圾,以後不會有出息,養他就是浪費食物——此刻搶起他的錢也毫不含糊。

他和父親打了起來。

父親年紀大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強壯,而他卻年輕氣盛,像初升的太陽。眼見他壓制住了父親,要戰勝從前的陰影,父親抓起角落的酒瓶子,毫不留情地往他頭上敲去。

他在醫院裏醒來。

老師和從前關係好的同學來看他,他們讓他回學校來。

他回到了學校。

桃花源還是那個桃花源,其他人永遠自在,他永遠不自在,可這一次,他想試試看,能不能融入這個地方,哪怕只是假裝也好。

燈光暗下,再度亮起時,所有人員在場上謝幕。

你第一個站起來鼓掌,爾後,掌聲雷動。

這不是多麼曲折離奇的故事,導演卻從劇名、分幕、節奏、情感和烘托手法中下足了功夫,你欣賞這份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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