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趙長翎關盍了所有的箱子,拍了拍滿手的塵灰,認真幫每個箱子都上好了幾把鎖。

做完這一切,抬頭環顧了周圍眾人暗藏着的嘲笑的表情,她滿意地彎了彎唇,這才放心地叫人幫她把箱子都抬進屋裏。

看見李公公低頭想事情,她走過去笑着問:“公公,你是不是在想,侯府把幾箱子破爛農家東西送來充當嫁妝,是不是看不起六殿下。”

李公公愕了一愕,縮着袖子有些尷尬地低頭。

趙長翎又笑開:“其實是...原本今日嫁來的人,是我的姐姐,但,正如你所看見的那樣,皇上他難得找到個可以愛慕的女子,而這女子很不巧是我姐姐。你知道,我正巧也喜歡六殿下,所以嘛...家裏人原本攢着給我姐姐準備的嫁妝,還是得留給姐姐,而我的嫁妝嘛,時間過於倉促,我娘說了,等我回門那天會補上的。”

她這麼說的話,還就等於將代嫁的事情全拋到皇帝身上去了,把侯府撇除得乾乾淨淨。

好個機靈狡猾的小姑娘。李公公心想。

“皇子妃想太多了,”李公公陪着笑道:“老奴又豈會妄自揣度侯府給出的嫁妝呢?”

“老奴只是在想,”李公公好笑地看了一眼髮髻散落,衣衫殘破狼狽的新娘子,“皇子妃您該沐浴更衣了。”

趙長翎捂了捂變紅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看起來分外嬌俏可人。

她尷尬一笑道:“那可否請公公替我去把我的丫鬟縷衣要來?我習慣她伺候。”因為替嫁時怕人看出來,所以就沒有讓貼身的丫鬟縷衣跟着一起來。

縷衣來到,看到自家姑娘手肘手背青紫一片時,頓時眼睛紅了。

“姑娘...嗚嗚...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咱們收拾收拾回洛城,再也不要回來藁城了!咱們沒了他們又不是活不了,再也不要回侯府,再也不要仰人鼻息了!”

“好啦,不要激動嘛...”趙長翎身體泡在暖融的浴桶中,長發像濕透了的絲綢,油亮順貼在潔白的背脊。

“被六皇子正常拉着手走了一段而已,是你姑娘的肌膚太脆弱了,所以才落下印子的,不礙事。”她笑着解釋道。

她家姑娘的皮膚像膏脂一般,透亮晶瑩,確實很容易落下印子。手肘那處就算了,但手背位置不但紅,還微微泛腫,顯然是被打了。

“雖然阿爹阿娘還有奶奶都回東昭國了,不是說就咱倆回洛城不能過,最主要是...我想他了...”說到這裏,趙長翎頓住,笑容依舊掛在唇邊,卻帶出了一絲落寞的感覺。

“我真的很想見他...”趙長翎又用可憐的目光看向縷衣。

縷衣吸了吸鼻子,為難起來:“可是...姑娘你老是那樣偷偷摸摸躲起來看六皇子...也不好。”

“所以,我嫁給他以後,就光明正大啦。”趙長翎笑了起來。

趙長翎沐浴過後,換上了李公公安排人準備的一套湘妃色月牙鳳尾羅裙,外罩一件錦緞夾絨披風,半濕的青絲鬆鬆挽起,嬌美極了。

縷衣都看呆了,心想,趙月嫻那些算什麼,連給她姑娘當提鞋的都不配。

之前在侯府,姑娘喜歡藏頭藏尾的性子,府里又甚少有好衣裳能輪得到姑娘穿,大家總以為鄉下姑娘慣了穿粗布衣,但其實姑娘幼時在宋家,在外需要遮藏,但在自家院裏頭時吃穿的倒是比起一般的大戶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呀。

想不到城西皇子府,府里雖破落不堪,皇帝始終還是不忍心看六皇子受苦的,別的皇子府里該有的東西,還是有,像這身華美的衣裳也是。

沐浴完畢,縷衣端了碗葯過來:“姑娘,奴婢把您的葯帶來了,先把葯喝了再去找殿下吧。”

長翎捏着鼻子,一口氣喝光,完了又故意將碗倒扣,向縷衣示意自己一點也沒剩。

縷衣紅了眼,她家姑娘那樣好,總是體貼人,可身子骨卻這麼弱,十幾年來老是要喝葯吊著精神,侯府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都是她姑娘自己花的錢買葯,然後叫她熬的葯。

那是因為三年前她家姑娘為了讓宋老爺宋夫人成功能走出邊界,害怕被親爹知道自己是藥罐子后反悔,不將令牌給宋老爺宋夫人了,姑娘才把自己的身體情況隱瞞,一瞞就瞞至今天了。

趙長翎喝過葯,問了李公公六殿下在何處后,就高高興興地跑得一陣裙擺翩飛過去了。

李公公有些拿不定主意,六皇子殿下平日最討厭與人相處,對什麼事都冷冷淡淡的不上心。就連皇城上下都在傳六皇子痴戀趙大姑娘成狂,可他也沒見得殿下有多迷戀。甚至他還糊塗著,殿下他怎麼好端端地就跑去要求皇上賜婚了呢。

他不知道這個趙二姑娘殷勤的態度,能不能稍微改變一下殿下,但她既然殷切地開口問了,他不讓她找殿下,又好像不好。

想了想他還是擔心,雖然馬上就到了殿下不許人候着的時辰,但因為擔心這個他還頗有好感的皇子妃,只好抬腿往書房的方向去。

趙長翎來到閔天澈跟前時,他正在書案前閱卷。

“殿下,您在看什麼書呀?我也喜歡看書,能借我一起看嗎?”趙長翎唇邊蕩漾開兩個酒窩,看起來像蓄了蜜一樣甜,眼睛彎成了兩輪彎月。

“在看羅織經。”閔天澈坐得端正,手裏翻過一頁紙,表面看上去還是個芝蘭玉樹的絕色公子,說話的語調卻森沉沉的。

“羅織經那是什麼呀?我也想看,能一塊看嗎?”趙長翎依舊笑得像朵絢放的花,眼波盈盈。

“研究腸子怎麼從肛.門逐寸逐寸拉出,皮肉怎麼剝開才能讓人活久一點,活到親眼看着自己的腸子盡數抽出,看着自己渾身的筋骨如何暴.露出來...”

“喔...那,那個腸要怎麼拉?”趙長翎面上笑容不變,極其耐心地細細詢問起來。

然後閔天澈竟真的事無巨細、完整詳細將全過程說出來,毫無遺漏。

門外的李公公偷聽到一半的時候,就抑制不住胃裏洶湧的噁心,捂着口衝到旁邊的花盆嘔吐起來。

時間不經不覺過去,興許是講得興起,又興許是面前的人是和趙月嫻如出一轍的眼睛,閔天澈竟然忘了申時二刻的時間。

好不容易將剝皮的部分也問完了,見他說的話越來越多之時,趙長翎趁機問了問:“那...明天我回門,能把張娘子帶一塊吧?”

閔天澈緩緩收回了抬起的目光,又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書本上,翻過一頁紙,道:“嗯,明天你可以看到她。但是,把她送回侯府你就得回來。你既然代替月嫻嫁了,自然沒有反悔的餘地。”

“知道啦。”趙長翎還以為他虎着眉要說什麼,隨即就爽朗地笑開。

“回門以後自然得回來夫家呀,我已經嫁給您了。”最後她這樣說。

臨走推開槅扇門時,門縫漏出一簇夕光,照在她明媚可人的笑容上,搭在門把處手背上的紅痕也在光線下觸目驚心地現了出來。

她突然就轉過頭來問:“今天我陪殿下說了好一會子話,殿下可感覺到快樂?”

閔天澈的唇瓣動了動,沒說話,認真想了會才道:“若今天在我面前的人是月嫻,才有可能。”

“喔...”趙長翎微笑着點了點頭,推門出去。

“等一下。”他突然出聲喊住她。

她眸光清亮地回頭。

“你的手...”閔天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就關注起那手來。

“其實殿下手勁也不大,是我皮膚太脆弱了。”趙長翎收起了當時被拍得手背抽痛的回想,禮貌而得體道。

“也是。”閔天澈淡淡一點頭,“那樣嬌弱的皮膚根本就是個麻煩,剝皮的話,這種最難了,很容易就破,還會粘連在肉上。”

趙長翎忍着笑附和,然後福了福禮離開了。

還在牆角一直偷聽到最後的李公公頗為傷腦筋,他們家殿下跟姑娘這麼個聊天法,人家姑娘不嚇死才怪呢。

趙長翎起初確實挺害怕的。

可後來當她順着他的話題問了下來后,看他竟真的獃獃地接了下來,她忽略他說話的內容,光看他的模樣其實也挺逗趣的。

事實上,當天回到自己屋,看縷衣把鴨腸和魚皮一些菜肴端上桌,她當即就擱下了筷子。

“姑娘怎麼啦?”縷衣還毫不知情,津津有味地扒拉着自己碗邊彎彎曲曲的鴨腸。

“沒事,你吃吧,我就是沒胃口,想吐了。”趙長翎苦笑了一下,背轉過身去。

“不啊,這腸子多香啊。”縷衣嘴裏扒拉着一大堆扭扭曲曲的腸狀物,筷子還夾了一著遞到趙長翎嘴邊,

“新鮮剝出來的,你嘗嘗。”

話剛落,趙長翎就“哇啦”一聲吐了。

閔天澈雖說算是默認了趙長翎的皇子妃身份,但卻並不與她同住,在正屋的旁邊讓人拾綴了一個小院子讓主僕二人住下,夜裏也是各睡各的。

對此,趙長翎非常滿意。

回門當天,閔天澈和她共乘一輛車回城東的榮陽侯府。

來到府門口,李公公親自拿來腳凳墊在車子下方,拱着腰扶趙長翎下來。

閔天澈坐在黑沉沉的車子裏,就着一盞小油燭在看一本卷了書皮的書,右手捂着一個暖手爐在懷裏。

他眼皮也不掀,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好了就出來吧。”

趙長翎也不意外,點點頭,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書,笑道:“還在看怎麼抽腸子呀?”

閔天澈的黑眸終於上移,漫不經心看了她一眼又落下,語氣懶洋洋的,“看兵書呢。”

趙長翎笑眯眯地“哦”了“哦”,終於看正常一些的了。

落下了車帘子,車子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停靠。趙長翎轉身去問李公公:“公公,張娘子呢?殿下不是說我到門口以後,就能看到她了嗎?”

李公公正在安排人搬回門禮,聽見趙長翎同他說話,立馬轉身過來恭敬地笑道:“皇子妃莫要心急,張姑娘的車很快就到,您先進去吧,侯爺和侯夫人許是等急了。”

“不用了。”趙長翎的心耷拉下去,“我在門口稍等會兒,說好回門當天要帶着張娘子回來的,我在門口等她一起進去。”

從皇子府出來的時候,李公公就一直忽悠她,等到了侯府門口,依然不見人影,這會趙長翎說什麼也不會退讓的。

李公公為難地抿唇笑了笑,也沒有再勸她,便也陪她一塊杵在門口等了起來。

可這一等,便叫她等到了從宮中出來的宮轎。

那一頂頂部有七彩琉璃寶卉花的轎子,四周綴着珠花和玉石帘子,轎子通身都是尊貴的紫色,那是宮中正三品以上的貴嬪,才有資格坐的轎子。

轎子本來是等通傳一聲后,從正門口直接抬進去的,但裏頭的人似乎是看見了門口站的趙長翎,轎子停穩以後,裏頭的人就由宮婢攙扶着下來。

裏頭那矜貴人頭戴一朵佔了半個髮髻的,由碧璽翡翠和若干珍珠組成的芙蓉花,身上的宮裝配狐裘,整個人看起來仙逸貴氣了不止一個檔次。

只是她那件狐裘看起來,並非是純正冰山雪狐的毛皮做成的,可這已經是宮裏能找到的最好的裘服了。

“二妹也是今天歸寧呀。”

趙月嫻面容優雅嫻靜,面上每一處表情弧度都像度量好的一樣,讓人看起來感覺是標準的端莊大氣。

趙長翎失笑了一聲,露出兩個酒窩,笑容真實道:“大姐姐一朝承蒙皇恩,果然就忘記妹妹這樁婚事替的是誰的缺?”

趙月嫻聽了,優雅的笑容果然就凝滯了。

她也不與趙長翎計較,收起了笑,囑宮婢繞到後頭替她撩起裙擺,走到趙長翎旁邊時,故意欠了欠身,示意讓長翎挪開位置道:“二妹不進去,恕姐姐不能留在門口陪你了,皆因我身後的宮人隨我一路遙遠搬着重禮,再讓他們辛苦端着,姐姐於心不忍。”

說完,她還撩開眼皮看了眼不遠處由李公公帶領人端着的禮。

雖然李公公安排的回門禮已經不算少了,但是跟趙月嫻浩浩蕩蕩一長隊伍的對比,還是寒磣得像是一盆鮑魚珍饈,和一碟鹹菜的對比。

趙長翎不知道她故意挑眼皮看她的回門禮又看自己的,是想向她表達什麼意思。她只是覺得好笑,她又不欠侯府的,李公公準備的那些禮在她看來,都覺得多了,她甚至有些肉疼呢,在想那些禮若是都折了銀子給她,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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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錯作替身後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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