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處
“宋九珍，外面有人找！”
一聲呼喊打破教室里的安靜，正埋頭寫題的宋九珍抬起頭，她歪頭疑惑道：“找我的？”
“說是你家裏人，在校門口等你。”班長點頭，經過的黑板上寫着大大幾個字“距離高考還有60天”。
宋九珍一愣，道了聲謝。
四月的天，像藍色廣袤的海面倒扣在遙遠的深空，金色的陽光如瀑布傾瀉，穿透白紗般的薄雲，射進翠綠欲滴的葉隙，閃爍着細碎的光。
此時正值午休，校園裏走動的人不多，籃球操場上幾個精力旺盛的男孩來回奔跑，球被拍的“砰砰”作響。
宋九珍束着馬尾辮，穿着一身藍白校服，步伐緩慢。
她在想早晨陳醫生打來的電話。
“你母親現在的狀態很好，非常配合治療。”他說。
“她還有自殺傾向嗎？”她握緊電話，垂眸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家。
“這幾天她的情緒很穩定，只是……”電話那邊明顯停頓了一下，隨即道：“提到過你父親。”
宋九珍靜默片刻，緩緩開口：“我知道了，謝謝您，陳叔。”
“沒事，畢竟我和你爸是同學。”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息，“你一個人在家，照顧好自己。”
微風拂過，吹起樹葉發出“沙沙”聲，宋九珍視力極好，卻在看清學校門口的兩人後，感到一陣恍惚。
女人一頭栗色捲髮，身材妖嬈，妝容精緻，正含笑看着她。
她旁邊站立着一個身材高大，身姿筆挺的男人，他眼眸深邃，微笑讓他凌厲的五官柔和些許，神色與宋九珍有幾分相似。
宋九珍呼吸一滯，只覺一陣涼意沿着脊柱爬滿四肢百骸，如墜冰窟。
女人笑容溫柔，拉住她道：“小珍，你看媽媽把誰帶來了？”
她手指冰涼，宋九珍被她拉住，胳膊上如同攀住一條冰冷的蛇，緊緊纏繞着自己，她有些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對面的男人。
“小珍，爸爸回來了。”男人眼眶微紅，英俊的臉上滿是愧疚。
宋九珍看着她，沒說話。
“爸爸離開這麼久，真的很對不起你和媽媽。”男人繼續說著，伸出大手揉了揉宋九珍的發頂，“現在爸爸會照顧好你和媽媽，相信爸爸好嗎？”
“老公……”女人喜極而泣，擁抱住男人。
遠遠看去是一家三口久別重逢相擁而泣的場景，宋九珍被二人圈在懷中，卻聞到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媽媽買了菜，我們一起回家吃飯，好嗎？”女人擦乾眼淚，望向宋九珍的目光充滿期待，拉着她的手沒鬆開。
宋九珍看着彷彿年輕了十歲的女人，突然問道：“您買蛋糕了嗎？”
“蛋糕？”女人一愣，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男人臉上的笑容一僵，尚未來及開口就聽宋九珍的聲音已經響起，“您忘了嗎？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對不起小珍，媽媽這就去給你買蛋糕。”女人顯得有些無措，又流出眼淚：“都怪媽媽生了病……”
宋九珍靜靜地看她，半晌才開口：“沒關係的，我們走吧。”
兩人十分高興，彷彿為了緩解久別重逢的尷尬，男人開始講述這些年的經歷，他相貌英俊閱歷豐富，談話間透着成功男人的自信成熟。
宋九珍被一左一右夾在中間，默默聽着二人交談，回憶起那個下着雨的夜晚。
瓢潑大雨淋濕了她全身，雨水吹進眼睛，她用力眨眼，看着天台上那個身形模糊的男人。
男人回頭看她，宋九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聽見他在說話。
他說，對不起。
宋九珍的家離學校大概十分鐘的路程，她打開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淡臭味在屋內瀰漫。
她若無其事地換鞋，轉身看見二人站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屋裏沒開燈，那兩雙眼睛亮的駭人，像野獸的眼睛在夜晚發著光。
“我去換衣服。”宋九珍說完便走進自己的卧室，飛快關上門。
房間有被翻找過的痕迹，她的手輕輕發抖，掏出手機撥通陳醫生的電話。
“陳叔，請問我母親在嗎？
“在的，她剛打了針在休息。”陳醫生似乎有些詫異，忙問道：“小珍，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事，陳叔，我一會再聯繫您。”宋九珍掛斷電話，心開始往下沉。
她的母親還在精神病院，而她的父親……
在她十五歲那年，在她的面前，跳下了天台。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宋九珍沒有出聲。
外面沒人說話，兩三分鐘后，敲門聲戛然而止。
陽光順着窗戶照進來，四月溫暖明媚的午後，宋九珍卻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在屋內蔓延，令她渾身汗毛直立。
宋九珍靠近門口，慢慢將門打開一條縫隙，客廳有些昏暗，沒有任何人影，蛋糕靜靜的擺放在餐桌上。
她小心翼翼挪動腳步，客廳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她母親之前所住的房門微敞，裏面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宋九珍的家不到六十平米，卧室之間距離不到兩米，她側身躲在門邊，看見男人正彎腰在地上翻找東西。
她摸索着校服口袋裏的鑰匙，猛吸一口氣，衝上前拉住門把手，飛快反鎖住房門！
幾乎是在門被鎖上的同時，房門被人從裏面狠狠地撞擊，“轟”地一聲，破舊的房門一顫，彷彿下一刻裏面的人就要破門而出。
宋九珍忍不住後退一步，忽然聽見身後一聲輕笑，那笑聲尖細如蚊，幾不可聞。
她緩緩轉身，光線昏暗的客廳，老舊發黃的天花板上，倒趴着一個女人。
女人如蜘蛛一樣伸展着碩長的四肢，她正在詭笑的臉轉動一圈，頸骨發出咔咔脆響。
“小珍，你不乖。”女人臉上帶着一絲戲謔，四肢在天花板上移動，“這樣媽媽會生氣的哦。”
話音剛落，她紅唇張開，一條長滿倒刺、附着粘液的長舌從口中射出，朝宋九珍飛速而來！
宋九珍連忙閃身，飛快鑽到餐桌下，那舌頭如鞭子般捲住桌腿，將整張桌子掀開。
“你把他關起來，是想讓我單獨吃掉你嗎？”她的舌頭在嘴角舔了舔，身體落回地面，四肢詭異地支撐着身體，手掌和腳掌變成黑色尖螯，移動時如鐵器撞擊地面。
那張精緻美貌的臉逐漸變成黑色，瞳孔消失，眼睛被漆黑的外殼取代，舌頭再次從長滿尖牙的嘴裏伸出，朝宋九珍的方向射去！
宋九珍瞳孔劇震，只覺全身血液凝固，身體尚未來及反應，就已被高高捲起。
舌頭上的倒刺嵌進肉里，她被緊緊勒住無法動彈。
“噗嗤——”硬物扎入血肉的聲音，宋九珍的心臟被鋒利的前螯穿透！
血液從她的身體裏流出，順着高舉的舌頭流淌蔓延，女人喉中發出一聲慰嘆，眼裏閃過興奮之色。
“吃了她，你就再也變不回人了！”男人走過來，聲音冷淡。
“切，真無聊！”女人張嘴的動作一頓，揮動前螯甩開宋九珍的身體，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她要沒氣兒了。”
“東西沒找到，日後再說。”男人看也沒看，轉身往門外走。
凌亂的房間恢復安靜，宋九珍的心臟處汩汩往外冒血，她嘴裏吐着血，視線開始模糊。
她快死了吧？
宋九珍的意識開始潰散，等到有人發現她時，她的屍體估計早已腐爛，散發著難聞的屍臭味……
她會被裹進黑色的袋子裏抬走，警察查不出兇手，最後只能草草結案。
她母親在醫院裏無人問津，沒人交醫藥費，即使有陳叔幫忙，也只是杯水車薪……
……她不想死！
腦中轟的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碎裂開。
“請進入神之試煉！”
宋九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卻感到整個靈魂都在劇烈顫抖！
“請進入神之試煉！”
四下無人，那聲音在腦海盤桓，如洪鐘般再次響起，彷彿穿透根根神經，撼動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