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學堂小事
見此情景,人群里一個約莫十歲的孩子,大聲起鬨道:“一對兒,肯定是老公老婆,這麼護着這小弟弟,晚上肯定給他喝奶對吧。”
一陣哄堂大笑,其他女孩子們則在不遠處,望向這邊的眼光有些同情,楊信陽並沒有發飆,前世的靈魂困在今世的身體裏已經三年有餘,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思考總結出人生的得失了。
他只是笑了笑,也不介意自己豆腐被搶,反而還安慰望舒不要和孩子們爭。
鬧哄間,教習夫子聞得吵鬧踱進來,欺負楊信陽的大孩子一鬨而散。
夫子打量了孩子們一眼,打了個呵欠,坐回太師打起盹來。
楊信陽慢條斯理從兜里拿出一疊白紙,開始折起來。
將紙張的四個角分別沿着對角線對摺,展開,留下摺痕;翻面,將上下、左右兩邊分別對摺,展開,形成一個米字型摺痕;將三角形的兩條摺痕腰捏住,合攏在一起。
跟着再將對面三角形的兩條摺痕腰捏住,然後也合攏在一起,形成一個雙三角形;緊接着將雙三角形的四個底角分別折向頂角,底邊與中間摺痕對齊,形成四個三角形;將其中一個三角形先翻過來,然後將其從內部撐開,將撐開部分,用手指從上部壓下來,上部中間痕迹和下面中間痕迹對齊。形成一個小正方形,其餘三個三角形也用同樣的方法操作,一共得到四個小正方形。
再接着將四個小正方形底部中間的角折向對角,對齊,形成四個三角形,將正面和背面底邊中間這兩個角,向上翻折至上邊中點,將兩側的四條邊兩兩互換。
從桌子上扣下一個小木刺,從底邊中點向上,沿着摺痕裁剪開,至內側有條邊的位置,再將兩側的四條邊再兩兩互換回來,先將底邊兩側的四個角向內折成四個三角形,再將中間的四個角向外折成四個三角形,將底部正反面的四個角分別向上翻折一小部分。
最後再將兩側的四條邊兩兩互換,一個心形就折出來了。
楊信陽檢索着自己前世的記憶,用紙折出一個心形,送給瞭望舒。
望舒拿在手裏把玩,愛不釋手,很快吸引了簇擁在一起的女孩子們的視線,紛紛想要借過來把玩,楊信陽順水推舟,手指翻飛,很快折了一堆心形出來,讓女孩子們人手一個。
坐在楊信陽斜對面,學堂居中位置,一個虎頭虎腦,約莫8歲的孩子,正默默盯着他。
學堂的教習規矩,上午所有孩子在一起學習通識,也就是聖人教誨那套,下午十歲以上的孩子則繼續上課,教習講授兵農工商等百家之藝,十歲以下的孩子則在草堂的院子裏自行玩耍,等待落日時分歸家。
望舒等一群女孩子得了楊信陽的摺紙,心中對他有好感,紛紛過來找他玩耍。
楊信陽一口一個姐姐好,這樣一個乖巧可愛,嫩得像麵糰一樣的人兒,嘴巴甜,又會用胖嘟嘟的小手摺出好看的心,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呢?
望舒自稱是楊信陽的姐姐,地位也跟着在姐妹們那裏水漲船高哩。
上午嘲笑楊信陽那個十歲的男孩見狀,心中湧起一股酸氣,他大聲和跟在身邊的幾個小弟說笑,甚至跑出學堂,掀着鼻子發出吼吼聲,像祭神社裏的胡人一樣,開始登場表演。
他叫着,笑着,和幾個小夥伴你追我趕,甚至不顧摔斷手腳,冒着生命危險跳過柵欄,前後翻個不停或者拿大頂。
總之,凡是他能想到的逞能事情,他都做了,他一邊做,一邊偷眼看看女孩子們是不是看見了這一切,按照以往經驗,女孩子們肯定會裝出不屑一顧但是實際很關心他的樣子出來。
可是這次女孩子們好像一點也沒看見,甚至連望一眼都沒有,依舊圍攏在楊信陽身邊,聽他講一個小男孩從小失去父母四處流浪的故事。
這可能因為女孩子們沒有注意到他在那裏,於是十歲男孩就湊近了一些,“沖啊!殺呀”地喊個不停。
他跑着抓下一個男孩子的帽子就扔到學堂的屋頂上,惹得那個男孩嗚嗚哭泣,然後又沖向另一群孩子,弄得他們跌跌撞撞四散開去,自己也一下子摔在女孩子們面前,還差點把望舒絆倒。
望舒轉過身去,昂着頭,十歲男孩聽見她說:“哼!有的人自以為是,神氣得很呢——儘是賣弄!除了欺負人,還會幹嘛?”
十歲男孩被說得臉直發燒,他爬起來,偷偷地溜了,一副垂頭喪氣、被斗敗的樣子。
楊信陽看着這一切,看向望舒,嘴巴甜甜:“姐姐,他是誰啊?”
“哦,南杠街鐵匠的兒子,一個胡人的後代,叫什麼仆固白銀。”
兩人說話的時候,之前一直盯着楊信陽的那個八歲男孩,蹭蹭幾步順着門廊柱子爬到學堂屋頂上,將帽子取下,遞給那個嗚嗚哭泣的小男生。
望舒對他招手道,“小虎,過來,給你一個心。”
那男生走到大伙兒面前,女孩子們紛紛誇他是個好人,把他臊得滿臉通紅,訥訥說不出話來,望舒很有大人風度,給楊信陽介紹,“這是小虎,藥店家的兒子。”
——
每逢傍晚之時,楊家門前便熱鬧無比,楊信陽家所在的方載街,徑直向北,便是本城的臨河碼頭,落日時分,在碼頭當搬工的苦力們收工,三三兩兩地從他家門前路過,楊信陽自懂事時起,每日此時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甜甜地喊每個苦力叔叔大伯。
苦力們社會地位低下,平日裏被呼來喝去習慣了,難得有一個小孩對他們如此尊重,心中舒坦,對楊信陽也很好。
幾個憨厚的苦力路過的時候,還會丟給他一點零碎小玩意兒,可能是一條魚乾,可能是一個大蚌,可能是一個彩色圓潤的貝殼,也可能是一個形狀有趣的小石子。
今日楊信陽歸家,一陣有節奏的嘎吱聲從屋子裏傳來,他知道,這是父母開始磨豆腐了。
進了屋,楊信陽把書包放在桌子上,走到在幫忙加水的母親面前,拿腦袋蹭他的粗布裙,母親揉了揉他的頭髮,滿臉慈愛,“陽仔,今天在學堂學得怎麼樣?”
楊信陽說了幾件在學堂里的趣事,逗母親哈哈大笑起來,楊信陽轉而道:“爸,媽,咱家做了這麼多年豆腐,沒想過做點別的嗎?”
父親停下來休息,拿起裝水的葫蘆灌了一口,喝得太猛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楊信陽忙上前幫他捶背,父親將他抱起來,放在大腿上。
“要說做別的,也不是沒有過,以前和你媽曾在門口賣過豆腐腦,然而無論我們怎麼做,都不對搬工們的脾胃,賣不出去,後面也就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