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朕不願意
京城的局勢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現在不止是蕭成坤的五王聯軍,還有來自北方的蕭遠大軍,也進入了北門的攻城戰。
因為河北郡守的死戰,大大的拖住了蕭遠的大軍,讓他錯失了先機,但他仍舊要搏一把,只有能夠先一天攻破京城,自己就還有勝算。
面對着兩邊的猛攻,石敢當苦不堪言,一會兒有謠傳,說是北門要被攻破了,一會兒又有謠傳,蕭成坤派了某位王爺,去攻打南門。
心力憔悴的石敢當極為後悔,當初就該讓天涼郡郡守代替自己拱衛京城,而他應該留在塞北草原,最不濟也能掣肘蕭成坤。
現在說一切都晚了。
…………
知道了京城消息后的蕭成渝終於撇下了江南,不管不顧的回撤,馳援京城。
到目前為止,自己手上,不算老弱病殘,還剩下十八萬大軍,只要石敢當能守住京城,自己趕回去,不是沒有一戰的能力。
軍隊疾行,快馬加鞭,軍令如山,凡是有掉隊的,有故意拖延速度的,一律當場斬殺。
軍中兵士苦不堪言,再加上各地暴亂無數,百姓和馬賊混雜在一起,紛紛從四面八方湧來,說是請願,實則居心叵測,但無一例外的都逼蕭成渝清君側。
蕭成渝的回應簡單而粗,暴,直接開戰,一路上,大小戰爭打了十幾場,軍隊士兵苦不堪言,再加上回救京城,大傢伙都知道,聖上是回去救娘娘的,而在他們看來,這位娘娘犯下滔天罪行,十惡不赦,實在不值得我方對其拋頭顱灑熱血。
軍中怨聲載道,不斷的有兵士三兩成群的抱怨,許多將領紛紛請命,懇請蕭成渝扳下聖旨,誅殺馮保保,宗養才和褚仁傑,並且立旨廢了周若彤。
凡是覲見的,蕭成渝一律當眾斬殺,絲毫不留情面。
在他的高壓政策之下,軍隊終於快到了某個臨界點。
在盤龍山的山腳,前方因為暴雨發生了泥石流,山道難行,需要繞路,但周圍群山環繞,走盤龍山的山道是最近的距離。
入了深夜,前進的距離不足十里地,蕭成渝心中着急,一連下了十三道口諭,催促軍隊急行軍,要求今夜翻過盤龍山。
許多兵士不幹了,直接將武器丟在了地上,一人帶頭,整個前鋒部隊全部有樣學樣,正所謂法不責眾,先鋒將軍催促多次無果后,踹了一腳戰馬,將頭盔重重的丟在了地上,罵道:“干他娘的,都不幹,老子也不幹了。”
士兵們躺在地上,互相攀談起來,所議論皆為京城消息,想着自己在前線生死拼搏,京城的娘娘卻在攪風攪雨,眾多兵士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終於,一個衛兵猛地站起,大叫道:“我受不了了,聖上糊塗,我們不能跟着聖上糊塗。從江南道撤回,這才幾天,大小戰爭不下於數十場,這些戰爭本可以避免,兄弟們本可以不死,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
立刻有人也跟着站了起來,高叫道:“是的。舉世清君側,怎會是無的放矢,天下皆反,都是因為宮中的娘娘和大學士聯合起來,狼狽為奸,聖上英明,仍舊被蠱惑聖聽,今日我就是把命不要了,也要冒死進諫。”
這一番話,立刻激起了所有人的憤怒。
先鋒將軍一咬牙,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想,老子也豁出去了,兄弟們,咱們不是造反,咱們是進諫。”
說著,先鋒部隊整個朝後退去,中隊將士抵抗了一會兒,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在順王和胡世海的調停下,大家總算沒有鬧出兵變。
但軍中怨氣頗深,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斷難善了。
胡世海和順王各自對視了一眼,兩人一咬牙,領着軍隊朝中軍帳而去。
蕭君正見到順王和胡世海帶着烏壓壓的士兵包圍了整個中軍帳,他心裏一寒,驚呼道:“胡大人,皇叔,你們這是何意?”
順王一招手,只見先鋒將軍豎起了大旗,大旗上寫了三個字——清君側。
眾多將士一道跪地,齊聲高喊:“臣等跪請聖上,下旨斬妖妃。”
“你們敢!”
蕭成渝掀開了帳,篷,走了出來,順王冷聲道:“聖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聖上再不下旨,必將引起全軍嘩變,大梁就完了。”
蕭成渝冷冷的望了一眼他們,最後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先鋒將軍身上,寒聲道:“你帶的頭?”
先鋒將軍站起,將手中的長劍丟在了地上,說道:“我並非怕死,但大梁的男人應當為國事而死,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死,更何況,她還是個妖妃。”
蕭成渝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望向順王和胡世海,冷聲道:“你們兩個也是這個意思?”
順王下馬,雙手捧着詔書上前,說道:“聖上,名不正則言不順,娘娘犯了眾怒,宗養才勾結賣國,大學士貪污受賄,舉國憤怒,還請聖上明鑒。”
“還請聖上明鑒。”
眾人齊聲喝道。
蕭成渝望向他們,吼道:“你們都瘋了嗎?”
“不是我們瘋了,是聖上你瘋了。”
順王高聲叫道:“自建元年開始,周若彤入宮,大事小事,無一例外,需要先經翠柳宮,才能抵達勤政殿,民間早有怨言,聖上若是再一意孤行……”
順王的話沒有說全,蕭君正看着地上將士們憤怒的目光瑟瑟發抖,他挨近了蕭成渝,蕭成渝吼道:“你們說朕的若彤禍國殃民,朕不承認;你們說朕的若彤干涉內政,那是朕給她的,她也當得起,朕依舊不承認;你們說事情鬧到了這個結果眼上,全是若彤的過錯,你們的狗眼瞎了,朕的眼睛沒瞎,朕告訴你們……朕不同意。”
胡世海說道:“聖上莫要寒了將士們的心啊,舉國豎起大旗,清君側,世人皆欲殺之而後快,此乃天意,此乃民,意,聖上是天之驕子,是百姓之父,當順天順民,不可繼續錯下去了。”
蕭君正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悲哀的叫道:“父皇?”
蕭成渝甩手就是一耳光,這是蕭君正從小到大第一次被蕭成渝打,蕭成渝怒道:“哭什麼?你母妃沒錯,你為何要哭。”
“聖上。”
順王和胡世海齊聲叫道:“您睜開眼睛看看吧,民不聊生,烽火四起,這些都是因為娘娘,您還說她沒錯嗎?”
蕭成渝大步上前,指天叫道:“若是天要朕殺若彤,那就是天錯了;若是你們要朕殺若彤,那就是你們錯了;世人皆欲殺如何,天下皆清君側如何,就算萬民請願又如何。總千萬人往矣,朕不願意!”
一句朕不願意,響徹山谷。
胡世海望向順王,順王一咬牙,從袖子裏抽出了聖旨,猛地站起,說道:“聖上,老臣再問聖上最後一次,當真不顧天下蒼生?”
蕭成渝盯着聖旨,冷笑道:“朕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妄談天下蒼生?”
順王拉開聖旨,叫道:“聖上,先皇遺詔在此。先皇聖明,早已料到如今,遺詔上寫的清楚,若是晉王妃入宮后干政,斬無赦。”
蕭成渝叫道:“先皇死了十七年,我才是你們的聖上。”
順王死死地望着蕭成渝,兩人對峙了很久,順王終於說出了那三個字。
“你不配。”
蕭成渝回應的依舊只有四個字。
“朕不願意。”
…………
建元一十七年,立冬之際,順王與兵部尚書胡世海於盤龍山手持先皇遺詔,發動兵變。
建元帝始終只有一句話,朕不願意,后與太子一道被軟禁,於建元一十八年新春退位。
二十年後,時任六部宰輔的周子峰在建元新政的結尾,寫下了這麼一段話。
…………
京城的城池眼見着就要撐不住了,盤龍山兵變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京城,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
某日大雪,馮保保身穿紅衣出宮,他坐着馬車,來到了齊王府。
齊王蕭成風身是傷,坐於中堂,馮保保有些心疼,齊王柔弱,向來不喜紛爭,困城之日,他也在城牆上奮勇殺敵。
蕭成風望向馮保保,輕聲問道:“大梁真的完了嗎?”
馮保保點了點頭。
蕭成風哭了,他說道:“我對不起皇兄,我沒能守住大梁。”
馮保保抱住了蕭成風,輕聲說道:“王爺,和我一塊走吧。”
“走?”
蕭成風鬆開了馮保保,“能去哪?本王不走。本王要留在這裏,本王是大梁的王爺,是聖上的親弟弟,本王要守着京城,守着皇宮,守着皇嫂。”
馮保保嘆道:“王爺,完了,全完了。順王和胡世海在盤龍山發動兵變,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裏,石將軍苦苦支撐,城破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奴才不想死,也對京城沒什麼留戀,走到今天,我馮保保不虧欠誰,唯獨放不下王爺你。王爺你是真心對我好,奴才心裏知道,所以奴才可以放棄娘娘,但不能放棄你。”
齊王神色緩和了下來,他一擺手,說道:“你走吧。我曉得你心裏念着我,這就夠了,以後每年給我燒點紙,祭奠一番,也不枉你我好上一場。”
馮保保嘆了一口氣,一個黑衣人沖了進來,一記手刀打暈了齊王。
馬車內,齊王躺在馮保保的懷裏,馮保保掀開帘子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最後又往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滿是不舍。
黑貓從軟墊下探出頭來,看着這隻貓,馮保保莫名的想起了宗養才養的那條狗。
有貓餘糧,走狗無名。
原來結局在那個時候就定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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