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12章
“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夏斐背完了一篇文言文，正在低頭看自己的默寫，他覺得自己寫得很棒，檢查完沒有錯別字之後，規規矩矩收進了陸原舟給他做的文件夾里。
那裏面放着夏斐所有的默寫，方便夏斐以後好隨時撿起來看。
“夏斐，來聽我新買的專輯。”
下課鈴才剛一響，管邵就直接飛了過來，生怕晚一步就又找不到夏斐人了。
“Lisa的新歌，快快快。”
夏斐拿着一本數學的習題冊，站起來正準備往外走，就被管邵按了回來：“就五分鐘你也往理科班去，還不夠路上耽誤功夫的，歇會兒咋了？聽個歌放鬆一下還能耽誤您飛升嗎？”
夏斐認真想了想，然後點頭：“耽誤。”
“耽誤個屁！”管邵一把拽住夏斐：“就這麼幾分鐘，上廁所撒個尿的功夫，你還往後面跑，萬一陸原舟去撒尿你都找不着他。”
“那我不會去廁所找他？”說是這麼說的，但夏斐還是重新坐了回來。
管邵話糙理不糙，五分鐘課間時間太短了，還是等大課間的時候再去。
“你變態不？”
管邵也跟着坐到了夏斐前桌，盯着夏斐瞅了半天，問：“我覺得你最近奇奇怪怪的，像是在憋什麼大招，咱倆兄弟的，你打算怎麼跟陸原舟攤牌？給我透底兒唄，我還能幫你一把。”
“攤什麼牌？”
“C市預選賽的事兒，人家那邊已經開了海選，你再不出發了就耽誤了。”管邵聲音壓得很低：“我知道陸原舟最近管你管得嚴，你這裝乖賣巧不就是為了放鬆他的警惕？我看時機差不多了，咱再墨跡下去，吃黃花菜都趕不上涼的。”
“上哪兒吃黃花菜去？”
涼涼的語氣，帶着些許的警告，陸原舟遞過來一本習題冊：“早上裝錯了，給你送過來。”
然後瞧了管邵一眼，不咸不淡地問：“管叔不在家沒人管你，就到處吃黃花菜是不是？”
“沒！沒有！絕對沒有！”管邵立馬站起來就開溜：“陸哥你找夏斐有事吧？我撒尿去，你們聊。”
話音未落人影兒都沒了。
陸原舟抬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才對夏斐說：“上面的錯題我幫你訂正了，自己再看看。”
“謝謝哥。”夏斐乖乖答應着，又悄悄去看陸原舟的臉色。
反正是看不出來什麼的，也不知道陸原舟剛才聽見了多少，夏斐心裏面直打鼓，他乖是真乖，但就怕陸原舟會認為他是別有用心。
“管邵也就得瑟這兩天，他沒譜別老跟他瞎玩，晚上過來找我上自習。”陸原舟說完又伸手摸了一下夏斐的腦袋，嘴角帶着一點淡淡的笑：“小斐最近很好，要繼續保持。”
被表揚了呀。
夏斐摟着習題冊心裏化出了一罐蜜糖來，陸原舟沒覺得他別有用心，還鼓勵表揚他呢，真好。
高三的日常生活就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不把你考得外焦里嫩香酥可口誓不罷休，就是要把日常當做戰時來準備，當學生習慣了這種緊張又有序的狀態之後，才能更加從容地面對最後的那一場大戰，不至於臨陣膽怯。
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應該對考試習以為常。
除了夏斐，他還在適應當中。
心理上已經離開校園多年了，重新撿起來學習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就算他不怕苦不怕累，那種忽然一下子被直接空投到戰場的感覺還是需要慢慢調整的，不過幸好，他那些年也經歷過不少的挫折磨難，每一個階段都跟打仗差不多，每一次夏斐都頑強地撐住了，他相信這次也一定可以。
更不用說，他現在還有外援。
摸着手頭陸原舟給他整理的筆記，夏斐臉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他大課間的時候還總是跑去找陸原舟問題，竟然不知道陸原舟悄悄給他準備了這麼多的複習筆記，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準備的，又或者是準備了多久。
厚厚的三大本筆記，把政史地的知識點梳理得特別透徹，夏斐昨天晚上熬夜看了一部分，今天再考文綜的感覺就不一樣，雖然不至於就一步登天，但起碼應該不會再被文綜老師罵得那麼狠。
距離高考還有四個月的時間，他按照陸原舟的方法按部就班來複習的話，是不是勉強應該也能跟陸原舟上同一所大學？
“也不用特別好的專業，大不了我就挑個冷門專業。”
“夏斐，自己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夏斐剛抬頭，手裏的筆記就被人給搶走了。
“我說你怎麼還沒走，在這兒整理筆記呢？”管邵隨手翻了兩頁，有些詫異：“這也不是你的字兒呀？誰的……瞧着像是陸原舟的，等下，奇怪了，他一理科生怎麼還整理文綜的筆記？他要幹嘛？不會真打算來個全拿吧？搞什麼，還讓不讓人活了。”
“還給我。”夏斐把筆記拿回來裝書包里，撇了管邵一眼：“給我整理的不行呀？”
管邵笑笑：“行，怎麼不行，想也知道是給您準備的。別的不說，陸原舟在監督你學習這方面可是無人能及，他陸原舟就是在這方面特別上心，我都自愧不如。”
“那你確實不如他。”
夏斐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管邵，不過管邵也不在意，繼續往下說：“也就你了夏斐，你是不知道呀，陸原舟這人就沒什麼耐心，就理科班的那些人，遇上點兒什麼難題的都想讓陸原舟給講講，每次他們都得先抽籤派個代表出來去找陸原舟，代表聽明白了再教給其他人，膽子小一點的根本就不敢往那尊神跟前湊，就怕被罵是蠢貨。”
他這話說的聲音很大，一點兒也沒壓着，好像是故意說給什麼人聽的一樣，饒是夏斐這種最近都沒心思往外分的人都看出來了一點不對勁。
在管邵說完那句話之後，夏斐左前三排的張珂甩了椅子出去了，動靜不大不小椅子剛剛好倒在旁邊的桌子上，夏斐看着張珂離開教室的背影，壓低了聲音問管邵：“我哥罵過他是蠢貨嗎？”
夏斐現在能回想起來的細節大多都是跟陸原舟有關的，跟陸原舟沒關係的那些他都記不太清楚，像張珂這種的，夏斐也就只依稀記得張珂在分班前曾經跟陸原舟在一個班過，剩下的他還真是不太清楚。
管邵輕嗤一聲：“他敢嗎？”
然後胳膊搭在夏斐的肩膀上：“走走，都考完試了，哥們帶你去輕鬆輕鬆。”
管大少爺那是出了名的很會玩，他說帶夏斐輕鬆的意思就是跟之前一樣，帶着夏斐找個地兒叫上幾個不務正業的朋友，他們玩他們的，夏斐就跟着湊湊熱鬧自己練練嗓子唱唱歌什麼的，管邵喜歡人多熱鬧，夏斐喜歡唱歌，也就是給管邵湊個人氣，和諧得很。
要是之前，管邵一叫夏斐肯定就去了，他就經不住這方面的誘·惑。
曾經還以為自己是一腔熱血為了追求夢想，標榜自己是有理想有目標的新青年，跟那些只知道讀死書只知道考試的人都不一樣，覺得自己特牛掰，肯定能闖出來一條金碧輝煌的大道，現在拐回去想想，蠢得可以。
就是犯二，非要在現實里撞個頭破血流才知道能安安穩穩坐在教室里好好讀書學習有多重要。
“不去，我還要回去糾正錯題。”
夏斐冷酷無情地拍掉了管邵的胳膊，把自己的書包背好就準備去找陸原舟，走了兩步又想起來，提醒管邵一句：“我勸你也別去，老老實實回家吧，萬一讓你爸知道你又跑去亂玩，當心他給你吃竹加肉。”
“呸呸呸，夏斐你不去就不去，有沒有一句好的？”
管邵氣急：“我老子國外出差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嚷嚷完又算了算他爸出差也有一段時間了，摸着心口有點發慌，自己嘟囔道：“都怨夏斐，嚇唬我幹啥，整得我都沒心情了，回家回家。”
管邵本來就是打算帶着夏斐一塊兒去玩的，既然夏斐都不去，他自己也懶得再跑，乾脆就回了家，也幸好他回了家，前腳才進家門後腳那位本該遠在大西洋對岸的他親爹就進了家門，看着幹啥啥不成，學習成績還一塌糊塗的倒霉兒子就心煩，教過來訓斥了一番，又問了一下最近的成績，最後拍板決定給管大少爺一連請了三個家教，複習計劃制定到了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管大少爺頭都大了。
再說夏斐，正趴在桌子上認真解題，脖子就被人按了一下。
“坐好了，離那麼近當心眼睛。”陸原舟看了看夏斐的眼睛，有點懷疑：“要不帶你去查查視力吧？”
“沒事兒哥，我眼睛好得很，不會近視的。”夏斐坐直了身體，不太好意思地說：“就是坐久了，偷懶一下。”
“累了就起來活動活動。”
“寫完這一張卷子。”
看着夏斐認真的模樣，陸原舟悄悄起身去廚房給他切了水果，簡單地做了一份沙拉，再回來的時候夏斐剛好寫完一張試卷。
於是剩下的時間就是夏斐端着沙拉吃得美滋滋，陸原舟幫他批卷子，偶爾夏斐伸手投喂陸原舟兩口，暖黃色的燈光下，氣氛溫馨。
如果忽略掉夏斐試卷上面大紅色的叉叉，可能還會更溫馨一點。
“這個圓的方程不是昨天才講過的，怎麼今天又錯？夏斐你別吃了，過來我再給你講一遍。”
夏斐趕緊放下手裏的碗，湊過來一看，激動地說：“我會寫，這個是寫錯了，我記得的，我再給你寫一遍。”
說著，刷刷刷在旁邊寫了一個正確的答案。
陸原舟按着額角很無奈：“細心一點，會做的就不要做錯，會的你也錯，不會的你也錯，這樣怎麼能行？”
“原舟哥哥，我就是不小心看錯了，我真會。”夏斐眼巴巴望着陸原舟，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陸原舟很嚴格：“圓的練習題章節做一遍，每一道題都做，小題也要寫好步驟，今天晚上寫完。”
“原舟哥哥你好嚴格。”夏斐長吁短嘆，認命地翻開練習冊：“我真的是不小心看錯了。”
“高考也看錯？這幾分丟進去你不心疼？因為一分跟心怡院校失之交臂的考生有多少？我們必須把這種不應該犯的錯誤扼殺在搖籃里。”陸原舟給他拿了一個新的筆記本過來，語重心長：“你看，你不會我沒講的這些，錯了就錯了，我不會說你什麼，明明昨天才講過，練習題也做過不少，今天還錯，就需要鞏固練習。”
“小斐不要嫌煩，也不要怕麻煩，這是學習的過程，撐過這個階段你會收穫更多。”
“我才不會嫌煩。”夏斐攤開本子，看着陸原舟然後低頭，聲音很輕：“你陪着，我就不會嫌煩。”
只要他還能看見陸原舟，只要陸原舟在他身邊，那不管是做一百道一千道枯燥乏味的題，對夏斐來說，都別有一番滋味。
“態度不錯，要保持。”陸原舟很欣慰：“對了，我下周要去C市參加一個物理競賽，看你最近表現不錯，要不要一起去？”
陸原舟說得漫不經心，卻一直在觀察夏斐的表情，夏斐也挺差異：“物理競賽？怎麼沒聽說過？”
還是C市的。
夏斐記得之前就沒有什麼競賽，或者有，但陸原舟絕對沒有去，陸原舟對這種競賽什麼的都不感興趣，怎麼忽然要去參加競賽？
算算時間，這個點C市的十佳歌手比賽也差不多要到尾聲，上輩子他就是因為參加了那個比賽，在人生的岔路口他選了一個沒有陸原舟的方向，再重來一次的話……
“我不去。”夏斐堅定地搖頭：“小姨說周末帶我去吃燒烤的，一直不放假都不能去，好不容易有個兩天假期，我要去吃好吃的。”
“真不去？”陸原舟顯然沒想到夏斐會拒絕，一時不解：“你不是一直想去嗎？我查過了，那個比賽就到周末，我們去玩一下就回來，不耽誤事。”
夏斐繼續搖頭：“不去，哥你走之前再給我留兩份卷子，我寫完拍照發給你，你幫我看。”
夏斐拒絕得太乾脆，以至於陸原舟還想說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他以為夏斐會很興奮，但並沒有，看起來夏斐好像真的對那個什麼比賽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之前還鬧騰得那麼厲害，兩個人還因為這件事吵過一次架，現在就過去了？
陸原舟想不明白，但他的物理競賽卻是必須要去的，本來是想給夏斐一個驚喜，要早知道夏斐不去，他也就不報名競賽，這下可好，還給自己攬個活兒。
“我走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在家乖一點，別跟管邵出去瞎玩。”
“哥你就放心吧。”夏斐把書包還給陸原舟：“管邵讓他爸看着呢，再說，他不學好，我才不跟他玩，我在家陪小姨，是吧小姨？”
“對，小斐很乖的。”嚴蕊拍拍夏斐的肩膀，才對陸原舟說：“明明就差半歲，原舟還總拿小斐當小朋友，就離開家兩天也放心不下，媽會幫你照顧好小斐的，你就放心比賽去，爭取拿個第一名。”
“可不是。”陸爸也符合：“不過原舟是大哥的，確實應該多操心點。”
“爸媽小斐你們回吧，別送了。”陸原舟說著話又看了夏斐一眼：“我晚上會抽查你功課的，別玩瘋了，電話要是不接，到時候有你好看。”
“原舟哥哥你好凶。”夏斐故意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放心，我晚上就守着電話，洗澡也拿到衛生間去。”
說完自己就覺得不太合適，趕緊補了一句：“洗澡還是算了吧。”
“哥，一路平安，賽個好成績，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