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11章
夏斐以為陸原舟一定會生氣的。
畢竟那“玩物喪志”四個字寫出來的時候感覺都是帶着殺氣，但結果並沒有。
等第三節晚自習結束之後，走讀的同學開始陸陸續續回家，教室里的環境更加活躍一些的時候，陸原舟就拿着那份卷子，一點點給夏斐梳理了知識點。
看着面前的陸原舟認真的樣子，夏斐忽然就呆了神。
其實當初高三的時候，他也並不是一下子就跟陸原舟疏遠起來的，最開始的時候陸原舟好像還經常過來找他，就像現在一樣陪他上晚自習，只不過地點換成了文科教室。
那時候夏斐在做什麼？
好像是跟管邵那個煞筆商量着要怎麼逃課去唱KTV，又或者在研究新買的錄音設備，再不然就是帶着耳機聽音樂。
而陸原舟就坐在他身邊，做題，永遠都在做題。
從什麼時候開始陸原舟不再來找他的夏斐已經記不清楚了，他能再想起來的就是之前陸原舟提過的C市十佳歌手比賽，就跟現在一樣，陸原舟不贊同他離開學校去參賽，但夏斐執意要去，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夏斐說陸原舟阻擋了他追夢的步伐，然後呢？
好像從那以後，陸原舟就沒再來找過他了。
再再後面，就是夏斐各種在外面蹦噠，最後決定放棄高考，陸原舟徹底對他失望，兩個人再無交集，夏斐走上那條他自以為想要的光鮮道路，卻在無數個深夜裏默默幹掉一杯酒，想讓那個人再凶自己一回。
真好，他又能聽陸原舟給他講課了。
“聽懂了嗎？”陸原舟講完最後一道大題，就發現夏斐在出神，明顯開小差，拿筆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給你講題，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在聽的，很認真聽了。”夏斐捂着自己的腦袋，被打了也開心：“我剛才聽懂了，覺得好像也沒我想的那麼難。”
“是嗎？”陸原舟在卷子上把原本的圖改了幾下，在旁邊又寫了一個問題，對夏斐說：“那你自己做這個。”
夏斐：“這跟剛才講的不一樣，不是一個類型的，剛才那個是日出日落時間給了，你這個沒有。”
陸原舟：“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不懂嗎？難道高考會給你出原題？好好想想，還是我剛才跟你說的，不是說聽懂了嗎？我看看到底是真懂還是假懂。”
“陸原舟你對你弟也這麼凶呀，心裏好受多了，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被學霸罵。”後排有同學笑：“跟弟弟一個待遇，我被罵也值了。”
“切，你被罵還不是你太蠢了，你看看你上次問陸神多蠢的問題？二元一次方程幾個根都不知道，不罵你罵誰？”
“我那是暈了，人還不能有個三迷？你不蠢不照樣也被罵，聽咱陸神講題就得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幾個人嬉笑了幾句，就收拾東西先走了。
夏斐低頭看看卷子，又看看身邊的陸原舟，忽然拉了拉陸原舟的袖子：“哥，我後悔了，當時就應該跟你學理科的，這樣我也能隨時來找你問問題。”
一個教室里一起學習，一起為同一個目標奮鬥的感覺真的很熱血，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同一個戰壕里一樣，他現在雖然跟陸原舟打的是同一場戰役，但並沒有在一個戰壕里，還是有那麼些微的失落。
好想一下課就過來找他，好想就這樣可以跟他一直做同桌，好想可以隨時隨地都來打擾他。
還不夠，他還想要更多。
被陸原舟看着又複習了一會兒，一直到快要十一點兩個人才從教室出來，冷風瑟瑟，陸原舟搓了搓手，看着路邊有家馬上就要收攤的餛飩鋪子，問夏斐：“要去吃點宵夜嗎？你餓不餓？”
不說還好，一說是真的有點餓，尤其是這種深夜得小攤，有裊裊的余煙，滿滿都是生活的氣息，就很勾夏斐的魂。
“餓！”
“吃完再回去。”
“那要跟小姨說一聲嗎？”
陸原舟下來推着自行車：“早上我跟她說以後不用特意等我倆，也不用準備宵夜，我會照顧好你的，不讓你餓着。”
前一句夏斐還擔心小姨會不會不舒服，后一句夏斐心裏就很舒服了。
推着自行車趕上前面的陸原舟，非要並排走：“那要是沒有小攤，我也餓了怎麼辦？哥你回家給我準備宵夜嗎？你自己做嗎？會給我什麼好吃的？”
“下面給你吃。”
陸原舟說得自然，也並無不妥當。
然而，此時的夏斐並不是純情的男高中生，不僅不純情，反而差點讓陸原舟這一句話給搞破防，趕緊低頭假裝看路來掩蓋自己的不純潔。
他哥下的面一定很好吃。
“兩碗餛飩，大份兒！同學要不要辣椒？”
“不要。”
守攤的是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打開鍋蓋熱哈氣就擋住了她的身影，一邊準備給他倆下餛飩一邊張羅着讓其他顧客掃碼付賬。
“哥，你帶錢了嗎？”
電子支付的社會，對於不能帶手機得高三生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夏斐真的很心虛，因為他沒帶。
高三生算是半與世隔絕，大部分都住校，少數例外如他倆的這種，也是早上天不亮就奔學校，在學校用校園卡刷各種所需，等回家都是星夜兼程了，不用手機也不需要消費，像是活在十年前。
夏斐就沒有帶錢的習慣。
陸原舟摸出來一個錢包，炫耀似地沖夏斐晃了晃。
夏斐沖他伸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我哥。”
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倒陸原舟的事情。
走了先前的兩個顧客，深夜的小攤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夏斐才剛要坐下，陸原舟就已經抽了紙巾幫他擦了擦凳子。
夏斐眼裏帶着笑意：“反正校服，沒關係的。”
“我怕某人晚上回家就要洗校服。”陸原舟打趣了一句：“也不知道校服夠不夠你換的，不然再去買兩身？”
“哥，我那臭毛病早就改了，你別笑話我。”
夏斐是有一點點的小潔癖，哪怕是穿校服也必須一天一換的那種，為此他還專門多買了五套的校服，別人都只知道夏斐的校服乾淨，卻不知道他六套一模一樣的。
不過，那也是從前的毛病了，進了演藝圈哪還有那麼多的講究，剛入行的時候，他嫌棄公司給他借的衣服是沒清理過的不願意穿，就被人罵耍大牌，整整半年都沒有接到商務，那半年差點餓死他。
從那以後，夏斐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毛病就全都改了。
離開陸原舟以後，就再也沒人那麼慣着他了，哪怕他再風光無限，也只是給公司賺錢的機器而已。
“餛飩來嘍，兩碗。”
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來，上面兩坨紅紅的辣椒油，陸原舟剛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自己默默拿了小勺子把夏斐那碗裏的辣椒油一點點撥到他這邊來。
仔細到一丁點的小油花他都沒有放過。
看着陸原舟的動作，夏斐忽然移開了視線，眼眶有些發熱。
這麼好的陸原舟，當初他到底是怎麼把他弄丟的呢？
“好了。”
已經弄好的餛飩裏面沒有一丁點的辣椒，陸原舟還是有點擔心，又去給他拿了一瓶水：“慢慢吃，要是實在不行，回家我給你下面。”
“能吃。”夏斐咬了一口餛飩，心滿意足：“特別好吃。”
餛飩好吃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他記住了此刻的溫情。
那是陸原舟給他的溫柔。
這次，他接住了。
“我哥真好，想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
夏斐說著似真似假的孩子話，因為他心虛說完就沒有再敢去看陸原舟，所以忽略了在他說完這句話時，陸原舟看他的眼神。
帶着幾分的複雜和難過，手裏的勺子捏緊了又松，最後只剩下無聲的嘆息。
夏斐的計劃表已經正式開始進行，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在睡覺前特意重新定了自己的鬧鐘，還信誓旦旦地表示第二天一定會早起，絕對不會再讓陸原舟拿冰水來冰他。
陸原舟看了看五點半的鬧鐘，想說大可不必，但看着夏斐一臉表決心的樣子，總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也就由着夏斐了。
由着是由着了，但陸原舟並不相信夏斐會真的早起，以他對夏斐的了解，夏斐八成會按掉鬧鐘繼續睡。
結果這次夏斐真的讓他意外了一回。
“哥，我起來了。”
腿搭在陸原舟的腰上，夏斐揉揉眼睛，反應過來以後火速把腿拿開，並且第一時間就從床上下來了。
那速度，跟自己帶個彈簧一樣。
陸原舟本來還有點小迷糊，讓他這麼一鬧，也清醒過來，不過他並沒有起，就看着衝進衛生間的夏斐，臉上還帶着一點殘存的睡意。
就聽衛生間裏面的夏斐的聲音傳過來。
“我早上先背一篇英語作文，然後再背一遍你給我梳理的古文重點，如果時間來得及就過一下政治，來不及就去早自習再過。”
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陸原舟聽着動靜，按了下眼睛，也跟着起床。
於是，凌晨五點半的陸原舟卧室里，就看見夏斐端正坐在書桌前，陸原舟還靠在床上，一手拿着一瓶冰水，一手拿着一本作文書，看一會兒書，掃兩眼夏斐，見夏斐稍微耷拉下眼睛，就拿冰水冰冰他，夏斐就會立刻挺直背，聲音也會跟着再大一點，陸原舟低頭看着自己的書，嘴角始終都帶着淡淡的笑容。
高三的早上不一定非要五點半起床，但如果是夏斐的話，那意義絕對不一樣，陸原舟也不見得要夏斐真的就五點半起床，他就是想看看夏斐到底是嘴上甜哄着他玩，還是真的就有這個態度。
陸原舟想着先觀察他一個禮拜也就差不多了，依夏斐的脾氣，一個禮拜絕對現原形，讓陸原舟沒想到的是，夏斐這一堅持就真的堅持到了高考的最後一天，風雨無阻哪怕是休息的那天，他都沒有再睡過一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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