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沈初雪拉着蘇致回家吃完飯,然後讓老爸把他們送到醫院。
一到醫院,她就說:“爸爸,你回去吧,等會兒不用過來接我們,太晚了,我們自己打車回家。”毫不掩飾讓老爸當了一次免費司機的行徑。
沈展昭頓下要走進醫院的腳步,看看女兒,又看看蘇致,他們站在一塊兒無一處不登對,老父親的心酸油然而生,卻還是把病曆本等交給蘇致,囑咐他回來時注意安全,多看着點妹妹。
沈初雪等爸爸走了,又悄咪咪拽上蘇致的衣擺,眼裏含着一絲小竊喜。要不是她嘴唇還有些蒼白,這模樣簡直不像是來看病,倒像是去看電影似的。
今晚醫院的值班醫生已經不是昨天那個,他先讓沈初雪量了體溫,37.4,介於發燒和正常體溫之間。
“輸不輸液都行,想好得快一點就輸液,不然就給你開點葯。”
沈初雪搶先說:“輸液,我們學業緊。”
醫生表示理解,看了看她的病歷,道:“就用跟昨天一樣的葯吧。”
他低頭寫單子,蘇致被他的漫不經心搞得眉頭直蹙。這值班醫生未免太過敷衍,忍了忍,當對方準備直接把單子給護士去配藥時,還是沒忍住,劈手奪過來掃了一眼。
“她昨天燒得厲害,用了地塞米松,今天溫度退下來了,還用一樣的葯?”
沈初雪被蘇致突然的動作弄懵了,但醫生比她還懵,努力維持着形象,道:“那我給她換個葯?”
“換不換藥你問我么?”
醫生默了默,選擇閉嘴,在少年嚴厲的注視下,重新寫了一份,那壓力簡直堪比在教授的凝視下考試,交給護士時有種提交試卷的解脫感。
沈初雪見蘇致全程盯着對方寫單子,好像能看得懂用藥似的,疑惑地問:“哥哥,你怎麼知道應該換藥呀?你能看懂這些嗎?”他未來會當醫生,可現在不是還沒開始學醫嗎?
蘇致:“看不懂,出於常識猜了一下。”
沈初雪和醫生無言以對,他這隨便一猜把專業人士都唬住了。
……
今晚輸液室的人不多,沈初雪和蘇致在一個角落坐下。
她今天在別墅呆了一天,早就累了,只為了能跟他多說說話一直強撐着,這會兒一坐下來困意就不爭氣地上涌。但她怎麼可能放過這種獨處的機會,盡量不讓眼睛閉上,沒話找話。
“哥哥,我們過幾天就要去帝都參加選拔了。”
蘇致這一次沒有拿出任何一本書或作業,就等着她說話。
他面向前方,努力不去看她。
後來他也曾後悔過,那天為什麼要寫毫無意義的試卷,寫下那些刻板無趣的答案,為什麼不把這時間用來多看看她。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得以回溯,他卻膽怯地選擇了避開她的目光。
像一隻飽受痛苦后趨利避害的小白鼠,生物本能與情感如兩柄利刃,拉扯不休。
好在她還是說話了。雖然和上一次說的話並不完全一樣,但還是圍繞着藝術體操,沒有本質區別。
“嗯。”他的左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頭,離她遠些的右手卻緊緊握住輸液椅,幾乎要在鋼鐵的扶手上留下印痕。
“我會在新教練手裏好好訓練的,爭取這次就選拔上。”
他聞言甚至彎了彎唇角,到底還是說到了這位教練。
沈初雪又慢吞吞地說了很多,直到她實在撐不住了:“哥哥,我睡一會兒哦。”
要來了么?蘇致的左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但他等了很久,她也沒有像上一次那樣來握住他。
是哪裏出現了差錯?
他的大腦不經他許可就開始排查變量,發現唯一的區別是這回他沒有拿出作業來,手便又擅自打開書包,完成了拿書、握筆寫字等一系列動作,最後又把左手安安分分地放到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沈初雪真是困極了,但幸福的源頭離她這麼近,心裏的喜悅如春苗般滋長。
她本想像夢裏那樣去拉他,卻又在動作之前改了主意,伸出一隻白嫩嫩的手,道:“哥哥,我冷,你給我暖暖。”她的十年可沒有白活,演了那麼多劇,總該有些長進。
少年精緻的眉眼望向那隻手。
正是六月天,她說冷?可少年剛剛發育好的漂亮喉結還是忍不住上下滾動。
沈初雪眼角帶着狡黠的笑意,等着他來牽自己,結果等啊等,沒等來他的溫度,卻發現他站起來,去立式空調前操作一番,給空調改了個風向?
她瞬間給氣清醒了,不滿地鼓着嘴:“哥哥!”
“你睡吧,我出去一下,這瓶輸完之前回來,不用擔心。”
沈初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為了不跟她牽手,他都要跑出去了?然而因為他的聲音太好聽,她連吵架的話都說不出。
一邊氣他說的內容,一邊又沉迷他的音色和美色,沈初雪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不爽地捶了捶自己腦門。總感覺他好像有點變了,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該不會是她重生了,所以要給她增加點難度?
她自己否定了這個答案,想了半天,感覺更可能是十六歲的少年還青澀,而她這個靈魂已經二十多歲的小姐姐,彷彿有點太過於不知羞了。
沈初雪鬱悶地撓頭,她要控制她自己。
蘇致再次回來時,她已經睡著了。他往書包里塞了一份單子,重新在她身邊落座。
少女的睡顏也頗精靈古怪,幾乎可以想像出她睡着前一定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
他在她身邊半躺下,側首相望,小心而緩慢地握住了她氣鼓鼓捏成拳的小手。
她的手背比帶有薄繭的掌心更細膩,令人着迷。
他抬頭看着一滴一滴向下墜落的生理鹽水,這一瞬間,他幾乎有種過去十年都是一場幻夢的錯覺,時間還在2010年,之後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他眼尾泛紅。
這下,手心手背都是你的了。重生而來,是為了這樣么,曦曦。
……
沈初雪醒來時,針頭都已經拔了,蘇致正用棉簽給她按着針眼。
她睡了一覺,還不甚清醒,全然忘記了睡前那點小小的矛盾,暈頭轉向地跟他坐上的士,一直到小區門口,蘇致讓她先上樓,她終於想起了什麼。
他們站在小區外側一段沒有路燈的地方,黑黢黢的,沈初雪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讓司機在這裏停車。
“哥哥,我走不動,你背我嘛。”她總不能混得比重生前還不如吧,那回他可是背自己上樓的。
“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上樓。”
“我……”沈初雪啞然,都怪她好得太快了,體溫計顯示的溫度騙不了人,“可是,可是……”
“快回去吧,叔叔阿姨肯定在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嗎?”
“我還要去幫我媽買點東西,你先上去吧。”
“這樣啊。”沈初雪感到有點挫敗,她在娛樂圈學的那一套到底管不管用,怎麼不進反退了?她一時也想不到主意,悶悶地說,“那就算啦,等下次生病再讓哥哥背吧,反正教練這麼嚴,感覺下次生病也不遠啦。”
“別胡說,快回去吧。”
沈初雪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蘇致一直等到她房間的燈光亮起,才轉身去便利店。
他想,她還是跟上一世一樣,只跟他說舊人、舊事、舊物,連跟他說一說即將要去的娛樂圈也不肯。
他不在她的未來里,哪怕是設想的未來,都沒有。
……
蘇致回到家時,關秋蘭怒氣沖沖地坐在客廳。
“你今天幹什麼去了,是不是一晚上都跟她在一起?”
“不是跟你說了有事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馬上就要高二了,這次的期末考成績影響到你分科之後去普通班還是尖子班,這個時候你跟那丫頭出去一晚上……”
蘇致把手裏剛剛買來的生活用品扔到她面前,又從書包里拿出一份體檢單,淡聲道:“沒跟她在一起,我去醫院了解了一下,給你買了體檢套餐,後天就去做體檢。”
關秋蘭先是不信,直到看到體檢單,受檢人寫着她的名字,終於信了。可她立刻又有了新的憤怒點:“咱們家現在經濟狀況很緊張,你花這麼多錢,下學期的學費怎麼辦?”
“我們家的錢,大部分不都是我賺的嗎?我用自己賺的錢買的。”
話是沒錯,但關秋蘭聽了莫名地更加生氣。只是蘇致已經進了房間,鎖上了房門,無論她是什麼情緒,都被他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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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初雪的病是真好了,省隊那邊也是真拖不下去了。
一大早,她就催着爸爸趕緊送她過去,要是今天再不去,不用她自己退出,那位教練能直接把她開除了。
她一恢復精力,整個沈家都活了起來,沈爸沈媽跟着一起容光煥發,精神奕奕,送她去省隊之後,他們上班開店,開始忙各自的事業。
沈初雪今天到得不算遲,走進訓練館,隊裏的姐妹們或在更衣室換衣服,或在場館裏吃早餐聊天,看到她進來,好幾個女孩子圍到她身邊。
“小雪,你病好了嗎?”
“那天你突然暈倒,老趙都嚇壞了。”
沈初雪看着她們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都好啦,昨天就差不多好了,保險起見多休息了一天。”
這時,一個剛換好服裝的高挑女生從更衣室走出來,語氣微冷:“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有些人可要得意壞了,選拔的關口上對手主動退出,這是什麼天上掉的大餡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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